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澈随想·Box of Clover

作者:白百佰 更新时间:2014/7/14 3:25:46 字数:0

1.

制定暑假计划远比我想得要困难。

其实我并不是那种喜欢将要做的事情一件件写在纸上,然后严格按照顺序去完成的人。只是因为想到自己再过不久就要成为大学生的缘故,所以想要试着去改变自己懒散随意的做事态度。昨晚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开始了大概是人生中第一次制定生活计划的尝试。

不过这次尝试在三十分钟后就以失败告终。

啊,没错,我正处于一个尴尬的时期——高中卒业,大学未满,既不是闪烁着青春光芒的高中生,也不是散发着成熟魅力的大学生,而是一个彻彻底底闲置在家的十八岁年轻人。

毕业后连续几日的疯狂玩耍大概已经将我作为考生的压力燃烧殆尽,现在的我正处于对一切娱乐行为感到厌倦的倦怠期,这种时候人会反而变得想要做一些正经的事情——然而不存在学业负担和工作压力的我,完全没有需要花费时间去履行的义务。

也就是说,无事可做,就像经常被他人调侃的那样——均线下的平凡人。

“所以,计划表也就完全排不出来了。”

“那样的理由,怎么听都只是阿澈为自己的懒散找的借口吧。”

走在前面的少女没有回头看我就做出了毫不留情的发言,我那已经被炎热的天气熔化了一半的自尊心也随之被摧毁得一干二净。

“可恶,我承认啦,我就是一个缺乏上进心且无可救药的闲人!”

“有这种程度的自知之明真是太好了,那么就不要有怨言,我会将连平凡都算不上的你磨练成一个坚韧勤奋的人的。”

“啊啊,是吗,感激不尽。”

因为太阳的直射,汗水顺着额头流淌了下来,悬挂在眉毛上。虽然很想爽快地将额头上多余的水分一把擦去,可是双手分别被沉重的手提袋所占据,这个动作变得困难起来。

而眼前这个留着黑色短发,全身散发出浓烈不良少女气息的家伙就是罪魁祸首。

就在昨晚我盯着写有“暑假计划”字样的白纸而烦恼的时候,接到了她打来的电话。

“什么,在忙着制定暑期计划吗?那也就是说你现在很闲咯?那么明天早晨九点来帮忙搬些东西吧。”

还没等我发出抗议,对方就挂上了电话。这种完全不给对手留有余地的攻击方式,不愧是令整个城市的不良少年都敬畏三分的女孩子。

所以从半小时前开始,我就手提着重物,跟着这家伙行走在因高温而变得松软的街道上。

时间还不到正午,温度却已经超过了三十度,抬头看向晴朗的天空,那种冒着暑气的湛蓝色让我的距离感变得模糊起来。

不行,继续保持这样的状态的话汗水会流进眼睛里吧。

“一仪翼同学,能接受我一个小小的请求吗?”

虽然已经毕业,但是既然对方还穿着高中的制服的话,那么称呼为同学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请说吧阿澈,虽然不一定会同意,但我会认真听完的。”

被我称作一仪翼的少女转过身来,摆出双手叉腰的姿势看着我。从身高上来看很明显是我占据了不可战胜的优势,但她却露出一脸站在高处俯视我的表情。以冒着热气的商店街作为背景,那个有些狂气的笑容散发出逼人的寒意。

“您能否屈尊帮吾辈擦拭一下额头上氯化钠含量丰富的水分呢?”

在挺起扁平胸部从低处俯视着我的少女面前,我不自觉地放低了姿态。

“当然没有问题,那么站稳咯?”

说着,少女将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毛巾缠在了右手上。

而后由于数万年来人类为了生存下去演化出的第六感,我将身体向一侧倾斜并且用尽全力侧过脸来,躲过了一记完美的右直拳。

与此同时,我感觉到毛巾粗糙的表面从我的额头上飞快地擦过。

等我恢复到之前的姿势时,一仪翼已经将毛巾叠好,重新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啊,那个,稍等一下,不觉得刚刚发生的事情有哪里欠妥吗?”

“哎~有吗?”

少女摆出一副毫无兴趣的表情,玩弄着额前的垂发。

“不不,虽然说现在我的额头的确是清爽得不得了,可是如果我刚刚反应不及时的话现在应该已经躺倒在这五十摄氏度的地面上被烤得嘶嘶作响了吧。”

那一拳绝对是抱着让我身首异处的目的打过来的,只有这一点我可以确定。

“什么啊,阿澈,只是五十度的话是不会把你烤得嘶嘶作响的啦。”

“啊呀,重点不是那里呢。”

“而且你这家伙明明只是个平凡得无可救药的成年男性,要求还真是多啊,能有同龄的女高中生为你拭去额头的汗水,无论用何种方式都应该心怀感激不是吗!”

可恶,为什么这么有说服力!

“等一下,毕业季已经过去了哦,所以还身着制服自称女高中生的话,不就跟那些自称永远十七岁的中年偶像差不多了吗?”

“哎?我可没有毕业哦?”

咦?

“现在站在这条马路上的人当中,顺利毕业的只有阿澈一个人而已啦。”

“啊啊,原来是这样吗。”

在环顾四周发现视野内不存在其他行人后,我很轻松就接受了她所说的事实。

“所以我可是名副其实的女高中生啊,穿着制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原来一仪翼同学只是成绩太差无法毕业而已吗。

当然,为了生命安全,我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不过本人看起来毫不在意的样子,应该不要紧。

2

冬夏市的天气正如其名所述,是感觉不到春天和秋天的。而冬天和夏天则显得异常的难熬。

在那之后因为对名为一仪翼的女高中生的行为方式抱有顾虑的缘故,我一直忍耐着汗水流入眼睛的刺痛。

使用同位素追踪法定位从头上流出汗水中的盐分的话,现在应该能发现他们已经越过双眼的障碍,顺着我的颈部流下,渗入我的衬衫当中了吧。

当我快要到达极限,想要正面朝下趴在滚烫的地面上,用将自己烤透的方式罢工的时候,我们终于站在了那间位于商业街巷内的破旧门面前。

“啊,就是这里啦!”

少女舒展着筋骨,自顾自地说道。不,你没有提什么沉重的东西所以没有舒展身体的必要吧。

那是一间被取下了招牌,完全不起眼的店面。用了不少木制材料的装饰风格,一眼就能让人联想到酒吧或是餐厅。玻璃太久没有擦拭而被灰尘与水渍覆盖,很难透过窗户看清内部的情况。

因为正巧处于巷内的不利地形,再加上巷口不远处天桥的遮挡,这里成为了绝对不会有顾客“偶然注意到”的悲剧店面。

面前的少女像是昭和年间的小学生一样,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了拴在门上的环形锁。

店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夹杂着灰尘与木制品味道的阴冷空气扑面而来。

之前虽然对这里有所耳闻,但是实际造访这还是第一次。

这是一间装修风格朴素的酒吧。

店内面积并不算大,但是从墙上那不经上色的木制装饰物,被灰尘覆盖却依然散发着温馨气息的桌椅,整齐地放着空杯的吧台能看出过去的经营者是个十分注重氛围的人。

——大概是为了让这里一年四季都能给人以同样的时间停滞感吧。

“到今天为止差不多一年了吧。”

少女钻进吧台后面,低头翻找着什么。

“总之,从今天开始,恢复营业!”

将一块招牌猛地举起来,少女露出了某种纯粹且自信的笑容。

“111?”

我念出招牌上那与少女名字谐音的三个数字,大概是这家店原来的名字吧。

啊啊,真不愧是一仪家的风格啊。

3

一仪翼决定要继承这家店的事情大概一年前就决定好了。

这个家伙似乎在出生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所以一直生活在单亲家庭。而一仪翼的父亲则靠着经营这样一家不大的家庭酒吧维持生活。

“我可是从母亲那里继承了姓名以及来自父亲全部的爱哦?”

在不小心谈及母亲的话题时,她曾经带着她那露出虎牙的笑容这样对我说道。

总之这位少女并没有像普通家庭一样得到父亲的姓氏,而是原原本本地获得了母亲的姓名。

大概还有来自父亲某种对于妻子延续性的思念吧。

而这些脆弱的要素就是构成一仪翼世界的全部了。

在不完整的家庭中成长,从父亲那里学习一仪家有些偏执的生存方式,这名少女成为了某种以父亲为支柱的强大存在。

所以在一年前冬夏市中心车站的列车正面冲撞事故后,一仪翼这个存在就被摧毁了。

那场事故中,这名少女的世界中变得只剩下她孤单一人。

4

“啊——就没有冷气吗?一仪翼同学。”

简单清理了一张椅子上的灰尘后,我立刻瘫倒在了上面。

“说什么傻话呢,水和电的话都至少得明天才能来呢,而且空调的过滤网不稍微清洗一下的话也不能用吧。”

少女一边在吧台后清点着杯子的数量,一边心不在焉地说道。

“唔……要死掉了啊……”

“果真你这家伙连耐力都是均线下吗?想要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男人的话就要学会忍耐,阿澈。”

“可是那样的话在成为独当一面的男人前我就会脱水了,顺便如果总是以绰号称呼我的话,给予我姓名的父母会哭的。”

“要补充水分的话喝这个好了——”

一仪翼朝着我的面部将一个瓶状物体当做飞行道具投掷了过来。

因为对她防不慎防的攻击有所准备,我顺利地接下了那个以攻击我的鼻梁为目的的物体。

应该是勾兑饮料用的矿泉水吧,之前被开过封,好在还剩下半瓶左右的样子。虽然被夏季的空气弄得温热,不过管不了这么多了,我拧开盖子开始将瓶内的液体倒入口腔当中。

“顺便啊,阿澈的本名是什么来着……记不得了呢。啊,对了,矿泉水应该是没有保质期的吧?”

“唔噗——”

“都喝进去了的话就不要在意了。阿澈的话就算出了问题也不会有人感到困扰,所以不用担心。”

姓名的问题先放在一边,刚刚喝掉的难道是一年前就已经开封的剩余品吗!一定是在吧台后正巧发现了就丢过来了吧!

“有什么关系,反正阿澈是个一年四季都只喝矿泉水一种饮料的无趣男人嘛。”

就算我是纯水主义,也是要考虑水质问题的呢。

考虑到就算跟她深究这个问题,最后被打翻在地的也一定会是我,所以我努力用深呼吸的方式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冷静地回复到正坐的姿势。

“说起来,一仪翼同学不去尝试下大学生活的话不会留下遗憾吗?”

