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果然。
在和他聊起这间医院所存在的恶魔般的天使时，我就该想到的。
“那天我只是很平常的来值夜班，然后那家伙就突然从天上掉下来，居然就在我眼前跳楼自杀了，啊，真是让人火大啊，要自杀就挑个不会打扰别人的地方自杀啊。”
“喂，你这是身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护人员该说的话吗？别随便就黑化啊！”
“恩？我又不是他爸妈，又不是他朋友，凭什么要为他着想。”
“你这说得虽然很有道理，但人情关怀呢？”
“救死扶伤确实是我的职责，但选择生死则是他们的事。在治疗的方面我会拼劲全力，但是如果他们真的想死我也管不着。我可不是心理医师，心伤不在我的负责范围。
“不过像这种死在人前的家伙就实在是糟糕透顶了。要死的话你挑个没人的角落去死也没人会说你什么，并且那样的自杀成功率还大些。而像这种大庭广众下自杀的，不是一时冲动，就是为了博取眼球。
“人或许无法选择出生，但我认为人有选择死亡的权利。”
“但是很多时候，人其实也无法选择自己的死亡吧。”
“那是当然的，毕竟只要还活着，就意味着有羁绊，而能活到成年的，所牵连到的人更是数不胜数，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他们的生活。所以啦。”她看着我，话锋一转：“小弟弟你以后如果想自杀的话，那就想想大姐姐吧，大姐姐可是会伤心的哦。”
“我才不会自杀啦。”我没好气地说道。“况且我有那么多妹子可想，为什么偏要……恩，我会很想你的。”
在她无声的压力之下，我只能迅速改口。
“咳，话说在那之后呢，那个家伙掉到你眼前后，他有说什么吗？”
“能说什么，他直接晕过去了，然后我就只好带他来医院了，他身上也没有身份证明，住院费还是我垫的呢。”
虽然已经知道了，但现在听到还是觉得，她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在自己工作的地方给不认识的小孩垫钱住院，你知道有多烦吗？那些八卦的家伙一直在我耳边叽叽歪歪个不停，连医院里本来有的那几个追求者最近也开始找各种借口远离我了，啊，真是一群混蛋。”
我开始同情她了，同时也为那些追求者而庆幸，虽然之前因为眼瞎而没有认清这个天使脸庞下藏着的恶魔，但是现在却因为她的善意之举而放弃……不对，我应该为之感到庆幸的人，是她才对。
“你应该高兴，毕竟及早认清那些人丑陋的脸。”
“哼，说什么呢，你觉得我像是那种看不清他们那长得像是奶酪一样的内心吗，上面满是被虫蛀的洞。”
她露出不屑的表情，但是随后又转回平静。
“但是啊，这世上就是这样，就算你身边都是一群蟑螂老鼠，但是为了生存你还是不得不和它们待在一块，由不得你选择。或者说，这就是你的选择，所以这些后果就要自己承担。
“他们人其实也不坏，只是一般人而已。无论是去追求美丽的事物，还是抛弃丑陋的事物，都只是人心常态，即使他们看到的只是表面。但是就因为这个就硬是去说他们肤浅的人，也高深不到哪去。
“人活着就是为了轻松，干嘛非要费尽去深入了解这件事物内里的东西，那些是人类学家需要了解的东西，对于普通人来说，只要表面合自己的意就好了。”
“……虽然你似乎说了一些很有道理的话，但怎么感觉，里面最核心的部分，就是你在拐着弯儿夸自己高深呢？”
“诶呀，连小弟弟你也看出我的高深了吗？哈哈，真是有点不好意思呢。”
“呵呵。”
“况且再说了，我本来就看不上他们，只是因为能拿他们对我的追求当做炫耀的资本，还有各种免费的服务，所以才跟他们搞暧昧的，从他们身上捞的也够多了，所以其实也没什么啦。”
这个家伙果然是名副其实的恶魔吧！
刚才我居然还有一瞬间同情她了，真是危险，连虚言如我也被欺骗到了。
“对了，那个，自杀的少年，你把带回来之后呢，就一直让他住在医院吗？”
“恩？你对他那么感兴趣吗？难不成是嫉妒了？”
“不，我才不会为你而嫉妒。”
“臭小子，你还真是不会说话啊。”
“毕竟我是小孩子嘛，所以我相信这点是可以被原谅的。”
“你不是十八岁成年了吗！”
“哪里的话，在大姐姐面前我永远都是小弟弟，不是吗？”
一言不合她又伸出魔掌来，幸好我的双手就从没离开过脸颊，一直紧紧保护着。对于一名百折不挠的圣斗绅士来说，同一招数怎么可能还对我起作用！
但是她依然伸过来，停在我脑袋两边，这让我感觉到了不妙，迅速把头往后一仰。
