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佣兵之本

作者:萧条的风衣 更新时间:2016/3/19 13:28:50 字数:5824

耳听着那人说话,妮洛手腕一转,匕首悄然滑出袖口,被她紧紧握住。下一个瞬间,她便足尖点地,飘到那人面前,双眼锁定那人咽喉,顺势就是一刀!但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瞬间,一条雷光自黑狼人脚下迸射而出,沿着大地毫无阻隔地通到妮洛身形正下方,猝然跃起,直接贯穿妮洛的左肩!

纵使妮洛受过再多的训练,她也无法挡下这比眨眼还要快上数倍的雷霆一击!当库斯娜发觉到戴茜变成的黑狼人似乎做了什么的时候,那边妮洛已经被击倒在地,痛得嘶叫出声。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波波惊呼出声,却没有人能回答他。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来不及细看,更来不及多想,每个人眼中都只是亮光一闪,就看妮洛中了招。

没错,就只是这样。虽然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却是又看到了一点东西。只是这目之所见,实在是难以令人明白,更叫人不可置信——戴茜,那个黑色的狼人,竟然能使用雷之魔法?!

那人见了,笑得更盛:“没用没用没用没用没用!冯克马尔家族都是高手,眼疾手快,防不胜防。但你再快,能快得过闪电吗?”随后,他更是仰天大吼起来:“给你们两个命令,把自由骑士团给我困在这里!绝对不能让他们离开!”但是说完,他的表情就恢复了一些冷静,兀自琢磨着:“狼人好像没办法理解这么复杂的命令啊。那就……”跟着,他斜眼一瞥满面惊骇的自由骑士团一行人,嘴角扬起一丝残忍的微笑,“杀了他们!”

随后,那人就转过了身,双手倒背身后,大摇大摆地退到一边。阿哲心中怒斥一声“想走?”随即用力一蹋地面,化身漆黑流星,直冲那人而去!但行至半路,阿哲就听得耳边风声正紧。微微抬首,就见一条巨大黑影紧随身后,如饿虎一般整个扑了过来!他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就看那灰色狼人扬起一拳,径直扣上阿哲脑袋!本就十分狂暴的力道在烈焰的助推下更使得拳势猛增,只一招就打得阿哲眼前一片漆黑,整个人翻滚十数圈,软趴趴地倒在了十米开外的地上,血流一地!

“阿哲!罗尼!”辛当即疾呼出声,但他们两个都没有应答。妮洛还好,只是伤了左肩,尽管已无法再用左手,但她人已经站了起来。阿哲那边则是被灰狼人正中头颅,现在生死不明,如何还能回话?

辛看着倒下的阿哲,眼中的愤怒愈发浓烈,把头猛地一转,直面那人,怒道:“你这混蛋!”

那人却说:“这是那个阿哲不好,谁让他擅自来攻我?你也别对我凶巴巴的了,你现在还有心思把精力浪费在我的身上吗?”

他的话音刚落,两匹狼人都已走上前来,恰好挡在辛等人与那人之间,摆明了一副想要揍他就从我尸体上跨过去的架势。

辛愤愤不平地咽下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又作了两次深呼吸。就在这呼吸的间隔中,他不自觉得想起了自己和戴茜相见时的场景。

老实说,他对戴茜实在没有什么好感,毕竟是个一见面就指着自己鼻子乱骂的家伙。但是,在随后的旅行中,辛却对她有了认识上的改观。首先,她是个嘴巴不饶人的小姑娘,这一点从未改变。但是一路下来,她都不喊累不叫怕,哪怕是真刀真枪地对上了野狼佣兵团,她也绝不表现出丝毫的怯懦。她恨野狼佣兵团的理由很简单,她表现出来的恨也是正大光明,从不因为他人的态度而有丝毫隐瞒。这也就是辛开始逐渐喜欢她的原因。

当初指着辛的鼻子骂,那是她敢恨;最后又和自由骑士团的诸位哭笑在一起,那是她敢爱。这样一个敢爱敢恨的姑娘,如何能叫人不喜欢?