这家伙是个不会对自己做出的决定后悔的人。可是就算知道这点,我仍旧觉得放弃大学生活而选择继承家族事业并不是她发自内心想做的事情。

“说什么呢,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平凡得无可救药的阿澈同学来担心我哦?我可是好不容易等到了能够合法拥有经营权的十八岁啊。”

少女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将更多的玻璃杯摆上台面。

“而且啊,父亲在做的事情,耽误一年已经造成相当大的损失了。”

果真还是在考虑着其他事情吧。

以一仪翼原来的学力来看,完全不是毕不了业的程度,准确说说甚至稍稍在我之上。

而在一年前的事故之后,这家伙出现在学校中的次数便开始急剧减少,成绩也就可想而知了。

虽然知道她并没有在缺席的时候无所事事,但是总归会感到有些可惜——

“唔……不能跟一仪翼继续在大学做同学的话总觉得有些伤心呢。”

仅仅是一瞬间,少女摆弄杯子的动作凝固了一下。

一定是错觉吧。

“大学这么残酷的地方,跟阿澈这么弱的家伙在一起的话,我反而会因为无法在战斗中生存下来而感到困扰的。”

“啊不,我觉得你对大学生活有些微妙的误解。”

“如果阿澈是个有着均线下平凡的普通少年的话,我就是有着均线下学力的普通少女,就算以升学为目标也是做不到的啦。”

明明就在说谎。

均线下什么的,不过全都是用来为欺骗自己接受现状而找到的借口不是吗。

“说起来,阿澈决定去哪里的大学了呢?”

大概是清点杯子的工作结束了吧,一仪翼换成了用手托着下巴趴在吧台上的姿势看着我。

“就在本市啦,冬夏大学化学系。”

“哎~化学系吗?”

“是的,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想着学习下相关的东西应该用得到吧,于是就决定了。”

“那要努力战斗,争取活过第一年哦?”

“就说你对大学生活有所误解啦!”

“啊,对了,阿澈。”

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仪翼皱起眉头用一种像是在寻找古董花瓶上裂纹的眼神看着我。

“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吧,难道这么多年来我们都没有合过一次影吗?”

“哎?”

那种事情我是不怎么记得了,虽然没有清晰的记忆,但是合影的话在小学毕业以及初中毕业的时候都有过以班级为单位的合照吧。

“没什么,只是最近在整理相册的时候发现我这里怎么都找不到阿澈一年前的照片呢。”

啊,该不会是你这个家伙因为讨厌看见我这张平凡的脸而把它们全都扔进了碎纸机吧。

“不管是电脑,手机,还是毕业纪念册,旧影集,全都找不到跟阿澈有关的照片,感觉上有些微妙的违和。”

“一仪翼同学如果这么想要我以前的照片的话我可以回去找找哦?”

“不不不,事实上那种东西我可是一点都不想要,或者说最好一张都不要出现在我的库存里才好。”

真是绝情。

“总之现在也不是考虑那种无关紧要的事的时候,最重要的还是先将这家店至少回复为‘看起来像是在正常营业’的等级吧。”

看着少女身后空空如也的酒架,我突然为这家店的运营担忧起来。

“话说一仪翼同学不是相当讨厌酒精的吗,经营酒吧真的不要紧吗?”

“啊啊,忘记跟你说了,我早就决定要将这里改成咖啡厅了。”

眼前的少女一边说着,一边用不知从哪里取出的油性笔,在刚刚找出的招牌上随兴地加上了“Cafe”的字样。

我开始对一仪家的做事风格有所了解了。

“说起来,上了大学的话打工是很平常的事情了吧。阿澈你做料理的技术不是很好吗?”

“啊,仅仅是一般的程度而已。不过我对咖啡厅该有的料理可是一窍不通,另外对咖啡的了解也仅限‘速溶咖啡很方便’这种程度而已。”

“够了够了,就来我这里当主厨吧,工钱不会少算的啦。这样有了店长和厨师,表面上就可以正常运作了。”

啊,如果你觉得家常菜加上速溶咖啡就能够支撑起咖啡厅的招牌的话,我是无所谓啦。

“那么工期就从明天开始吧,反正整个暑假阿澈都无事可做不是吗?”

“我拒绝,虽然我的确无事可做,但是就这样被动地被夺走了无所事事的时光,就算是我也会觉得不爽。”

“阿澈是什么时候开始产生了‘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这样的错觉了呢?”

一仪翼稍稍歪过头,摆出了她那充满杀意的微笑。

本身举手投足就有些狂气的少女,此时正露出锋利的虎牙看向我这里,出于本能,我拒绝的想法被削弱了一半。

“唔……就算被强迫,我也不想在这么没有特点的咖啡厅工作!”

“哦?那么连兴趣都平凡的无可救药的阿澈同学觉得怎样的咖啡厅才算有特点呢?”

可恶,就算一再强调我身为均线下的平凡人这一事实,我对自己的兴趣也依旧有着不输入他人的坚持。

这种坚持可是不会屈服于任何等级的暴力的,且在这个兴趣被彻底贯彻前其刚毅程度绝对不会有所丝毫削减。

“猫耳女仆咖啡厅。”

我用坚定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少女,如是说道。

4.

一仪翼仅仅用了一只高速飞行的金属托盘,就将我对兴趣坚不可摧的坚持拦腰斩断。

“虽然相比过去那个连交谈方式都平凡无奇一本正经的家伙,现在的阿澈明显能说会道了很多,但是总觉得这方面还是原来的阿澈更讨人喜欢呢。”

这是什么意思啊,好像我的人格在你们看来被篡改过一样,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啦。

少女将倒在我身边的椅子扶了起来,却丝毫没有理会因为被击中头部而趴在地上的我。

“唔哦哦……其实我觉得猫耳的话一定会很适合一仪翼同学的,唔噗——”

侧腹被毫不留情地补上了一脚,虽然肋骨没什么问题,但是想要站起来,一时半会是不可能了。

“不过说实话,我觉得就算有了厨师的话,也不一定会有能让厨师工作起来的顾客吧。”

“啊,阿澈躺在地上说话的话还真是失礼。”

“就算贴着地面我现在也完全无法看到一仪翼同学的裙下风景,所以请暂时放下心来让我保持这样的姿势休息一下吧。”

“这样啊,那么就随便你咯?”

说着,少女坐在了我之前清理过灰尘的椅子上。

“阿澈真是的,明明知道顾客什么的本来就不是重点啦,应该说一个都不要有才好。”

唔,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那样的话应该会很不妙吧,总是整天跟随时会威胁到自己生命安全的同龄异性独处的话,很明显是非常糟糕的状况。

正当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挂在店门上有些破损的铃铛因为门被开启的缘故发出了略显怪异的声音。

“请给我来一杯与清酒参半混合的伏特加。”

预料之外的顾客以常客的口气直截了当地说出了某种听起来就很可怕的混合饮品,要从声线的角度描述的话,来者毫无疑问是那种成熟冷静的女性。

“啊,对不起,这家店已经决定改成不出售酒精的猫耳女仆咖啡厅了,唔哦——”

被坐在椅子上的那家伙踩了。

“除了恋父情结严重的小姑娘,连没用的平凡人阿澈也在吗。”

“唔,是音姐吗?真是失敬。”

我忍耐着被连续践踏的疼痛,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向门口那个会毫不掩饰地将轻蔑混进话语中的女性深深鞠了一躬。

虽然被称为音姐,但她其实应该算是与一仪翼父母同龄的长辈,不过由于本人似乎相当在意年龄的缘故,我一直为了避免遭受不必要的攻击而叫她音姐。

“端正冷血的左馨音”,似乎有这样一个称呼吧,“端正冷血”这个称号的来历我不大清楚,但是凡是看到音姐本尊的人都不会对这个称号产生怀疑吧。身材高挑匀称,常年身着的同款式的职业装显得十分干练,本身是个美人却总是带着一副严肃冷峻的表情,再配上那头护理得当的黑色长发,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印象。

事实上“端正冷血”并不仅仅是用来形容外表的称号,这点只要被她揍过一次的人都深有体会,所以我才会忍着疼痛站起来向她鞠躬致意。

“啊,先不说这家店要改成什么,那种搭配的饮料根本就不存在吧,老~太~婆~”

懒散地靠在椅子上的一仪翼摆出了一副无意待客的模样,十分刻意地将视线转向一边。

拜托不要这样,会引发战争的啦!

“哦?以前你父亲可总是会一本正经地把那两种液体混合在一起给我端上来的哦?你真的有继承这家店的资格了吗?小,丫,头。”

虽然音姐的语气与之前一样端正冷静,但是绝对已经被激怒了吧。

啊呀,转换成针锋相对的模式了。

“什——”

听到有关父亲的事情,少女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虽然最开始我的确是开玩笑的,不过你的父亲可是毫不犹豫地就将那种算不上好喝的东西做出来了呢。所以之后每次谈正事前都会来上一杯。”

音姐与一仪翼的父母似乎是从高中时代就相识的挚友,自从一仪家变得有些困难开始大概就一直在提供着一定程度的帮助。

虽然只是个人猜测,音姐对于一仪翼来说其实是最接近母亲的角色吧。不过因为音姐自身气质的问题,想要表现得像个母亲一定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自然就被看成了“与父亲关系很好的女人”而被莫名其妙地讨厌了。

一仪翼像这样露出一副小孩子生气的模样与音姐对峙,也并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光景。

就在我思考着如何冷却室内被二次升温的空气时,身旁的少女用深呼吸的方式强制将自己调整成了冷静状态,重新坐回椅子上。

“父亲有父亲的做法,而从今天开始经营这家店的是我,所以我会按照我自己的做法来。”

接下来是两位女性长达三秒的无声对视。

“哦?不错,就算勉强合格吧。”

音姐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本黑色的笔记本,在上面写下了什么。

“那么撇开无关紧要的店面买卖不谈,来谈谈这家店真正的生意吧。”

5

一仪家的生存方式有着某些让一般人无法赞同的地方。

啊啊,并不是说这个家庭存在着某些会让人皱起眉头的价值观或是某种让人敬而远之的处事方式。

事实上,一仪家所贯彻的东西过于现实了。

其中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大概是对于“强大”的理解吧。

想要站在强大的顶点是需要资质的。那样的东西既无法依靠后天的争取,也无法依靠人为的操作,虽然这样的说法听起来非常对不起那些在单一领域拼上性命的努力家,但是就算是这群用尽全力想要到达顶点的人们也只是在刻意忽略这样的事实罢了。

