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火球

作者:萧条的风衣 更新时间:2016/3/10 12:38:20 字数:5200

从杜松尔特城出来,往西北方骑四天马,就能到达一座荒山。说是荒山,并不贴切,因为这里绿林茂密,水源充沛,飞禽漫天,走兽遍地,要说荒,也只不过是荒无人烟。只因山中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矿产资源,因而王室弃之,百姓远之。时间长了,就成了再寻常不过的野地。而这里,正是辛自幼成长的地方。

不知是辛见师心急,还是归心似箭,那天下午才和露琪亚大姐道的别,当天半夜就已率领自己的佣兵团飞奔而至。这一路下来,别说波波如何,就连妮洛和阿哲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也就只有辛和库斯娜两人还精神抖擞。

原本露琪亚提出租借马匹供他们骑乘,结果天知道辛这脑袋瓜里想的是什么,竟然摆手不要。这一不要,可就苦了其他的人了。波波才出门没多久就已累得站都站不稳。于是库斯娜大手一挥,将他往腋下一夹,继续往前。所以才没人掉队。

到了山脚,夜早已深。辛抬头望了望和夜空一样乌漆抹黑的山,又回头看了看倒地不起的三人,皱眉说:“喂,要不要这样啊,才这么点路而已啊。”

“闭嘴!”瘫坐在地上的阿哲大叫了一声,然后就再也接不上第二句话了。

“是啊……”妮洛也坐靠在树边,有气无力地说:“一口气从杜松尔特城跑到这里,一点休息都没有,是个人都受不了的……”

“有这么夸张吗?”辛反问道,“我和库斯娜不就没事吗?”

“妮洛说的人……指的是人类……”整个人都已完全躺下的波波拉扯着半沙哑的嗓子应道。

“所以说了啊,我和库斯娜不是都好好的嘛!”辛辩驳着。

然后库斯娜突然回一句:“我是兽人。”然后就再没开口。

辛回头瞧了瞧一丝不苟的库斯娜,又歪着脑袋看了看波波,然后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好像感觉哪里不对劲,是哪里?”

正在辛挠头苦思的时候,波波叹息一声:“还好他是个笨蛋。”

阿哲和妮洛也附和道:“同意。”

“不管怎么样,辛,今晚就休息吧,我是真爬不了山的。”阿哲说着,跟着就小心地躺了下去。“晚安……”

“我也是。”波波也说。

“喂!你这一路上都是被库斯娜带过来的吧!”辛质问道,“你不应该这么累吧!”

波波仰面朝天,紧闭双眼,故意加大了声音:“啊,头好晕啊,眼睛都花了,耳朵也出现幻觉了,我什么都听不见,我睡觉了,大家晚安。”跟着他又装出打鼾的声响,好像真的陷入沉睡一般。

“你们啊!”辛那叫一个气啊,来来回回走了不下五趟,但最终也只能举手投降,无奈道:“好啦好啦,怕你们了,今晚就休息吧,明天再进山。”

听了这话,波波三人当即来了精神,高呼一声万岁。

“给我等一下,刚才那个打呼噜的果然是假的吧!”辛的话音刚落,波波又赶紧继续打鼾。

夜空极静,明月高悬,五人就这样沉入睡眠,直至次日天明。

经过了一夜的休息,辛已经完全恢复了精力,于是也不管天才蒙蒙亮,也不管自己的伙伴是不是还在做什么美梦,就赶紧催他们起床上路。幸得在“迷途地狱”锻炼了半年光景,波波等人的身体素质大有提升,风餐露宿不怕风寒,跋涉万里也不会腿疼。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需要足够的休息。尽管小半夜的休眠对他们来说足以恢复个十之七八,但谁会喜欢在睡得正甜的时候被人闹醒呢?于是波波和阿哲两个人就一边骂着娘起床,一边伸着懒腰提神。

