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哎呀哎呀,两位兄台没事吧。”
收拾掉魔人的两位修仙者缓缓走回到了许长安的面前,长出了一口气,他们一名男子,一名女子。
当下,女人则是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默默看着,男人则是走上前来面带微笑的询问,温和尔雅,看上去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按照平时来说,许长安绝对会重重感谢二人。
但现在他顾不上了。
胸口热热的像是堵着什么,也许是瘀血又或者其他的,很痛很痛……可许长安像感觉不那到疼痛般,担心焦躁不安,因为他还有更在意的事情。
抓着夏依沫的手,感觉那逐渐低下去的体温,闭上的眼睛就像是睡了过去就不再醒来,许长安手指发抖的想着,人应该是不会冬眠的才对啊……
他的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有的只是乱成一团的内心。
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做?怎么做……他不是医生,他不会救死扶伤,可现在他却恨不得自己是个医生,去救死扶伤。
而时候,后者也注意到了什么,脸色一顿,不再挂着轻松的脸庞,变得严肃。
男人低下身子靠近,右手放在了夏依沫的脉上。
接着左手捏诀,放在夏依沫的额头,淡淡的绿点从男人的手指上涌向夏依沫。
半响后,男人的手收回,脸上带着犹豫之情。
他的目光看了看许长安,接着一愣——他发现许长安也受伤了。
而且他总感觉,这脸庞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
可当下的情况不允许男人多想。
“如何?……”
“……”
男人轻叹了一口气,目光相对,纠结了一顿,最终还是如实说道:
“心肺受损,丹田已乱,煞气上涌,败退之象,无灵无生无气,气息微弱,更别提体内还有那涌动的毒素,麻痹五脏六腑,更添凶机。”
“所以?……”
男人站起身来,吐出一口浊气,低语道:
“准备后事。”
说着他就反过脸去,没敢看许长安。
因为从二人的外貌和行为就大概能猜出来是个什么关系,能跋山涉水走到这一步已经不错了,如今走了一人,也不知另一人该作何打算。
希望不会走到极端……最起码别寻死,刚刚好救活就这样还是有点累人的。
男人在心中胡思乱想着,一瞬间脑补了各种各样的结局。
可沉默了半响后,许长安也没有回应他。
周围安静无比。
见状,男人终究还是忍不住心中的那份愧疚,叹了口气,回过头轻摆长袍,打算安慰几句。
大概是什么“树有很多,种树的人也有很多”这样的哲学大道理。
可当男人看向许长安的时候,他脸上很平静。
平静的有点可怕。
男人一时间愣住了。
“真的吗?”许长安突然低声问道。
男人这才回过了神来,有点语无伦次道:
“咳,大概,也许是在下的修为不行……如果换其他人来,嗯,应该还有抢救的余地。”
许长安抬了下眼,看着男人,后者重重点头肯定,以至于许长安鼻子一酸,以为看到了希望。
但这时,站在一旁的女人走了过来,平静道:
“无灵无生无气,三者皆无,何救也?”
男人听罢,连忙伸手从后面推了一下她,眼神暗示:“只是接近、接近,咳咳咳……”
女人回头一撇,再次平静道:
“微弱到和没有一样,有什么区别?现在隐瞒只是让对方更加悲伤,意义何在?欺骗的善意,有时候也是恶意,没有什么承受承受不住的,人总要成长。”
“可是你现在说出来不觉得有点不对气氛吗?……”男人微妙道,“人家都这么伤心了。”
女人邹着眉头看了一眼,露出来深深的嫌弃。
“修仙之人,修的乃是道,此等尘事,还需这般?”
“咳咳咳!……”男人再次咳嗽。
接着二人开始争执了起来,当着许长安的面前头头是道,似乎已经偏离了原本的目的……为了争个高下。
但许长安已经没有听了——他们不关心这种事情很正常,毕竟他们并不认识夏依沫,但许长安不可以,他认识夏依沫……那个从一开始就古灵精怪的人。
所以,抬起来的头又慢慢的低了下去,变得低落,像是丢了什么东西般,哪怕身姿依然挺拔却弱不禁风。
小心握着夏依沫的手,许长安一言不发,想了很多。
最后,是一声轻轻的话语。
“对不起。”
“……”
男人似乎也听到了这句低语,争执的动作一停滞。
他的心从躁动慢慢平静了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东西,触及到了那封尘的画面。
可他的脸上什么波动也没有。
只是大手一甩,冷哼一声,对女人做出不屑置辩的模样,随后走近许长安的身旁,伸手拍了拍肩膀。
“坚强。”
许长安没有理会。
男人见状,继续安慰道:
“其实,人都会死的,只是早点和晚点的区别……五年前,我父母走的时候,我回去了一趟,在坟前守了一夜,然后了断红尘,此生不再入凡世,今生与人最后一别,是在村口远远的眺望。”
“后面七次扫荡妖林,和我一同上来的师兄弟们如今只剩下了寥寥几人……这次出征魔族,又不知能回几人。”
说完,他轻轻叹息,满是伤感的说着自己的故事,以为是在安慰许长安。
但许长安听都没听,他的脑海像是自动滚动着画面,关于夏依沫的,最后双眼一红,再次问道:
“还有救吗?”