“没有天赋的弱者,就算再努力,也只能成为均线上的弱者。”

啊啊,没错,与那种“汗水与天分的比例是九十九比一”的论调不同,是在认真看清自己所能做到的事情的情况下得出的结论。

“什么啊,努力就能获得第一什么的,都是教师用来安慰不具天分的人的谎言吧。”小学时的一仪翼就坐在操场的跑道边跟我说过这样的话。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揉搓着因为练习过度而变得微微肿胀的双脚。

就算肯定天赋差异的绝望,一仪家也不会否定努力的价值。

“父亲告诉过我虽然努力不能让我成为最强,但是能让我强过大多数人哦?不过我已经体力透支了,阿澈背我回去啦~”

虽然那次运动会的长跑中一仪翼最后的名次位列第三,但是我却没有从她身上看到被称为“不甘心”的情绪。只是单纯地为自己能够胜过剩下的几人而感到兴高采烈,一整日都带着元气十足的笑容。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接受了一仪家对强大的理解。

如果大多数人无法跑完马拉松的一半的话,那么我能完成一半的话就好;大多数人无法使出一百七十公分以上的上段踢的话,我能踢到一百七十一公分就好。

就这样一点一点地通过努力做到均线以上的话,大概有朝一日我也有机会成为强于大多数人的弱者吧。

“没错,就算是阿澈这么弱的家伙,只要努力的话也是能成为英雄的。”

但是现在的我依然只是个靠近均线的弱者罢了。

而在我看来自称弱者的一仪家则一直奉行着均线上强者的生存方式。

6.

“对于用尽全力赶来做第一位顾客的我,连可以拿得出手的饮品都没吗?在待客之道这方面真是教育欠佳呢。”

“反正阿姨也不是来喝东西的吧,那么正确的待客之道也就没有送上饮品一说了。”

虽然最后店内的三人得以一同坐在桌边,但是看起来两位女性间对立的气氛并没有丝毫的缓和。

“啊啊,不如我现在去附近的超市买点喝的东西来好了——”

“阿澈不要插嘴,乖乖坐在旁边就好了。”

“对待自己青梅竹马的损友就用这样的口气吗?阿澈也是,如果一句话都不反驳的话可是会被这个小姑娘得寸进尺的哦?”

“啊哈哈,我已经习惯了啦,音姐。”

“都说过了,阿澈闭嘴!”

“唔哦——”

毫无意义的对话最后以一仪翼揍在我脸上的一记刺拳作为结尾。

在我花了些功夫重新恢复正坐的姿势后,正式的对话才得以重新展开。

“幸运草的盒子。”

“哎?”

冷不防的,音姐说出了某个像是会出现在少女漫画或是言情小说中的奇怪名词。

但是看着她将双手摆在桌上坐直,摆出商业用的谈话姿势,周围的温度似乎莫名其妙地降了下来。

“是最近在互联网上引起话题的东西吗?”大概是看见音姐认真的架势,一仪翼并没有像平时一样对她的发言进行针锋相对的调侃。

“啊,有所了解的话真是帮了大忙了,可以的话我就直接略过说明的环节。”

“稍等一下,一仪翼同学那样极度依赖互联网的人知道那种东西是非常正常的,可是对于我这种连接网络都基本只是为了玩一下线上游戏的普通人,似乎还是做一下说明比较好。”

“阿澈的手机如果能连接网络的话,一会儿我会将相关的页面传给你,为了节省时间,请先对事情的重点进行一下说明吧,左馨音小姐。”

虽然并不是第一次看到严肃起来的一仪翼,但是无论看见几次都会让人产生“啊,她真的是一仪翼吗?”这样的疑问。无论是神情还是动作,都跟平时那个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女孩子判若两人。

总觉得身旁的少女突然变成了一个缺乏表情变化的家伙。

“好的。不过唯一的要求就是‘尽快平息这个事件,手段不限’。所以请根据自己的判断行动,我也将在信息上提供支援。”

“今天内就能解决。”

哎?真的吗?我可是连那究竟是怎样的事件都没有搞清楚啊。

“那样的话再好不过了,不过请记住遵守你我间的约定。”

“啊啊,知道啦,我不出手就可以了吧。”

恢复到原来那个表情丰富的一仪翼,身边的少女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总之阿澈会好好发挥他那聊胜于无的行动力的啦。”

这么说来这次的工作量大多要落在我的头上咯?也就是说一切照旧。

“另外很幸运的是这次事件是有报酬可以拿的,届时请自行确认。”

“就算没有报酬阿澈那个笨蛋也一定会去做的啦。”

把我说得像是有着义务劳动这种爱好的有为青年的话,我会感到惭愧的。

音姐站起身来,大概是还有别的事情要赶着去做吧,从过去开始音姐就总是十分忙碌的样子。

“我期待着你们的表现。”

“我最讨厌这样的客套了,没事的话就快走啦,老太婆。”

完全放下刚刚那种认真的神情,一仪翼开始翘起椅子,一边试图在只有两腿着地的椅子上保持平衡,一边露骨地表现出对音姐的厌恶。

不不不,如果一点也不客套的话,音姐一定会无情地说出“我其实一点也不期待没用的弱者和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能做出什么像样的表现”这样能瞬间刺穿我的自信心并激活一仪翼沸点的话了吧。

“啊对了,我还肩负着要将一仪翼小朋友教导成合格的接班人的任务,不严格要求是不行的。所以针对刚刚那种不检点的行为,报酬的话会‘稍微’扣掉一点。”

在那个黑色的小本子上记下了什么之后,音姐将那页纸撕了下来,揉成纸团朝着一仪翼的方向轻轻弹射了出去,然后丢下因为被击中额头而失去平衡翻倒在地的一仪翼,走出了店门。

“可恶!这是什么啊!这样的罚单我才不会认同啦!”

就在从地上爬起来的一仪翼对着店内飞扬的灰尘发泄着自己的怒气的时候,我收到了音姐的短信。

【那孩子这次也麻烦你了】

出于礼貌,我还是随意地发送了回复。

【请放心,毕竟是青梅竹马的损友嘛】

7

一仪家的情况大抵就是这样了。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在以这个店面为招牌,做着一些有偿和无偿的工作。

在我看来一仪家所做的事情简单归纳起来的话其实很好描述。

扮演英雄。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活跃在冬夏市的阴影当中做着将日常维持在稳定线上的事情。

有些是有关部门无法应对或是无暇应对的事件,有些则是依照自己的判断而前去干涉的事件。

这种运作方式该用什么类比呢?

啊对了,就好像各色幻想物语中常出现的万事屋或者任务受付所吧,只不过放在当下的话,去完成那些任务的人就只有一仪家的成员以及极少数被认可的人而已。

音姐负责的工作大概是利用自己掌握的渠道进行信息的收集和交易,所以能与一仪家同样长期在暗处合作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

在提供给一仪家关于事件的情报时,偶尔也会带来一些有偿的委托,从中赚取委托费的差价也算是音姐的一份兼职了吧。

所以在一年前的事件发生后,一仪翼为了能成为继承一仪家生存方式的人而成为了音姐的学徒,当然表面上音姐是作为她的监护人存在的。

很难想象关系如此紧张的二人是如何相处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过去的一年中,一仪翼在学校缺勤的绝大多数理由都跟音姐的教育方式有关。

至于音姐究竟教授了她哪些东西,我就不得而知了。准确说来仅仅是我完全不感兴趣而已。

实际上我还是被卷进了两人的教学当中。

原因的话是音姐对一仪翼提出的教学条件。

【想要从我这里学习东西的话,你就要放弃直接介入任何事件的权利。】

虽然一仪翼起初想尽了办法表示自己的不满,不过最后还是败给了音姐的原则性。也许就算是现在,这家伙也不明白音姐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保护身为一仪家最后一人的她吧。

正因为接受了那样的条件,一仪翼就必须要寻找一个能代替自己介入事件的人。

所以我十分不幸,不,应该说十分幸运地被选上了。

理由的话也十分简单。

因为我可是对成为英雄这件事充满了热情的年轻人啊。

于是在过去的一年中,我就开始陆陆续续作为一仪家的行动力做着一些让自己感觉“愉快而又充实”的工作了。

“所以阿澈有没有过特别想要依赖运气的时候呢?”

音姐走后,平静下来的一仪翼重新做回桌边,脱下鞋子将身体蜷缩在椅子上,开始用手机查找着什么。

“那当然是有的,怎么说我也是个有着正常人烦恼的年轻人呢。比如说考试前一天晚上才发现自己上课的时候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想着自己单相思的女孩子的时候,再或者因为家里拜托出门买东西而开始期待着自己单相思的女孩子也正巧要去同一家超市购物的时候。”

“阿澈还真是个发情期一年两次,每次长达六个月的家伙啊。”

少女将脸贴在膝盖上,用手环抱穿着黑色过膝袜的双腿,歪着脑袋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

“我这个年龄的男孩子不考虑这些问题才不正常吧,顺便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告诉你我单相思的女孩子是谁的。”

“笨蛋,我才不要知道那种事情呢。”

说着,一仪翼有些生气地将头转了过去。

“不过话说回来,凡是我想要依赖运气的时候,无论采取怎样的方式都没有用呢。无论是去神社献上香火钱,还是带上电视占卜节目中的幸运物品,甚至是对着完全不熟悉的神明佛祖胡乱祈祷一气,最后往往都会以失败告终啊。”

“那么阿澈,如果现在有人告诉你某样东西能够百分之百地为你带来心想事成的好运,你会怎么做呢?”