“啪！”
两只手用力一合，锐利的指甲停在我眼睛外，给人一种下一秒就会像蛇吞青蛙一样刺过来的危险感，这让我浑身紧绷起来，不敢移动分毫。
幸好，她把双手缓缓收了回去，这让我大大松了口气。
“我本来是想着让他治好伤，就不管他了，而他的恢复速度也确实很快，和你一样。”她瞥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但是那个家伙却稀里糊涂的，又是个瞎子，一没看住就会遇到各种危险事情，比如走廊有着那么高的护栏，居然还能一不小心掉下去什么的，这可还真是……”
不，我想那不是“一不小心”这种像羔羊一样无害的东西，况且在现在这个时代，羔羊可未必就代表无害，强大到甚至会让人同情狼的羊，怎么看都不像是无辜可怜的受害者。
“所以就一直在住院了。而警察那边也没有什么发现，他的父母什么的也没来找他，问他也不说，连名字都不肯透露，大概是失忆了吧。”说到这，她深深的叹了口气。
“算了，别提这些烦心事了。”
她摆了摆手，然后立刻变换表情，一对眼睛中透露出浓浓的好奇，毫不遮掩的直视着我。
“我都说了那么多了，这次怎么也该到你说了吧。”
……这个家伙，该不会从一开始就在打着这主意吧。
“你该不会，就是为了套我的信息，才每晚都来跟我说话吧？”
“哈哈哈，怎么会，我只是担心小弟弟你一个人寂寞，所以才好心来跟你聊天的，你怎么能把别人想得那么坏呢，你要学会往好的地方看人才行呢。”
“……感觉你这话还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啧，没错，我就是因为对你好奇才特意来跟你说话的。”她开始破罐子破摔了。“毕竟有那么个很有气势的姐姐送你来这，还只是因为脑子上的一点擦伤就要求把你送进这间高级单人病房，怎么看都是大有来头吧。”
原来当我送来医院时，脑袋上就痊愈得只剩擦伤了吗？那时候我由于昏迷，所以不太清楚。
“但是你这家伙口风还真是严呢，都这么多天了，居然一点也没聊到自己的事，甚至没一个人来看望你，真是的，亏我还那么期待。”
“你不是说你讨厌八卦的吗？”
我看最八卦的反而是你才对吧，居然算计到这种程度，你的八卦能力都能去做风水先生了，我看就算是发明八卦的伏羲，也一定会对你甘拜下风。
“我什么时候说我讨厌八卦了？我只是说我讨厌有人对我八卦而已。我也只是普通人而已，对新奇的事情好奇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我身上没有什么八卦可寻，让你失望真是不好意思了。”
总不能跟你说我老姐是个能把恒星当特产的超人，家里还养着一只被蛋糕钓上来的自称活了千年的琥珀梦魇吧。
真说出来的话估计我就要转院了。
不是转去精神病院，就是转去科研院。
“没事，反正小弟弟你也出乎意料的好玩，所以没关系。”
喂，就算这几天我确实松脱得能把手脚拔出来当拼装玩具用，但那也不代表我就真的是玩具啊！况且像我这种等身大真人玩偶能怎么玩啊，除了当模特也就只有……额，她不会真的抱有这种想法吧？
“胡说八道什么啊！老娘就算单身一辈子也绝不会找你这个不积口德的臭小子！”
“好了，今晚的夜话时间就到此为止吧，我也该去巡查一下其它房间的病人了，你早点睡吧。晚安。”
“晚——！？”
趁着我松懈的一刹那，她的手迅速挤进我的手掌和脸颊的缝隙，把我的手撑开，然后，橡皮泥地狱再次降临了。
感觉经历了十几个世纪后，我浑身松脱无力，瘫软在床上，眼神涣散的看着正在床边整理衣服的她。
“明天你就可以走了，今晚就好好休息吧。”
在她离开房间之前，我听见她自言自语道：“手感果然不错啊，真想制作成标本，那就可以随时随地使用了。”
我浑身打了个寒颤。
临走前还说了那么恐怖的话，简直就像尿急时在逗鸟，睡觉前说恐怖故事一样，怎么可能好好休息啊。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让我听到的。
不过，明天就可以离开了吗？
我真的，能够离开这里吗？
白炽灯管让我觉得很刺眼，就起身去关掉了。房间立即暗了下来，和窗外的夜色融为一体。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明天的事，就交给明天的我去想吧。
我闭上了今天的眼帘，陷入了深沉的、或许很甜美的梦乡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