待得他们都准备好要上路,回头一瞧,辛已经没了踪影。三人四下环顾,最后把目光落在库斯娜身上,库斯娜则伸手一指大山,示意他们辛的去向。那三人遥望山峰,顿时心头泛起一阵无力感——这么大一座山,天知道要到什么地方才能找到辛!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就算现在蹲在山脚下想破头皮,也不可能使现状有半点改善。倒不如大步进山,即便找不到辛,也可以纯当游玩,散散心。

因为这里没有人烟,自然也就不会有修建好或人为走出来的山道,于是妮洛四人就顺着一条溪流向上而行。不得不说,这是个很漂亮的地方。苍天高悬,万里无云,旭日初升,山中万物渐醒。树林间百鸟争鸣,溪流上群鱼嘻游,青草后红狐穿梭,实在是热闹非常。

妮洛和阿哲生于大户人家,长大一点又整天都在历练,从来就没享受过这么放松的心情,因此他们俩对什么都很好奇。那边草地里传来响动,他们就一并扭头;背后溪流清澈,水声潺潺,时不时跃出一条灰鱼也能吸引住他们的全部注意力。这才走了没多远,两个人又累得精疲力竭,但一双明眸中却透露出无限的兴奋与期待。俨然就是两个五六岁的孩童,对什么都感到好奇。

波波和库斯娜倒没他们这么激动。波波生在农家,小狐狸小野兔他见得多了,也只有当溪流对面出现觅食的狗熊时,他才会激动地紧绷脸庞,一手拔出腰间的枪,对着狗熊抖个不停。至于库斯娜,那就更是习以为常了。她本就在差不多的环境里生活了十多年,再厉害的猛兽也都会被她家小白吓跑,根本没必要去畏惧。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库斯娜才从未感受过如此喧闹的自然,从未在如此近的距离内听到飞禽走兽的声音。因而,畏惧一分没有,感叹却有十分。

四个人走了大半天,大约是过了半山腰的位置,忽然听到周围传来急急猴叫。仰头一看,一大群猴子成群结队,攀着树枝飞速向山下逃窜,不知道遭了何等恐怖的惊吓。逃跑之余,还有猴子不忘排泄。跟着就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砸在了波波的脸上。吓得波波一阵鬼嚎,赶紧扑到小溪边,没命地捧水搓脸,只差换一张皮了。

其他三人一会儿看着猴群,一会儿又看看疯狂洗脸的波波,又是莫名其妙,又是莫名想笑。正这会儿,一个黑影落在猴群背后,似在驱赶。他一看树下有人,就饶了猴子,直接跳落下来,和妮洛三人打起了招呼。三人一看,果然是辛。

瞧见了正在一遍又一遍洗脸的波波,辛就问是怎么回事,波波当即站起身来要阻止,结果妮洛还是先一步说出口。一听猴子拉屎拉在波波脸上,辛当即大笑出声,更是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打转。波波的脸刷得一红,冲上前去抓着辛的衣领,义正言辞叫他别笑。辛倒也听话,立即收了笑脸,和波波正面对视。奈何辛的鼻子尖,随便嗅了两下,就闻到了波波脸上传来的屎臭味,跟着他就再也压不住笑意,继续放声大笑。

笑也笑够了,闹也闹实了。等波波洗完了自己的脸和头,再没有臭味散布了以后,辛就带他们继续前进,来到了位于国境线上的老家——一个由竹棍木片堆砌起来的小屋子。或许用小屋子来形容并不恰当,因为这只是一个长得像房子的东西。整个框架看上去歪歪斜斜,弱不禁风,可它偏偏就能站住,还不会塌。在类似大门的地方也只有一块像是栅栏一样的竹片板,上不接框下不接地,中间的缝比竹条都宽都大,实在是看不出这玩意儿有多少能被称为“门”的价值。

仰头大喊一句“师傅!我回来啦!”后,辛就毫不客气地推开竹门,结果那竹门不知是年久失修还是什么原因,竟然直接掉了下来。对此,辛也当作没看到,就大步走进去。连续唤了两声不见应答,辛又大声问:“师傅你是不是又撞墙上晕倒啦?你人呢?”