身边的少女按下了手机的送信键,随后我便收到了一封带有论坛链接的电子邮件。

8

幸运草的盒子。

从一仪翼发来的链接看来,是最近在某个本来人气并不高的都市传说讨论版上引起热议的东西。

这样物品能够引发话题的原因十分简单。

它被认为“能带给持有者绝对的好运”。

最开始这个“幸运草的盒子”似乎被宣称是从某个“气氛怪异的古董店”里买到的。而声称最早发现这个盒子的匿名用户在讨论版上做出了这样的发言:

【按照店老板的嘱咐,向那个盒子许愿并去参加面试,真的被录用了!(๑•̀ㅂ•́)و✧】

【不过老板说过这个效果对一个人只有一次作用呢(´A`)】

【所以有没有人想要这个道具的,价格好商量~(´・ω<`)】

既没有对盒子进行描述,也没有透露关于获取方式的更多信息。

这则发言出现在一个月前,在那之后一到两日的发言中几乎充满了质疑的声音。

【什么啊,一定是什么整蛊游戏吧,联系他的画一定会被恶整的啦】

【楼主需要治疗,马上。】

【碰巧的事情而已,反正我才不信】

一时间这样的发言几乎充斥了整个版面,直到另一位用户的留言出现——

【昨天已经收到楼主的包裹,真的很管用,想要的线上游戏道具一下就得到了,现在为盒子寻找新的主人,认真的家伙请联系我吧。】

第二个使用者的留言让大家的观点有了极大的转变。

【一定是楼主的小号啦,小号。】

【我开始有点相信了,要不要试试呢?(´・(ェ)・`)】

【试试看又不会吃亏!我来我来——】

在接下来的两周内,又有三条关于盒子效果的证言,内容分别是运动社团练习赛胜利和两个未告知。

先不论这些所谓的效果证言是否都是同一人所为,假定真的有多个不同的讨论版用户经手过这个盒子的话,后期不告知自己所希望依赖好运达到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

在确认了某样东西的真实性后,人们也逐渐谨慎起来了。

此后留言的风气则完全倒向了相信那个所谓幸运草盒子效果的一边。

出现了大量露骨流露出“只要能拿到盒子什么都愿意做”这样偏激信息的留言。

而其后有关效果证言的内容就没有再出现过了。

“到这里为止,阿澈有什么看法呢?”

“唔,总感觉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弥漫着一股蠢气。”

“啊,你竟然也这么想吗?”

一仪翼用一脸惊奇的表情看着我。

“还以为身为平凡人的阿澈一定也想把那个盒子拿来试试看呢。”

“怎么可能,我还没有轻率到会相信某个连外形都不清楚的东西能带来绝对的好运。”

“可是啊,就是有相当一部分极端的人相信了这个不明正体的东西哦?”

虽然并不感到诧异,但是总觉得自己没有抓住事情的重点。

如果这只是个无趣的网络传说,应该不至于发展到有人想要花钱将其平息的地步。

“在那之后啊,围绕着这个奇怪的道具,发生了一连串以抢夺这个东西为目的的蓄意伤害事件呢。”

面前的女孩子一边用手指玩弄着额前的头发,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把可能的相关事件都列在这里了,这样的话就算阿澈也能看出其中的关联了吧。”

我接过少女递来的手机开始浏览被选中的事件概要

入室盗窃三起。

街头袭击一起。

电话威胁两起。

入室抢劫一起。

受害人与加害人首尾相连,组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恶意连锁。

“警察那边估计也被这样的事情弄得哭笑不得吧——”

的确如此,这样由原本不存在关系的人所组成的案件连锁往往会令那些家伙忙个不停。

“前一个事件的加害人很快就会变成受害人,但是因为自己的立场无法向警方报案。而警方从第一个受害者开始入手的话,就会不断发现与之相关的新事件——”

工作量不断增加的情况下,这个事件逐渐变成了侦破速度和犯罪速度的较量,那么解决问题最有效率的方式就是找人中断这个连锁了吧。

一旦将某样略超乎现实的东西信以为真,其价值就会被无限放大。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很显然在损益的计算后,有些人选择了用更冒险的方式获得自认为丰厚的收益。

于是混乱就在这个过程中被增殖了。

而且这样的增殖还在不断继续。

不断持续的增殖则加快了事件发生的速度,那么——

“一仪翼同学准备如何处理这个看起来像是迅速分裂中的癌细胞一样的事件呢?”

“啊,当然是把那个东西现在的持有者找出来揍一顿啦。”

唔,你真的有从音姐那样的专家身上学到什么吗……

“总之我会负责调查目标的所在地,如果是缺乏经验的普通人今天之内就能找到了吧。”

诶……这家伙竟然能对脑力劳动拿出这种程度的自信?

目前已知的最后一起事件是入室抢劫,也就是说最理想的状况是“幸运草的盒子”依然在这个案件的犯人手上,那么我大概也只是需要面对入室抢劫犯这样程度的对手。而运气如果没有这么好的话,盒子应该已经转手数人了吧,而对手也会升级成“敢于挑战入室抢劫犯”程度的人,最坏的情况可能会变成多人混战的场面。

那样可就糟糕了。

“那么一仪翼同学一定准备了杀手锏一般的特别调查方式吧,正式开张第一天就这么大张旗鼓真的好吗?”

这可是连警方的侦破能力都无法赶上发生速度的恶意连锁,拥有在一天之内解决事件的自信的话,手段方面还真是让人好奇。

“说什么啊,当然是脚踏实地地去调查啦。”

咦?只是单纯的以一己之力去跟警方的团队能力较量吗——不不不,因为是一仪家的一仪翼,而且还是音姐的学生,所以基本上我也没有质疑这点的必要了。

“总之你不必担心我这方面的问题,倒是阿澈你啊——”

少女慢慢将脸转过来,用一种十分认真的眼神看着我,那种目光与往常不同,没有肆意地加入轻蔑的要素。

“如果发现对手是自己技量外的强者的话,请务必全身而退。”

“不用担心,我可是惜命如金啊。”

弱小的正义只能面对弱小的恶意,这样的事情我还是知道的。

就跟一仪翼与音姐不断用不含恶意的话语提醒的一样,我只是个均线下的弱者。虽然有着成为英雄的觉悟,却不具备成为英雄的能力,只是彻头彻尾贯彻着中二兴趣的普通人,所以认清自己的能力可是活下来的先决条件。

不过话说回来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也是吃了些苦头才真正接受了这样的道理。

“啊,也是啊,阿澈这样的笨蛋是死不掉的呢。”

其实有很多次我的运气再差一点的话就被你杀掉了呢。

“如果现在没什么事的话我可以离开一会儿吗?”

“哎——又要去那个女孩子那里吗?阿澈还真是个死缠烂打的家伙啊”

“毕竟今天是给小碾补充食物的日子呢,就算是用饲养小动物的思考方式想一想,谁都不愿意被自己付出爱与心血的宠物因为断粮而讨厌吧。”

更何况那不是小动物而是某种令人颤栗的猛禽。

“啊,‘小碾’这样的称呼是搞什么啊。”

少女的话里听起来充满了不快。

“一仪翼同学只听到了前半句吗?不过无所谓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称呼你小翼哦?”

“父亲以外的人这样叫起来真的很恶心,所以我拒绝。”

我想也是,不过我倒是比较意外你真的被人这么称呼过呢。

“去见她一面也不是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没有帮助。毕竟要面对恶意的话还是要找最了解恶意的人聊一下比较好……”

环抱膝盖的少女将厌恶露骨地表现在脸上。

“当然如果是恶意本身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大概到现在为止一仪翼依然不能原谅小碾吧。

“嘛,总之交给阿澈了,毕竟我已经发誓不再去见那个家伙了。”

正因为无法原谅,所以才无法面对,连同处一室都做不到,与对方对视就会无法按捺心中的愤怒,与对方呼吸相同的空气就会感觉到全身不适。

完全无法相容的两人。

“对了对了,这个东西给阿澈试用一下吧~”

像猫咪一样从椅子上轻快地跳了下来,一仪翼开始在我搬运来的包裹里翻找着什么,那些沉重的包裹里几乎装满了清洁用品,看起来等一下会被要求留下在这炎热得几乎让人窒息的环境里强制劳动吧。

“这些是过段时间要来应聘的孩子送来的样品,就算是阿澈,稍微研究一下一定也能明白用法,所以我就不再说明了。”

三个小瓶子被放置在桌上一字排开,每个都装满略显粘稠的透明液体。

“实际上我觉得至今使用煮蛋器都离不开说明书的我是被高估了。等一下,应聘是我所理解的意思吗?”

“啊,正好有看起来能帮得上忙的家伙就考虑要不要拉来一起做事情,仅此而已。”

不,怎么听都觉得其中有什么事情被故意避重就轻地一带而过。

“总之阿澈不是有事情要做吗?快去啦,我把这里打扫完后就会开始调查了。”

“哎?一仪翼同学要一个人打扫吗?”

已经将防尘帽扣在头上的少女从包裹里抽出一支除尘棒,像是手持圣剑的勇者一般将手中的棍状物对准了我的鼻尖。

“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敢质疑我的扫除能力了呢?阿澈?”

9

电车上已经几乎没有其他乘客了。

稍微瞥了一眼窗外的风景来判断自己的位置,在确定并没有坐过站的情况下我再次按下了屏幕上的重播键。

手机仅有方寸大小屏幕上暗淡的画面从静止转为运动。

不过因为是监视器所拍摄到的录像,所以准确说来画面上并没有什么东西在动,能证明这个视频正在播放的参照物只有不断闪动的噪点和右上角开始走动的时间而已。

啊啊,就快出现了吧,因为已经将这段视频看过数遍的缘故,我对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一分四十三秒——

身着熟悉制服的白发少女从屏幕的侧面跌跌撞撞地进入了画面。

那种体力不支的样子,就像直到刚刚还在被什么东西追赶着一样,急促呼吸着的同时为了勉强保持平衡,少女用双手撑住画面中仅有的台面。

而后,她将像是某种USB存储设备的东西插入了镶嵌在台面上的接口并开始环视四周——

在视线与镜头相触后,少女做出了一个拇指向下的动作。

像往常一样在这里按下暂停键。无论看多少次,我都没有办法概括出少女眼神中所包含的东西。不想是愤怒,骄傲或是兴奋这样单纯且强烈的情感,那种眼神不存在那种程度的锐利——与之不同,是一种无比空洞却不含一丝绝望的眼神。

怎么说呢?应该说是已在绝望中做出决议的人才会有的眼神吧,而那个像是在嘲讽着某人的动作则没有表现出该有的狂气。

那样的反应怎么看都只是在挣扎罢了。

一年前冬夏市中心车站列车冲撞事故后警方对外发布的监控录像,这是今天第六遍了吧,哎呀,我这是在干什么呢?明明知道无论看多少遍事情都不会有所转机,也许为了防止自己再这样浪费时间,应该狠下心来将这个视频文件彻底删除才好。

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蓄意谋杀列车及站台上总计两百余人这点作为被通缉的理由都是绰绰有余的。