男人愣了愣,很明显没想到能问回到这个问题上。
他下意识的打算说出实话……毕竟不能骗人太深。
可看着那红了眼的许长安,男人又纠结无比了起来,有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微妙感。
最后,男人将纠结化为了长长的叹息,开口道:
“能。”
话音落下,女人顿时邹眉,接着准备往这边走来,阻止他夸下的海口。
可事实上,男人真的不是夸海口。
他再次平静的说道:
“圣人能救……但我不能。”
女人脚步一顿,没有再动。
而许长安听到这话,目光看向对方的眼神。
毫无避闪,热枕诚恳。
他没有在骗自己。
许长安见状,原本低落的内心好像又泛起了涟漪……他的脑海对圣人是谁没有概念,他也不想需要概念,他只需要知道那个人可以救夏依沫就罢了。
所以,缓缓的抱起了夏依沫,许长安低声的问道:
“圣人在哪?我去找他。”
男人有点愣:“现在?”
许长安轻轻点头:
“我欠她一条命……圣人可以救她,所以我要去找圣人。”
“……”
很简单的逻辑。
许长安的确是这样想的,他不知道圣人是谁,所以询问,诚恳无比,因为要救夏依沫。
但听到这话,男人沉默了。
许长安不知道圣人是什么概念,但男人不能不知道圣人是谁、什么地位。
他不知道该不该接着说……他的话只是像飘渺的征兆,只是不忍心许长安的失望,给了个存在的盼头,哪怕飘渺。
但现在,后者把这个盼头真的当成解决问题的办法。
什么概念?
就好比市井小民去民政局办证遇到了困难,需要上面的人开证才能通过,而需要的那人则是国家最高责任人。
一般人听到这里都知道应该放弃或者换个思路,可到了许长安这里他就打算直接去找圣人。
要知道……就连修行在长云宗之内的二人,一年下来都难见到几次掌门,更别提这毫无关系之人,现在打算之前去上门请求对方办事。
虽然是举手之劳,但让百忙之中的圣人抽出空闲,来做这种事情——男人不知该该怎么形容。
应该就会被臭骂一顿?挨顿毒打?
男人想着,突然苦笑了出来。
而这时女人也插话了,呵道:
“荒唐!”
“先不提圣人能不能真的救活,这种小事居然也去找圣人,未免太不成体统了!”
许长安看向女人:
“命也是小事?”
女人一顿,迎着那冷冷的目光,一惊之后是涌上头的烦躁,心中已然不悦,邹起眉头想要反驳,气氛剑拔弩张。
可接着男人插入了进来,挡在了二人的中间,双手互相推开,连忙说道:
“罢了罢了,这事稍后在做商议……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到安全的地方再论。”
说着便让女人走到一旁,低声附耳,让她先行离开。
女人见状,只好强压下怒火,回身,没一会儿,心中堆积起了怒气的女人御剑而行,速度之快顷刻间就消失在了周围。
男人则是回过身来,看着许长安,深吸了一口气,满脸语重心长。
虽然事情是他说出来的,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妥……可人命关天,男人只好苦笑的接下这等差事。
圣人还是暂且不提,男人打算将人带回,先让自己的师傅看看情况,如果真的连自己那真人境的师傅都无法救活,那就……
那就再说他论。
男人想着,接着回神,自问心中无愧,萍水相逢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算尽心尽力了。
接着摆袖捏诀,男人双指附到夏依沫的额头上。
“我现在姑且把她的命先保在这里,但只有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如果没能得到救治,只会身陨道消……”男人脸带歉意,“兄台,我已尽力而为了。”
“多谢。”
“嗯,那事不宜迟,我们也走吧,掌门……圣人,圣人现在应该在洛阳没走。”
“对了,兄台如何称呼?在下杜文询。”
许长安回头,看了杜文询,微声道:
“许长安。”
听到这话,杜文询的神色一愣,邹着眉头,目光来回扫视着许长安,感觉耳熟又面熟,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
越想越深,他的脑海中一个答案快要呼之欲出——可他就是想不出来,如同便秘般的难受。
好像只是一面之缘的级别,但留下的印象很深刻这般。
好半天,他只好长出了一口气,放弃挣扎。
拍拍长袍唤出法器,带着二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