说话间,眉头皱上天的阿哲也已进了屋子,正巧听到辛的最后一句,当下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喂,好歹也是你的师傅吧,要不要这么损啊!”

辛没理会他,进屋后先去了左房然后再去了右室,仍是没找到师傅的踪迹,当下苦恼地挠了挠头,嘴里唠唠叨叨埋怨师傅不见了。波波刚进来就被漫屋的飞尘熏了出去,倒是妮洛心细,发觉这屋里遍布灰尘,根本不像是才住过人的。

因为辛的师傅不在,所以自由骑士团也没理由继续留在这里。正当他们在屋外商量着下面该去哪里的时候,库斯娜忽然有所感应,猛地甩过头看向山顶方向。其他人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刚要问她发生了什么,跟着就听到一阵嘈杂响动滚滚而来。众人情绪未稳,就见一条巨大黑影撞开一棵接一棵的挡路树木,如泰山压顶般从高处一纵而下!

见情况危急,库斯娜踏前一步,习惯性伸手要拔剑。一拳抓空后,她才猛然想起自己早已没了武器!便就在这一错的功夫,一条人影忽然掠过库斯娜身旁,对着那庞然大物迎面而上!

就看那人快如闪电,跃在空中,一把扣住巨影门面,甩动双腿,倚靠全身力量愣是扭转巨影下落的势头,更在翻身的同时将那黑影重重摔在地面上,自己则借势倒翻两周,卸去余力,稳当落下。

这时候,库斯娜他们才反应过来,发觉救了自己的人原来是辛。而那个从天而降的巨大黑影则是一头三米来长的棕熊。

一场危机就这样过去,库斯娜暗松一口气。却又听辛十分不满地说:“怎么搞的,才多长时间没见,这家伙居然就不认识我了。”

波波问:“你还认识这么个家伙啊。”

辛满点头说:“是啊,它是这里的熊老大,我跟它是一起长大的,也是一起打大的。”

波波听了一阵汗颜,“真亏你能活这么长时间。”

辛回道:“你说什么啊,我当然比它厉害啊!”

“我想也是。”阿哲蹲下身子抓起熊掌捏了捏,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可以和熊一起长大的。它会不会是知道你回家了所以特兴奋跑来给你一个拥抱啊。”

波波歪头想了想,然后突然环抱双臂,装作发抖的样子:“好冷啊,你想说熊抱吗。”

“踢飞你哦!”

辛也想了想说:“应该不会吧,它们的巢穴还在更上面,一般不会下来吧。别说它打不过我,万一碰到我师傅,这一窝的熊都要完蛋。这里对它们来说应该是很可怕的地方才对。”

阿哲当下也不知该如何判断辛说的这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只好皱起半边眉,半信半不信地说:“你的师傅到底是什么来头啊,还是人吗?”

“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真是一个逆徒啊!”

其他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倒是库斯娜不辞辛苦地将棕熊身体四肢都捏了个遍。妮洛看了奇怪,就问。库斯娜答:“这熊全身上下都是咬痕和爪痕,应该是在搏斗中失足滚下来的。”

“失足?”妮洛复问:“你还知道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库斯娜答:“如果辛的家对熊来说是危险的地方,那么就应该有个更危险的东西在上……”

话还没有说完,又是一条黑影自山顶而来!这次的来客身手敏捷非常,非但没有撞到任何障碍,反而还能拉住树干调整方向,在完全不减速的情况下毫发未损地直冲下来!

待得这不善来客落地站稳,在场五人无一不惊!

原因无他,便是这来者长相实在是太熟悉了!他生的虎背熊腰,更是黄眸獠牙,身材不大,却从上倒下都是一副狼样!两对耳朵头顶翘,一张长嘴毛茸茸,手粗腿长胜猛兽,爪尖趾黑怪如魔!

