第四章 普通科的日常（二）
9:45，提耳特高等学院。
清脆的衔铃在在寂静的乌尔姆街回响，伴随而来的是规律的马蹄声和包铁车轮碾过石板发出的隆隆声。黑色的马车在校门前缓缓停住。一侧的门打开，三个人影依次走下来。
“在这里等两个小时。”领头的人对车夫说。
车夫点点头，他斜倚在车厢上，手边放置着宽大的佩剑。
三个人靠近学院，在门口执勤的工作人员立刻放行。温妮老师就站在他们后面，似乎在等待着这三人。
“好久不见，温妮。”领头的人笑着对温妮打招呼。
“‘宪骑兵’的出动就已经出乎意料了，没想到是你亲自前来。玛蒂尔达。”
“一方面这事比较敏感，另一方面，也是来看看老朋友啊。”被温妮称为玛蒂尔达的女人亲热的挽住了温妮的小臂。两人边走边说。另外与玛蒂尔达一同前来的两人则默默跟在身后，不时停下来观察些什么。
“那是你的部下？”温妮老师注意到了后面的异常。
“当然。事实上具体负责调查昨天那起疑似刺杀案的就是他们。”玛蒂尔达耸了耸肩膀，“破案可不是我的专长。”
“这种事，不是治安厅的人来更合适吗？”
“这就涉及到上面的政治斗争了。”玛蒂尔达压低了声音，“昨天的那名受害者丽莎·德·凯迪拉克，虽然由于她是旁系血统出身导致继承权顺位很低，但她在名义上也是凯迪拉克的继承人之一。凯迪拉克家族的族长大概是怀疑这是他的政敌干的好事，所以只好由‘宪骑兵’来咯。”
“原来如此。”温妮老师点点头。身为贵族中的一员她对联邦现在的政治形势还是有所了解的。联邦的执政者们分成两个团体，一派是大商人、凭借战功发迹的新贵族为代表、主张对国家体制进行改革的改革派；另一派则是自联邦建立或者在此之前就已经存在的世袭贵族为代表、主张维持传统的保守派。两派的斗争十分激烈。
凯迪拉克家族是改革派的一员，在这种时候怀疑是政敌下手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学院的所在地艾略特，它的治安厅是被保守派所把持的。于是卡迪拉克家族转而拜托保持中立的“宪骑兵”进行调查。
“说起来，暂时负责凯迪拉克小姐校外安全的人员已经选好了。你们这边呢？是几年级生负责的？”
“二年A班的两名学生。虽然经验还不足但都有着‘骑士’级别的实力。”
“二年级的‘骑士’啊，挺有意思的，不比当时的我们差啊。”
“是啊。所以我安排这次任务让他们锻炼锻炼。”
“许久不见，你越来越有老师的样子了。”玛蒂尔达感叹道，“不过，总感觉你留在这里实在是太可惜了。不如跟我去‘宪骑兵’吧，那里才是你发挥才能的地方啊。”
“谢谢你，我的朋友。但是这里是我选择的地方。”
“嘛，我就不勉强了。毕竟你是一个认定一条路就要走到底的人啊。”
玛蒂尔达的两名部下已经在向这边走来。
“看起来，我们要有事干了。”她对着温妮老师说。
“西德尼，咦，你怎么在发呆。”
结束了课程的丽莎从教室里走出来。她看到年轻人愣愣的盯着前方发呆，几乎与他形影不离的书籍被随意摆放在一边，她想也不想就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啊，哦，不好意思。我在思考魏尔斯特拉斯函数的稠密性。”
“咦，那不是高等数学里的知识吗，武艺科的学生也需要学这个？”
“不，个人兴趣而已。”
“你的兴趣覆盖领域还真是广泛。”
不，他在说谎。诺拉在心里默默地说。身为武艺者她有着比常人更好的视力，也因此她能比常人看到更多的东西。丽莎只看到了西德尼在发呆，而诺拉却清楚的看到后者脸上阴沉的表情，那绝不是思考一种函数的性质会露出的表情。
她没有问出来或者戳穿这个谎言。有些问题即使问出来也得不到答案，有些问题存在的本身就会伤害人的心。而且自己和西德尼的关系并不是多好，她也没有提问的立场。
“嗯，时间差不多了，去餐厅吗？”