那个女孩子现在毫无疑问是被世界所敌视的人。

被成千上万人刻上罪人的烙印,已经没有办法做回普通人了。

既然有做出行动的勇气,那么一定就有承担全部责任的觉悟。

不仅仅是世人的愤怒,悲伤,诅咒,还要加上好事者的恶意,侮辱,蔑视——那名少女大概从最开始就做好了被这些东西刺痛、割伤、践踏、蹂躏到体无完肤的准备了吧。

拎起放在一旁的购物袋走到车门边,我决定不再考虑这件事。

下车的地方距离中心车站并不算太远,大概是炎热的天气压制了大多数人出门的欲望,再加上电车上不具备冷气这种夏季生活必需品,所以我对下车后站台的冷清程度并不感到意外。

从这里出发步行十五分钟就能看到让炎夏的不适增幅多倍的风景。

几栋不算太高混凝土建筑矗立在缺乏绿色衬托的街道上,墙面因为无人打理的缘故已经被水渍和灰尘点缀得斑驳不堪。从结构上来说,这个地方本身给人的压抑感就超过了交通堵塞的十字路口,那样的建筑布局很明显只是单纯为了能让有限的建筑空间容纳更多的人类,这点从墙体上窗口的密度就能看出,而本该镶嵌有玻璃的地方已有不少被用木板随意地掩盖,周围草率竖起的围墙更是让这里变得难以接近。

多年前这里大概是一小片拥挤的公寓楼吧,以出租的方式满足那些无法应对冬夏市涨势迅猛的房价却又必须生活于此的人们。

啊——不管怎么想,住在这样的地方都不会让人有以一杯咖啡开始一天生活的兴致吧。

所以自从几年前这里发生了多起自杀事件后,就逐渐废弃了。

而由于一向难以解决的责任归属问题,这些建筑得以一直保持着无人问津的状态直到今天。

翻越围墙后要走侧门才能进入其中的一栋建筑。大多数用电器已经因为年久失修而不再工作,我只能在昏暗的走廊中摸索着找到消防通道的入口。在这样的环境中,电梯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奢望,于是接下来要做的是在设计明显狭窄得不合理的消防通道内用楼梯爬上七楼的高度。

因为设计问题,七楼的过道中并不存在可以增加采光的窗户,不过在能唤起儿时诸多臆想的黑暗中前进已经是我习以为常的事情了,所以找到那扇上了锁的门并不是非常困难。

准确说来,是从外面上了四把锁的门。

加上本来就镶嵌在门中的锁,一共是五把,两道是纯物理结构的栓动锁,一道是以传统方式链接的链条锁,最新的一道是需要三位数的简易密码才能开启的防盗锁。将他们一一打开是我最近每天必做的功课,虽然这样的行为看起来重复而无意义,但是我却对这样的重复劳动乐此不疲。

握住门把手,我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用我认为最自然的速度将门打开。

接着映入眼帘的,则是那副暗淡颓废的室内光景。

空空荡荡的房间内因为没有装饰而显得毫无生气,墙纸的剥落部分被用报纸随意的遮盖,而整个房间仅有的一扇窗户被用不透光的材料封闭了起来,作为光源的白炽灯则因为功率不足的问题反而使室内气氛变得更为压抑。

身着宽大衬衣的白发少女被安置在房间靠窗的书堆中。

缺乏打理的白色长发被随意地扎成一束,右手边的袖子因为没有内容物而自然下垂,白皙的皮肤配上那副空洞的无机质表情让她看起来越发不像是人类——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是坏掉的人偶吧。

不,这名少女与人工制造出的玩物相比依然缺少着什么——啊,对了,大概是“想要接近人类的意志”吧。所以硬要对她做出适当的描述的话,需要斟酌出更为精确的事物作为类比——

少女的残骸。

啊,总之,一年前被认定为事件元凶的白绫碾现居于此。

10

这个房间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没有阳光的直射所以相当凉快了吧。

这样倒是省去了安装冷气的麻烦,虽然托音姐的福这个房间的电力和水源得以接通,但是空调外机这种东西毕竟还是太过高调了。

“小碾的话今天感觉如何呢?”

一边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关上门,换上毫无意义的拖鞋,一边笑着向屋内的少女打了招呼。

“……是阿澈吗?”

似乎是才刚刚注意到我的存在,独臂的少女稍微颤抖了一下抬起头看向我的方向。不对,那种空洞的眼神一定没有在看吧,所以严格说来只是将脸转向我所在的位置而已。

视力也终于开始衰退了吗。

“身体的话如往常一样没什么大碍,另外我不怎么喜欢‘小碾’这样的称呼。”

一如既往听不出什么感**彩的声音呢,真是令人感动。

不过从脸色看的话完全不像是没什么大碍的样子。

“别这样说嘛,刚刚那副沉默不语的样子是在思考着什么吗?”

“没什么。”

“唔——我还以为一定是在回忆诸如与我的初次相遇什么的呢。”

“哎?”

白绫碾的脸上闪过一丝用高速摄影机才能捕捉到的诧异。

啊,猜中了吗,真是个好懂的家伙啊。

“也不是完全没有……”

而且意外的坦诚,准确说来这只能算是“一半的坦诚”吧。

“会像那样发呆的话是不是因为又变得无事可做了呢?”

“……”

我看向那座用各种大小不一的书籍所堆砌成的几何体——在这个连一张椅子都没有的房间内,单纯由书本所组成的环形山散发出异常的存在感。这些书籍大多是过去一年间为了缓解小碾的无聊由我带到这里的。在有限的活动空间内的娱乐方式本身就十分有限,白绫碾又似乎是那种与任何电子产品的相性都不怎么好的人,而且阅读也是个值得鼓励的爱好,所以不管通过什么渠道入手的刊物,我都会收集起来送到这里。

二手漫画,折旧小说,百科全书,甚至外文词典,这个女孩子都会毫不挑剔地照单全收,应该是传说中的泛读派吧。

经过一年的累积,最后就形成了现在这样堆积在床垫周围的环形山,白绫碾则习惯性地坐在中间。

说到底,还是这家伙的阅读速度实在过快的缘故。

“那个……阿澈,如果可以的话……”

“啊啊,我知道我知道——”

说着,我从手提袋内取出两本文库本,立在环形山的最高处。

《爱伦·坡的作品集》,上下卷。

就算是泛读派,喜好还是会有的,综合那些被小碾反复阅读的书目,看出她的阅读取向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所以在路过二手书店的时候,顺便买下了适合的作品。

少女看着我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把本来要说的话收了回去。

“……谢谢。”

“果然是这个吗,真的很好猜啊,白绫碾同学的想法。”

“……阿澈也只有喜欢在姓名后面加上‘同学’的习惯没有变了。”

“哎~是吗?”

我看着已经单手抱膝坐在书堆中将文库本翻开阅读的白绫碾,才意识到与未能毕业的一仪翼不同,用同学称呼的话已经不再恰当了。

一年之前我们所在的学校就已经默默地将这个女孩子从学生名单中除名了吧。

“不过那句话真是让人在意啊,听起来就像是说这一年里我的变化很大一样。”

“不是一年里,是事件前后。”

少女一边小心翼翼地用拇指翻动有些泛黄的旧书页,一边轻声说道。

“以前的阿澈感觉上不是这样的。”

“啊——一定是错觉啦。”

似乎从一仪翼那里也听过类似的话,思考这样的事情不是我所擅长的领域,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比较重要。

“那么我就把剩下的食材堆在这里了。啊,对了,虽然时间不多,简单的料理还是没问题的,要吃点什么吗?”

“……”

白绫碾将脸埋进文库本当中,似乎在做简单的思考。

“那就麻烦你了……”

“嗨~”

我可是知道的,那是这家伙害羞的方式啦。

这样简陋的单人公寓,狭窄的厨房是不会安装明火设备的,于是只能将就使用那个火力不足的电热炉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仪翼会将目标的地点发过来,还是制作耗时较少的炒饭比较方便。

倒入少许植物油后加入切碎的洋葱青椒翻炒,火候差不多的时候倒入似乎是昨日剩下的米饭并加入少许酱油和盐调味。为了配合白绫碾奇怪的喜好鸡蛋要在最后加入,并且要加双份,同时再加入少许白糖的话就能轻易获得好评。

当我端着完成的料理走出厨房的时候,第一本文库本的阅读进度已经过半了。

房间里能称得上家具的也只有那张被随意搁置在地上充当床铺用的垫子,于是我随意取了几本看起来已经没有阅读价值的漫画搭成了桌子。

啊,对不起了,在连载过程中挥洒血泪的漫画家们。

因为无法做出双手合掌的动作,白绫碾将仅存的右手握住餐具横置在眼前。

“我开动了。”

什么啊,就连这种应该十分开心的话语也是这么缺乏感情啊。

“幸运草的……盒子?”

“啊,没错。”

用尽可能简单的语言跟白绫碾说明了事件的情况,然后对方便进入了沉默的状态,不,是尝试专心进食的状态。

从刚刚开始就试图用左手正确的使用勺子。平时准备的主食一般是以能够用手抓取的类型为主,饭团,面包,我亲手制作的手工三明治都是不错的选择。但是一旦遇上需要餐具的料理,小碾就会变得笨拙起来。

很明显,花去一年时间都没有习惯的事情,是不可能靠开饭后十分钟的努力产生奇迹的。

于是独臂的少女将勺子竖直插进盘中的食物,做出暂时放弃的样子。

啊,只有一只手的话真是不方便呢,顺便我想到的第一样东西是家用主机的游戏手柄。

“阿澈的话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样的意见呢?”

白绫碾保持着跪坐在床垫上的姿势,认真地将脸朝向我,嘴角上还带着因为努力失败而粘上的米粒。

而我则尽量无视这个笑点跪坐在她面前。

“可以的话,我想知道这次面对的是什么程度的恶意。”

“那么首先,阿澈相信那样东西真的能带来绝对的好运吗?”

嘴角粘着米饭的少女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这样问道。

“唔,虽然的确是期待着有那样的东西存在,但是事情的进展让这个‘能带来幸运的盒子’变得越发不可信了啊。拥有这个东西从结果上来说并没有给人带来好运,而是招来了不幸不是吗?”