看是这样一张恐怖嘴脸,不管换了谁都不可能立即反应。然而,最怪的地方就在于,这半狼半人的怪物竟然还穿了人的衣裤。虽然上衣和裤子已经被他撑得破破烂烂,但依稀还能看出衣物上的泥泞与血渍。天知道这主在变成这副尊荣之前遭遇了怎样的苦痛。

狼人的出现确实惊奇,但自由骑士团的一众人却没真的被吓倒。毕竟,狼人他们已经见过好几次了。只要一看到狼人的样子,辛他们就会不由得想起野狼佣兵团,一想到这些狼人其实也是无辜被人利用,遭人抛弃,眼中就难免流出沉痛之色。

杀了他,不难。以忏悔之心杀他,再发誓让野狼佣兵团全员陪葬以慰在天之灵,也不难。除非辛能狠下心来,自甘堕落,扼杀本心。因为这唯一的难就在于要自欺欺人,不惧内疚,面不改色地杀掉一个无辜的受害者,然后是下一个,再下一个……

良心这东西对佣兵而言并不需要,甚至可以说是累赘。但倘若一个人他丢了良心,那在说他的佣兵成就之前,他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说不上是好或不好,至少现在,辛和他的自由骑士团还不是那种红眼杀人狂。他们有自己做人的底线,有视佣兵为儿戏的不忍,也有毫无价值的良心。

可是,事情似乎没这么简单!

辛与狼人尚在对峙,两边都不敢轻举妄动。妮洛却恍惚觉得面前的这个家伙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那狼人好像也有意回避,在扫视了辛一行人后,忽然转身,就毫无应战之意地一跃进了树林中,直奔山下而去。

波波见了颇感奇怪:“这狼人搞什么鬼,是本能地感觉到我们比他强吗?居然直接就跑掉了。”

波波话音刚落,那边的辛已经先行一步蹿入林中追去,妮洛也在迈开脚步的同时急喊道:“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开!抓住他,库斯娜!”

库斯娜应声而动,直接沿狼人跳离的方向直追过去!

纵然辛在这里生活了十来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可谓了如指掌。可在几次呼吸间隔后,库斯娜就以他望尘莫及的速度将他远远抛在脑后!和辛的敏捷不同,库斯娜的快就是最单纯的快。没有花哨的名堂,没有其他技巧,库斯娜只是踏实地迈出每一步,凭借自己异于常人的怪力,将身体送向前方!

狼人跑的很快,但库斯娜的速度却还在他之上!前一刻她还只能凭借听觉探查,大致判断对方的方向,下一瞬就已清楚看到了那个仍在远逃的身影!

那狼人忽然听到背后传来急速风声,正惊异回头,便看到了一张怒目圆睁的女性面庞近在咫尺!狼人大惊,库斯娜便抓住这千钧一发之机,张开双臂扣住狼人双腕向后拉扯,同时曲起双腿跪上他的背脊,生生将他整个人盖向地面!

狼人的速度本就不慢,在眨眼工夫后更是被库斯娜锁住上肢,动弹不得,示意扑倒在地,足足滑出数十米的距离才刹住车!就算他是狼人,皮肉也经不起这样的磨损,这滑下来的一条痕迹从半道开始就尽是血迹,那叫一个触目惊心!

当辛赶到之时,库斯娜还坐在狼人背上压制着他,想来这工作也只有库斯娜一人能够胜任了。说来也怪。这狼人先是见人就跑,而后又被轻松制住,实在是不怎么给力。就在辛想着要不要弄个绳子把他先捆起来时,狼背上的库斯娜突然脸色一变,当即收手,向后拉开距离。辛还觉得奇怪,就看那狼人全身泛红,痛苦万分地爬起身来,右爪向上摊着,掌心中忽然燃起一团火球,不由分说,直接就往库斯娜的脸上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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