西德尼这才注意到丽莎脸上不自然的红晕，那是运动后的结果。礼仪课教授学生的是贵族礼仪。这些礼仪繁琐而严格，一个手势，一句话，或许都需要老师的纠正。事实上即使是贵族也没有多少人会遵循这些凡人的俗套礼节，除了某些重要的场合之外，他们表现的简直和有教养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最简单的一个例子。温妮·德·特雷维尔，二年A班的班导也是他们的老师。虽然她来自名门特雷维尔，但西德尼丝毫没有发现她有哪一点像贵族。
“好吧，我也有些饿了。”西德尼点点头，然后三人一起走向餐厅。
在餐厅的门口，三人停了下来。
因为对面是温妮老师和几位穿着制服的人。
“‘宪骑兵’？”诺拉压低了声音，“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西德尼没有说话。对面一个和诺拉老师年龄相仿的女子一直盯着他。她穿着黑色刺金边的军装，腰间佩着联邦制式长剑，在军服的左胸位置绘着流血的天平，那是“宪骑兵”的标志。
她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看透人埋藏的所有秘密。至少西德尼就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这种感觉他只在安诺温身上感受到过。在这种无形的威慑之下，他下意识的把手伸进上衣的外衣兜里，隔着衣料他抓住了藏匿的短剑，似乎这样能带给他安全感似的。
女子笑了笑，不再看他。旋即危机感消失，他的身体不禁为之一松。
“啊，正好在这里遇见你们。”温妮老师看起来像是浑然不觉的说道，“这位是加洛林小姐。我的朋友，也是‘宪骑兵’的一名军官。现在正是她在调查这起疑似刺杀案。”
玛蒂尔达·德·加洛林（Mathide de Carolin）。诺拉和西德尼的心中同时浮现起这个名字。
加洛林家族的第二顺位继承人，剑术天才，联邦“骑士”最小年龄记录的保持者，“宪骑兵”第一位大队长级别的女性，蛮族征服者，法则武器-美杜莎之眼的拥有者。这些光环几乎将她打造成了活着的传奇。学院里的武艺科学员们谈及到她时皆带着一种狂热的崇拜。她几乎走到了武艺者梦想中的顶点。即使自律如诺拉，镇定如西德尼，在认出这位偶像级别的武艺者时仍不免带着激动地情绪。
当然诺拉是发自心底的喜悦，而西德尼则在心中有所顾虑。
“很高兴认识您，加洛林小姐。我听很多人提及过您，我对您的事迹也有所耳闻。能够在今天和您本人见面，我感到非常荣幸。”
倒是丽莎非常淡定，非常礼貌地提裙行了一个屈膝礼。她毕竟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对于玛蒂尔达这个人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敬佩。
“你好，凯迪拉克小姐。”玛蒂尔达点点头。她的家族比丽莎的家族要大，而且丽莎因未成年还未取得贵族头衔，所以她无需向对方行礼。
“您好。”诺拉左手抚胸行了一个骑士礼，玛蒂尔达知道她有这个资格。西德尼也跟着照做，不过他用的是加洛林阁下这个比较疏远的称呼。
在一番简单的介绍后，玛蒂尔达把目光转向了丽莎。
“凯迪拉克小姐，可否抽出一些时间，我想和您谈谈关于昨天不幸的事故，有一些问题我需要了解一下。不用担心，我想温妮老师准备的午餐里是不会少了您的一份的。”
“如您所愿，加洛林小姐。”
丽莎伸手悄悄打了个手势，诺拉点点头表示了解，就离开丽莎走进了餐厅。西德尼停顿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两人默默地选好饭菜，付完帐后选择在一张空白的桌子上相对而坐，谁也没有理谁，静谧中偶尔传来刀叉触碰餐盘的声音，勺子触碰碗底的声音。
西德尼率先吃完他的午餐。由于没有运动的原因他感觉并不算饿，所以只要了一段切好的灌肉香肠和长面包，外加一杯牛奶。而桌对面的诺拉的午餐则要丰盛许多，色拉猪排，蔬菜沙拉，枫糖饼，外加奶油蘑菇汤，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