撇开迷信之类的东西不谈,一旦成为持有者,就意味着成为他人的攻击目标。“四叶草的盒子”很明显地已经成为了只会带来恶意与恐惧的道具。

“阿澈的话最好也试着相信一下这个世界的可能性为好。”

“唔,小碾说话这么跳跃的话,身为均线下弱者的我可是理解不了的呢。”

“就是因为我们同样生活在均线下的缘故,所以才变得容易忽略均线上的事物了。”

这样的观点似乎没有错,现在这个房间里的二人分别是拥有均线下人生的少女和身为均线下弱者的少年,可是我依然无法理解“均线上的事物”这样暖昧的说法。

“拥有均线之上的可能性的事物。”

面前独臂的少女开始将空洞的目光转向面前的盘子,开始试着用勺子将食物塑造成某种规则的形状。

“啊——小碾是想让我认为那个盒子是个确确实实能带来奇迹的道具吗?”

“不,用‘奇迹’来称呼它就太过失礼了。如果那样的事情其实只是世界上本来就存在着的‘现象’,阿澈是不会用‘奇迹’这样虚无缥缈的词汇来做描述吧。”

就像是在陈述某种客观事实,白绫碾用朗读新手教学般的语气对我说道。

也就是说将这个盒子能带来好运的都市传说视为一般的虚伪之物,反而是因为我的主观和无知造成的吗?虽然不知道白绫碾是不是真的这么认为,但是现阶段只能顺着这个思路继续了。

“可是这样一来,‘幸运草的盒子’带来厄运这件事不就是与这个现象冲突的事实了吗?”

“那么阿澈就请试着这样假设吧: 在这个道具不断转手的过程中,有一个持有者对它进行了某种程度的改造,导致这个现象的发生方向产生了变化。这么一来就可以说通了。”

啊,是这样吗,那这个家伙还真是恶意满满啊。

“这样的话,如果阿澈是个并不知情的普通人,但却察觉到了盒子并不是均线下的弱者所嗤之以鼻的‘伪物’,那么阿澈会怎么做呢?”

“我的话大概会为了避免第二次告白遭遇同样的失败而不择手段的把它弄到手吧。”

面前的少女把持勺子的力度似乎没有掌握好,我听见了金属餐具与陶瓷制品的清脆碰撞声。

“……总之,这就是阿澈想要理解的恶意了。”

啊,是吗?也就是说不择手段程度的恶意吗?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超级不妙啊。在这样的夏日夜晚,真的要让我拼上性命跟拥有那种程度恶意的家伙干上一架吗……啊——想想就觉得会出相当多的汗啊。

可是与“不择手段”对抗的方式是简单明了的,只要同样用“不择手段”与之相抵,更加不择手段的一边自然就能胜出。

这样看来我的赢面还是很大的。

“不愧是小碾,非常感谢~”

面前少女的动作稍微定格了一下。

“……能让我这样的家伙觉得自己还有价值,该说谢谢的是我这边才对。”

“真是的,这样的‘不用谢’太狡猾啦!对了对了,作为答谢——”

我稍微将身体前倾,把一直黏在白绫碾嘴角的米粒轻轻抹去,在手指接触到皮肤的一瞬间,我感觉到少女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需要我像刚搬来这里时那样喂你吃东西吗?公主殿下。”

收到一仪翼的邮件时,餐具的清洁工作已经完成了。

我选择坐在已经重新埋头进入阅读模式,脸颊却依然微微泛红的白绫碾身边开始确认今晚的目标地点。

“啊,西城区吗,小碾原来也是住在那一片的吧。”

“……是的。”

“啊,那可真是帮大忙了。”

我将手机屏幕塞入身旁少女的脸与书页之间。

“照片里的这个地方小碾熟悉吗?”

那是一仪翼发来的包含地址和照片的邮件,除去关键内容外,还顺带附上了一句“尽管放手去揍那个家伙”。

“知道的。”

“那么如果我想非常帅气地进行非法闯入,有什么值得参考的建议吗?”

“没有。阿澈按照喜欢的方式去做就好。”

啊,这样吗,真是无情,至少传授一点像样的经验啦。

不过也许白绫碾是知道比起按计划行动我更擅长即兴发挥这点才这么说的吧。

“那么我也得去稍微准备一下才行了,毕竟要赶在现在的持有者被别人下手前先展开像样的袭击才行。”

将手机收进口袋,我站起身来伸展着因为不当的坐姿而变得有些失去知觉的双腿,然后花了些功夫从书堆中找出一只修长的黑色硬质手提箱,为了方便携带,我还特地为它安装了单肩背带。

“那么工具我也顺便借用了哦?”

“……那些本来就已经是阿澈的东西了。”

“啊,是吗。”

由于沉浸在书本中的白绫碾完全没有抬头目送我的余裕,我将那个分量不轻的黑色容器通过背带悬挂在背后,向门口走去。

不不不,总觉得这样就离开显得太过缺乏戏剧性,怎么说我也是要去同“不择手段”等级的恶意一较高下啊,如果不说些什么帅气的台词的话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呢。

“那个,白绫碾同学。”

“……什么事?”

“如果这次我能够全身而退的话,可以跟我交往吗?”

身后传来了书本从膝盖上滑落的声音。

“……我拒绝。”

“哎——?为什么啊!”

“如果这么轻易就立下Flag的话,我这里会因为没有人前来提供食物补给而感到困扰。”

是这样的原因吗……

不过我自作主张地将这句话理解为“如果阿澈死掉的话我会很难过”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那么,我出发了,明天见。”

“嗯,明天见,冬夏市的怪物。不,是冬夏市的怪物·二代目。”

啊啊,果真还是正常的告别比较适合普通的我吗,真是讨厌。

“对了对了,在最后的最后还有一件事要说~”

虽然是握住门把手的一刻才想到的事情,但是这个时候不说的话估计到了明天就会忘记了吧。之所以会想到这样的事情是因为在进门的时候小碾带着一半的坦诚,承认自己在回忆与我相遇之初的事情。

“我初次与小碾搭上话时的那个惩罚游戏啊,其实原本的惩罚项目不是‘邀请那个众人皆知的白绫碾一起回家’,而是‘邀请自己喜欢的异性一起回家’哦?”

抛下这句决定性的台词后,我忍住回头观察小碾表情的强烈欲望,帅气地夺门而出。

11.

算上今天的话,离白绫碾死去的日子还有一百六十一天。

什么?不是的,这是她自己预言的日期哦?

12.

化身为怪物的方法。

说什么呢,那样的东西根本不存在啦。

啊,应该说是在我看来并不存在呢。虽然并不想承认,但是自己的的确确就是生活在这样一个现实得让人透不过气的世界。

连奇异程度也是均线下的世界呢。

当然也有可能正如白绫碾所说,因为我是个均线下的人所以才只能相信自己生活在均线下的世界吧。

有的时候,真的希望自己能至少生活在拥有“使弱小的普通人变成让人恐惧的怪物”这样的手段的世界啊。

比如在被棒球棍一样的钝器一击放倒的现在,我就在这么想着。

如果持有凶器的人是个精明的对手的话,下一击马上就要来了——

用双手护住头部,向侧面翻滚着试图进行躲避。

接着身体附近的地面传来了沉闷的撞击声。

哎呀哎呀,太过狼狈了,首先被迎面喷上了什么油漆一样的刺激性喷雾,接着头部受到了重击,一系列相当不错的连续技造成的视野模糊还没有恢复,我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平衡感也顺便大打折扣。

那么先找一个支点站起来吧。

然后立刻寻找逃跑的方法。

用手随意抓住了身边的某个东西想要把自己支撑起来,但是那种装有形状怪异填充物的手感,表明那不是什么可以支撑我身体的物体。

啊啊,是进来这里时就注意到的吧,被随意丢在房间内的黑色垃圾口袋——因为户主似乎相当讨厌出门的缘故,大量被打包好的生活垃圾就这么被随意地对方在室内,散发出某种难以形容的味道。

顺手将那只垃圾袋丢向对手的方向以拖延时间,结果如预料中的那样被用金属球棒打飞了,垃圾袋因为承受不住那样的力道而在半空中破损,内容物则顺着破口飞散开来。

我再次试着寻找支点,这次似乎抓住了某个台面的边缘,但是似乎碰倒了原本放置其上的某些东西。

接着,头部被从上方掉落的坚硬物体击中——什么啊,塑料人偶吗,真是对不起,这样的东西我也很喜欢啦,所以事后要真心诚意地向塑料道歉才行。

“别!碰!那!个!”

花费相当一部分体力才站起来的我看见的第一样事物,就是朝着我的方向径直冲了过来的人形生物——那样的体型,是运动员吧,经过严格的锻炼但是后来却因为放弃训练而发福的棒球选手吗?不管怎么样,那任谁都会感受到压迫感的身躯正像卡车一样手持球棒朝我袭来。

啊,能给我时间想一下帅气的遗言吗?

伴随着侧腹清晰的疼痛,我应该是呈“く”字形横向飞了出去

然后落在了成堆的垃圾袋上。

作为缓冲材料的话勉强够格,至少现在我还能清晰地感觉到意识没有脱离我的身体。因为我似乎听见了隔壁住户用敲击墙壁的方式表达对我们所发出噪音的不满。

不过再来一击的话一定就看不到明天的小碾了吧。

我立刻开始了恢复站姿的尝试,这次抓住的东西,似乎是房间的窗户。

而从附近沉重的脚步声判断下一次将我当作高抛球的全垒打就要来了。

真是的,虽然非法闯入的我的确是有错在先,不过这种等级的正当防卫是会变成蓄意谋杀的啊。

于是我在恍惚中打开了窗户,用看起来很蠢的姿势翻了出去。虽然是从二楼落下,但是正好落在事先准备好的垃圾车里。

13.

事情是这样的,三十分钟前,也就是约莫十一点五十五分的样子,我找到了盒子的现任持有者的居住地。

从外观上看,是那种会让人联想到和睦的邻里气氛的二层出租公寓。所有的住户沿着一面朝外的走廊一字排开,房顶也是用充满怀旧气息的瓦片组成的斜面——总之是西城区常见的廉价出租屋。

就算到了晚上,暑气也没有丝毫削减,冬夏市的热情可不是昼夜更替就能够使之冷却的。

然而在围着建筑漫步一圈后,违和感严重的二楼有一户未装冷气机的住户在这样的气温下依然门窗紧闭——什么啊,这已经是谨慎到对自己的舒适度不管不顾的地步了啊。

抱着“如果能和平沟通的话就太好了呢”这样的想法,我决定以敲开正门友好接触的方式作为计划的第一步。于是我将附近的垃圾车推到那扇窗户的正下方以应对一些突发情况,然后就去试着用保险推销员的表情敲开了那户人家的门。

啊,因为窍门多次依然无人应门,所以从结果来说不是敲开,是撬开才对。

屋内一片死寂,而从室内的垃圾堆放状况来看户主是个功力深厚的家里蹲。

然后就在我满怀期望地相信需要面对的目标不在房间内的时候,遭到了从狭小房间壁橱内突如其来的攻击。

果真现在我感觉像是被高速公路上的车辆碾过一样是因为我太天真了吗?

一边试图将感觉有些怪异的踝关节扭回原位,一边将背后的箱子丢在了地上。

不管怎么说,以两次倒在散发着夏季异味的垃圾堆上的代价,还是换来了一些东西。

在刚刚的十多分钟内,我至少记住了房间的大体构造,还有知道了我与对方的力量到底有多么悬殊。

房间是厨房与卧室一体式的完全单间公寓,也就是说可以躲藏的地方只有壁橱和卫生间了。啊,这下方便了不少,我可是一下就想到了不错的点子。

而对方的体格对我来说简直就像是重型车辆——总之如果要直拳对攻的话会飞出去的一定是我这边啦。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只要化身为怪物就可以了。

从懂事以来就一直有着那样的憧憬吧——有朝一日忽然发现自己所生活的世界其实有着平均线上奇异度且充满着冒险与事件,而自己非常巧合的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在经历戏剧化的boy meets girl之后还能不断成长最后拯救世界,每天都能游离在由生活压力所构筑的冰冷现实之外,时刻都能沉浸在完全不一般的日常当中——啊,那些当然都是不可能的。

就算世界真的拥有均线上奇异的一面,身为均线下的我也已经放弃接受那样欢脱的现实了。我现在器量可是仅仅能容纳只有主食的一日三餐多出一道甜点的异常,没错没错,我可是接受了“世界本来就相当无聊”这样残酷的现实,准备进入更加残酷的社会的十八岁高中卒业生。

所以就让我用这样的方式来满足一下那种残留至今的渺小憧憬吧,姑且当作是最后的挣扎好了。

无法改变内在的话改变容貌也是有一定作用的。

就算是利用那些已经定了形的都市传说也好,只要能为自己带来优势其他的都无所谓。没错没错,冬夏市可是有着那种用起来十分方便的流言的,我也正为了让这个流言能够不被人遗忘而不断努力着。

冬夏市的黑色魔物。

只要利用被都市传说所放大的恐怖感就能轻松地成为某种自己之外的其他东西。

啊,虽然是二代目但是这可是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情报。

而化身为怪物的道具们就陈列在我面前黑色的箱子里。

用黑色的连帽风衣将自己包裹起来,然后必不可少的就是让面部轮廓看起来变得狰狞的防毒面具。剩下的东西都是些需要针对场合携带的小道具,对于今天的情况应该用不上了吧。这样的着装习惯虽然与一代目截然不同,但是考虑到传说中的内容只有全身漆黑这点,加入一些我所认为帅气的元素未尝不可。什么什么?这听起来很蠢吗?啊啊,不过我现在可是超级兴奋呐,作为英雄扮演游戏的爱好者实在很想大喊一声变身完毕,不过闷热的天气已经让包裹在黑色里的我感到力不从心,还是赶紧搞定以后回到有冷气机的房间里好好享受睡眠时光吧。

更重要的是,我现在可是迫不及待地想将那个把我打进垃圾堆的家里蹲痛扁一顿啊。

啊,路边的正好堆放着附近某家住户用剩下的装修板材。

那么让我在心里默默地回想着自己喜欢的特摄剧战斗音乐,然后拾起一块长度适中的木板,第一步就是把这个东西插在那家伙的门把手上,哎呀,这样一来这扇向内开启的加厚防盗门不就被卡住了吗?没关系没关系,想要再次非法闯入的话,还是窗户最棒了呢。

继续默默哼唱着那能燃起我童年热血的主题曲,在回到目标窗下的路途中,顺便切断了整栋建筑的电源,如果有熬夜在线上游戏奋战中奋战的各位,那可真是对不起了,为了能够更好的贯彻冬夏市的正义,还请稍微忍耐一下。

很好很好,这样一来作为家里蹲的你就真的再也走不出那个房间了吧,啊,不过由于没有电力供给的关系,无论是网络动画还是在线讨论版都已经与你绝缘了哦?最关键的是黑夜里无法把灯打开的话会很恐慌吧?现在还不觉得吗?没问题,等到那个房间里多出一个不明正体的人之后就能感觉到啦~

因为已经波及到了其他的住户,所以为了不带来果断的麻烦,适当地加快节奏也是必须的。

于是我用响指打着节拍回到窗户下,从装满古怪装备的修长箱子中拿出那把一仪翼不知从哪里订制的黑色长弓——果然我还是对弓道部学来的技能念念不忘,虽然经过三年的练习我的成绩依然还是相当糟糕,不过当作抛射器使用的话戳戳有余了。

对了对了,机会难得,就来试用一下一仪翼同学给的试用品好了。

将那个装有透明液体的小瓶子綁在铝制的箭杆上,我熟练地来开弓瞄准了右边的窗户。

而后伴随着左边窗户的玻璃被击碎,今晚的第二次非法闯入拉开了序幕。

嗯,讨厌。均线下的我也只有这样的程度了。

飞行道具的飞行路径因为个人技术的问题出现了偏差,不过就结果来说没有影响。 在箭矢击中屋内的墙壁或者地面时,那个绑在上面的小瓶子也应该会因为与硬质表面的冲击而摔得粉碎吧,之后原本装在瓶内的甲醛与溴化苄的混合液就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让狭小的房间内充满刺激性的气体——请好好感受一下吧,那种犹如把切开的洋葱按在眼睛上的爽快感。与之不同的是,洋葱可不会释放对眼球表面有附着性的气体哦?作为对我使用罐装涂料喷雾的小小复仇怎么想也都只是不过不失的程度。

总之接下来就是高潮部分了,尽可能一气呵成地表现得既帅气又帅气吧。

什么啊,刚刚那个可不是口误。

为了给助跑留出更多距离而后退了几步,在听见二楼的房间中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后以冲刺的方式攀上一楼的防盗窗。话说回来我对自己的臂力并没有太大自信,所以翻入窗户的姿势应该也是相当的难看吧。

不过这些影响气氛的细节都放在一边,听起来就像是某种动物在咆哮一般的咳嗽声从洗手间里传来——正如预料中的那样,拥有庞大身躯的家里蹲正挤在狭小的卫生间内背对着身为敌人的我,拼命地用自来水冲洗着眼睛。

在双脚着地的时候就开始想着要喊出一个华丽的技能名来做出主角释放终结一击时所产生的舞台效果,但是直到我冲进攻击距离为止都没有想到什么合适的台词,最后只能一边在内心埋怨着自己匮乏的词汇量,一边扭转身体将刚刚踩过玻璃碎片的鞋底狠狠踹在他的小腿上。

失去双腿的支撑,巨大的身体按照正确的物理学法则一定会向前跪倒吧,于是在膝盖着地之前,不,是在对方发出感受到小腿疼痛的哀嚎之前,我便纵身抓住他的头部,以扣篮的力道砸在了他面前的搪瓷水池上。

终幕。

啊——一时得意忘形在说法上用了“扣篮”这样帅气的比喻,可实际上我是做不到的呢,扣篮那种事情。不管怎么说,能够让这个巨型家里蹲发出打扰到邻居睡眠的惨叫前使其失去意识,实在是可喜可贺

后来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虽然这个房间被各种嗜好品和垃圾弄得凌乱不堪,但是面积终归没有大到适合藏匿东西的等级。而且在一个充满漫画,游戏,塑料制品的房间中寻找一个从古董店买来的怪异小盒子简直易如反掌。

就跟大多同龄人的糟糕书籍都能在床下找到一样,我在那张与屋主体型完全不相称的小床下找到了那个纯木质的方形木盒。

没有装饰,没有上色,只是单纯地由遍布划痕的原木拼砌而成的正方形木盒,锁扣部分则是由两片锈迹斑斑的金属片组成的。

就是因为这种糊弄人的做工所以怎么看都诡异到爆呢。

总之不需要多加思考,要找的东西一定是这个了。

这样一来就可以赶紧离开这里将快要将我焖熟的这身外包装撕下来了吧——

啊,你这家伙这样抱住我的脚踝是想表示自己还不死心吗?

大概是太过专注于寻找东西的缘故,我对以爬行方式接近我的庞大身体没有丝毫察觉。之前瞄准腿部的攻击似乎相当奏效,对手无法以站立的姿态出现在我的面前就是最好的证明。

房间太暗看不清这家伙的面容呢,不过无所谓,反正我在思考的事情也无非是在他的脸部补上一脚然后扬长而去,也许这样听起来我反而像是作风恶劣的反派角色,但是在扮演英雄的欲望已经得到满足的现在,我更想快点回到有冷气的房间。

“……请……不要……我……需要……那个……”

这是什么声音啊,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大型猫科动物的哀求。常年的家里蹲生活已经让你失去与人进行正常语言交流的能力了吗?真是难看啊,抓住对手脚踝的动作不是为了反击而是在向对手求饶吗?实在太难看了,就算作为敌人也只有杂鱼程度的家伙才会这么做吧,那样的话我可只会把你当作杂鱼轻松碾过呢。

“……妹妹……明天……手术……所以……”

够了够了,我听不清但是大概听懂了。所以我告诉你我现在可是超级火大哦?你这样的家伙真的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吗?与其用伤害他人的代价依赖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不如好好用你那说不定已经长了肌肉和脂肪的大脑好好想一想吧,自己究竟生活在怎样的世界里。

可悲可气可怜可鄙。

如果这么想为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的话我可是没有丝毫阻拦你的意思。

于是我如前所想那样用足背重击了他的下巴,用比第一次稍微帅气了一些的姿势翻出了同一扇窗户。

14

一仪翼从刚刚开始就在用一种忍住笑意的表情盯着我。

“啊,对了,阿澈家的洗手间里是没有镜子的呢。”

嗯,虽然听起来很奇怪但是这的确是事实——其实不仅仅是洗手间,只要是我会经常出入的活动空间都是没有镜子的。原因的话大概是家人出于对我的溺爱而把我所讨厌的东西全部拆掉了吧。

“所以从刚刚开始一仪翼同学那副像是‘看见将假发戴反了的校长’似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没什么。”

就算你突然摆出十分严肃的表情也是无法糊弄过去的呢。

估计是今天的发型出了什么结构上的问题吧,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可是刚睡醒就跑到这个闷热的街角小店来了啊。

昨天晚上,不对,是今天凌晨,在将名为“幸运草的盒子”的不明道具转交给前来处理现场的一仪翼后,我便回到自己拥有冷气的家尽情享受冲凉与睡眠的乐趣。当我因为口渴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说起来一仪翼同学是怎么处理那个盒子的呢?”