看着诺拉忘我的吃饭形象，西德尼有些不怀好意的看了眼诺拉如山脊般舒展的胸部，心想营养果然都集中到了那里。
这当然只是一种恶趣味的想法。诺拉之所以吃得多是因为她在丽莎身上施展的【延时魔法·触发护盾】，虽然只是【延时魔法】里比较简单的一种，但对于一个刚刚进入“骑士”领域不久的人来说消耗还是大了一些。
从这一点上来看诺拉真的是很关心朋友的安危。
诺拉放下餐具。用餐具轻轻抹了抹嘴。那优雅的动作让人难以相信正是这个女孩吃掉了一个成年男子一顿的食物。她抬头看了眼西德尼，发现后者也在看着他。
“我觉得我们需要谈一谈。”西德尼说。
“我觉得也是，但并不是在这里。”诺拉看着渐渐嘈杂的餐厅，摇了摇头。
西德尼站起身来，诺拉跟在他后面，两人来到教学楼后的空地。西德尼很自然的找到一颗生发的大树，坐下来靠在树干上。诺拉犹豫了一下，也压着裙子坐了下来，一个距离西德尼不远也不近的微妙位置。
“这里是我常来的地方。这时候一般不会有人。”西德尼重新开口
“虽然我们并不熟悉，关系也不见得好，但作为这次任务的同伴，我觉得我们至少知道彼此的一些情况。看得出来，班长你的问题比较多。”
“这是当然。你很少参与集体活动，也不曾主动和人交谈。对于我，或者整个2年A班来说，你都是一个神秘地存在……其中一个问题，你的实力，究竟在哪个领域？”
“上来就直奔核心吗？是班长的风格呢。”西德尼脸上露出诺拉难以见到的笑容
他回答：“我的话，应该在‘准骑士’到‘骑士’之间。”
“与我想象的差不多。温妮老师会推荐你，你能救下丽莎，以及丽莎对你的信任中的一部分因素，都来源于你的实力。那么，你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实力呢？”
“如果我说是为了低调一些呢？”
“如果低调的话你就不会有‘书卷骑士’的绰号了。”
“因为很麻烦。”西德尼摊了摊手，“如果大家知道我是一名‘骑士’，各种各样的目光，形形色色的挑战……总感觉这些东西很麻烦啊。我只想做自己的事情，不希望受他人打扰。”
此时的西德尼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他健谈，活泼，与平日里阴沉少语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诺拉想这或许才是他的真正面目，或者说他的面目之一。西德尼的话语里隐隐有些亲近的意思，诺拉为此感到非常高兴。
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高兴。
“是这样啊。”她努力维持住镇静严肃的面具。
“下一个问题，在昨天的操场上，为何会放弃和我的战斗？”
“因为打不过你啊。你已经使用了【魔法】，除非我也使用魔法，不然根本就没有抗衡的可能，可我又不想暴露自己会使用魔法，所以只好投降认输了。”
“可这样做，你就会失去荣誉。”
“我并非贵族，不知道为何你们那么执着于荣誉。在我看来……算了，我们的价值观并不太一样。我只能说，我并不太在乎荣誉。”
“我无法理解。”诺拉摇摇头，“你的属性是？”
“和你一样，是风。”西德尼回答，“问了那么久，该我了。”
“请问。”
“班长你会哪几个魔法？”
“【物理强化】、【身躯强化】、【触发护盾】以及【涡流之刃】……你问这个干什么？”
“思考战术。”西德尼回答，“我比你差了一些，在风属性的魔法里，我只能用【反魔法侦测】、【涡流护盾】和【风之锁】三种，而且唯一熟练地只有【涡流护盾】。”
“所以，你说这个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安排战术啊。”西德尼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
“你觉得，杀手已经走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