“当然是砸碎之后拍照匿名放在网上啦。”

真是简单明了的处理方式。想要消灭一则都市传说的话,最好的方式就是将事情的关键当着所有信者的面摧毁。虽然在将来一段时间内也许还会有人继续试着寻找这样的东西,但是由于本尊已经被面前的少女碾碎的缘故,应该很快就能平息了吧。

“阿澈在拿到那个盒子的时候有没有打开过呢?”

“没有,当时我可是急着去寻找方法给自己降温,完全没有心情管那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啦。”

“阿澈可真是缺乏好奇心啊。”

坐在吧台后敲击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一仪翼一脸无趣地说道。

“嘛,反正只是个普通的旧物吧,因为巧合和网络上被放大的从众心理才成为了引发恶意连锁的道具。既然整个事件的原理都这么明白地放在眼前了,好奇心残量本来就不多的我更不会把它们用在解析这个盒子上啦。”

“哎~~”

面前的少女将放在台面上的电脑屏幕转向我,画面上显示的是一摊大小不一的木质碎片,而在画面的正中,放置着一个形状奇怪的浅绿色片状物体。

“我只是单纯的好奇,请问一仪翼同学是用什么东西将那个木制品破坏得如此彻底的呢?”

“真是的,为什么要将好奇心浪费在这种没有意义的地方啊,当然是用拳头咯?”

“这样啊……”

我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

“总之这个就是内容物了。”

一仪翼点击鼠标将图片正中那个绿色的东西放大。

三片水滴状的叶子连接在一根细长的棍状物上,从被仔细压平的工艺上来看,应该是一片制作考究的三叶车轴草干花。

但是其中的两片叶子以不自然的大角度张开着。

“就算是阿澈也应该能看出其中不自然的地方吧。”

啊,没错,传说中车轴草这种东西并不是每一片都能带来幸运的。

被人们青睐的仅仅是出现率万分之一的四叶种。

正因为出现率低下的缘故,所以才有了“四叶草能带来幸福与好运”的传说吧。

而眼前这片由车轴草制成的干花,很明显曾经是有着四片叶子的。

作为幸运的象征,被用木质盒子小心保护,而其作为幸运物的特征,却被某人破坏了。

那么不能带来幸运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总之啊,那个女人也说过‘世界是需要从很多角度去观测的’这种话,虽然我也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能干涉因果的力量,但是说不定正是因为我也是生活在均线下的弱者,所以才无法让自己相信世界上本来就存在着与我们所谓的常识不符的现象吧。”

那个女人指的是音姐吗?

“这样的论调感觉跟小碾告诉我的如出一撤呢。”

“笨蛋,谁会跟那家伙一样啦。”

也就是说整个事情的经过存在着两种假设。

其一,整个事件的源头来自于不断被放大的逐利心。一个本身平凡无奇的事物被巧合所包装,正巧迎合了人们想要依赖运气这样的心理。在中途某个无法平衡自己欲望的人以袭击他人为开幕,引发了一连串的恶意连锁。

其二,四叶草的盒子的确是本身就存在的某种现象。带来绝对的好运就如同重力与空气的存在一样平常,而在盒子的传递途中,某个盒子的持有者出于某种充满恶意的目的,将这个道具破坏了——其方式就是将作为内容物的四叶草干花,变成了三叶草。于是现象的法则不再成立,盒子本身则变为了在人们争夺欲望中随波逐流的普通玩物。

就算这样我还是会毅然决然地相信前者才是事实呢。

本身已经基本成型的世界观就是建立在常识之上的东西,虽然看起来以常识为基础十分坚固,可实际上常识本身在这样的世界面前就显得无比脆弱。

所以为了能让自己所坚信的日常能够维持下去,我还是决定让自己停留在均线之下。

“我是不管事实究竟怎样啦,我只知道撕掉那片叶子的家伙一定与整个事件脱不开关系就是了。”

“一仪翼同学是想说那家伙是幕后黑手一类的东西吗?”

“即使不是幕后黑手也是在向他人挑衅啦。这样的行为就像在犯罪后故意留下线索,然后得意地在一旁观望一样。说不定这个家伙就是整个事件的发起人,或者说引起整个事件连锁就是这个家伙的目的吧。”

“啊,那可真是过分。”

不过在暗中转手多次的物品,想要一个个将所有经手过的人全部找出来本身就是件难事,不管是调查的理由也好,时间也好都是些我们没有的东西。而那间所谓的古董店更是无迹可寻。

嘛,总之事情就到这里吧。

“对了,那个被阿澈放倒的家伙今天去了冬夏市的市立医院呢。”

“哎?我可不记得我下手有重到要让他去就医的程度呢。”

“阿澈的话当然没有那种程度的能力啦,那家伙似乎是因为家人要动大手术的缘故才跑去医院的吧。”

将电脑转会原位,一仪翼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敲打键盘上。

“凌晨跟那个女人交换过情报后,刚刚阿澈来之前她告诉我的啦。”

啊,音姐吗?差点忘了音姐其实是个爱操心的人呢。

“那家伙原本似乎是个很有希望进军职业棒球界的选手,但是腿部在几年前受了难以痊愈的伤之后就放弃自己的梦想了。估计不久后警察就会找上他了吧,后面的事情已经不是我们的工作了。”

放弃了梦想,于是成为了家里蹲吗?

瞄准腿部的攻击能如此奏效估计也是因为正巧撕开了旧伤的缘故。

啊,不管怎么说将自己封闭在房间中,以后悔和绝望为主食度过多年的家伙能够走出房间真是可喜可贺。

无论活在怎样的均线下,对于个人来说最强大的东西始终是自己。

不能以“自己可以做到什么”为出发点的话就很容易步入歧途。

如果那个盒子没有被破坏的话,大概那个家伙现在依然躲在房间里依赖着某种侥幸心理,过着均线下的人生吧。

不去医院陪伴自己的亲人的话,一定是会留下遗憾的。

至少现在,他在做相对正确的事情,至于结果如何,已经不是我该关心的问题了。

“说起来昨天阿澈真是状态绝佳呢。”

“诶?一仪翼同学竟然会夸奖我吗?”

“明明弱到只能正面对抗1.5个成年人的阿澈,昨天却一反常态地揍翻了五人,难道阿澈是那种在炎热天气才能超长发挥的类型吗?”

嗯?

“什么啊,我可是难得地在褒奖你,为什么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啊。凌晨我在处理现场的时候可是在目标房屋与周边一共找到了5个失去意识的家伙。不过因为都没受什么重伤所以就都放置处理了。难道数量不对吗?”

“啊……不,没有,昨天晚上对我来说的确是很辛苦……”

原来盯上盒子的人远远不止我们啊,也就是说事情本身可是发展到了会展开混战的情况。

余下的那四人应该原本也是在附近监视着那个持有者的房间,准备伺机下手的吧。

看来爱操心的家伙不止音姐一个呢。

今天再去给小碾的门上多配几把锁吧。

啊,不过应该依然没有效果就是了。

“阿澈就保持这个姿势别动——”

伴随着手机的快门声,我的双眼被闪光灯短暂地致盲了。

“好了好了,上传上传~”

“不不不,我从刚来的时候就想问了,我的发型看起来有那么可笑吗?”

“发型?”

停下将数据线连接在电脑上的动作,一仪翼诧异地看着我。

“啊哈哈哈,阿澈果真一点都不知道啊,是脸啦,脸!”

用手摩擦自己的脸颊和额头,一种莫名其妙的粗糙感伴随着剥落感顿时让我想起了什么。

昨晚首次被攻击的时候,我曾经被某种罐装喷雾弄得措手不及。

虽然靠着条件反射及时闭上眼睛保护了视力,但是后来似乎完全把这件事情忘记了。难道是某种油性涂料吗!

看着趴在桌上发出夸张笑声的一仪翼,我才意识到一路上路人看我的眼光似乎有些异样。

“啊——哈哈——别担心,别担心——”

“一仪翼同学,你似乎有点缺氧——”

“没事啦,没事啦,我这就帮阿澈把脸擦干净。”

说着,面前的少女将毛巾裹在了拳头上,随后从吧台下取出清洁用的有机溶剂,完全不考虑节约地朝手上倒去。

这个架势简直再熟悉不过了。

“啊,我觉得我还是自己来比较——”

“别客气啦!”

没有办法,我只能开始凭借不算优秀的动态视力,躲避正面袭来的右直拳。

15.

原本以为今日可以悠哉度过的我真是太过天真了。

为了确认针对照片的后续留言——当然,不是那张抓拍到我满脸都是黑色模型涂料坐在店里思考人生的照片——心情甚好的一仪翼一下午都在刷新那个关于都市传说的讨论版。

而当敲打了键盘上F5的少女突然将鼠标当作武器,在地板上留下划痕的时候,我正忙着用思考适合带给白绫碾的新书目。

激怒她的是一则匿名回复。回复的内容是一张拍摄手法不怎么高明的照片。

一片水滴形的暗绿色叶片。

那是将被摄物体放在白纸上所拍摄的微距照片。以全白的背景突出画面中心的物体,毫无疑问是为了传达某种信息。

那是四叶草干花上被撕下的一片。

而一仪翼则毫不犹豫地将这样的行为视为纯粹的挑衅。

“什么啊!这家伙!这是幕后黑手的挑战状吗!”

看着咬紧牙关用力敲击键盘的一仪翼,我觉得还是保持沉默为好——总觉得随意插嘴的话那对虎牙会突然咬在自己的脖子上。

估计很快她就会因为发现无法查到回复人的更多信息而放弃了吧,最后的结果应该是像往常那样,闹着要我做顿大餐来排解心中的不快。

如果能这样解决就赚到了——

毕竟那条回复是我在一仪翼利用刷新间隙兴致勃勃地看着网络视频的时候,用手机发送的。

啊,一会儿就买两本东野圭吾的推理小说带给白绫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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