和自由骑士团的分道扬镳,也是因为她自己做出了决定。毕竟从一开始,她就是听从哥哥的命令,不畏艰难地寻找着自由骑士团。如今她的工作也已经完成了,将哥哥的秘密送达辛的手上。如此,她也就没有再与自由骑士团共同进退的理由。如果想要在与野狼的战斗中有所作为,她就不得不静下心来努力研究自己的魔法。所以,她选择了离开。

但是现在,她却被野狼佣兵团变成了狼人,用来除掉自由骑士团。这是何等的悲伤与无奈!

妮洛同样也曾站过辛的对立面,但那是她不敢违抗的必然结果。一个明事理的人对上一个不讲道理的人,怎么想都是不讲道理的获胜。所以妮洛才会失败。

现在呢?戴茜是喜欢自由骑士团的,可是现在的黑狼人却不再有戴茜身为人的理性与感性。它会听话,它会动作,可它已经不再是那个敢爱敢恨的戴茜了。

对于辛来说,只要对方是凭借自己的意志行动,那就算有一天不得不兵刃相向,他也一定会全力以赴。因为,他是佣兵。然而戴茜却不是这种情况。辛不可能知道此时的黑狼人在想什么,他甚至不知道变成狼人的戴茜是否还有思想。与一个形如木偶的人战斗,杀死她,这个行为本身就无法令人释怀,更何况这个木偶还是原本自己已经认同的朋友?

如果黑狼人知道自己的情况,巴不得有人能了结自己,那辛出手还是情有可原;可如果黑狼人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概念,那辛出手,就是背叛。

背叛,这是辛最为不耻的词汇。他能原谅朋友的背叛,却不能接受自己产生背叛朋友的念头。所以,辛才会这般痛苦,只想找个地方宣泄情绪和怒火。

杀,则背叛了朋友,违逆了自己的信念,更是对自己的不忠;

不杀,则背叛了同伴,有悖自己在狼人大叔墓碑前的誓言,更是反抗师傅多年的教导。

无论辛如何选择,他都必须要有所抛弃!在人生的路上行走,不管是谁,都只会背负越来越多的累赘。刚开始的时候,人有的是固执,有的是执着,所以可以来者不拒,豪迈地将一切都扛上自己的肩头。但是渐渐的,人就会发觉自己并不是这么能扛的角色,如果誓死不放手,那他终将被累赘压死;只有适当地丢弃掉一些东西,才有继续走下去的可能。

不知怎么的,就在这个关头,辛又突然想起了枫,想起了朗姆村的布莱德老爷子,想起了令自己不太舒服的风斩,自言自语了一句:“啊……原来……自由大叔他们……也经历过这些吗?所以才能好像是什么都能看透一样,总是抓别人的软肋……是嘛……”

思绪终结,辛已经不再迷茫,面色平静地看着两个狼人,却仍对身旁的波波道:“波波,动手吧。”

波波闻言一惊:“你在说什么啊!那不是戴茜吗?”

“嗯,那是戴茜。不过,我们不能在这里停下脚步。不管是什么样的罪孽都由我来承担。两个狼人交给我,你负责把那个讨厌的家伙干掉。”

波波木讷片刻,随后面容一冷,沉声应道:“我知道了!”

“库斯娜。”辛又开了口。库斯娜本以为他是想对波波那样为自己鼓劲,却没料到,自己会被他接下来的一句话给完整怔住——“对不起,我又要对兽人动手了。”

库斯娜惊异地看着辛的背影,久久不能自已,只在心中悄悄想:他,还是变了。

随后,辛迎着两个狼人向前走出几步,边走边对灰狼人说:“你就是戴茜的哥哥吧。很抱歉,我到现在都没想起来你是谁。不过你交待戴茜做的事,她已经做到了,虽然我看不懂字,但是你要传达的事我也已经知道了。谢谢你,帮我们收集到了重要的情报;辛苦了,让你一直单枪匹马与野狼战斗;对不起,我必须在这里杀掉你们。”

说着,辛将左手伸到脑袋后头,解开了眼罩的绳结,同时右手伸到背后,轻松地抽出那柄单手阔刃剑。夕阳的余辉洒落而下,辛的鬼瞳也因沐浴了黄澄澄的阳光而泛出温柔的金色,与反射着橙光的秘银之剑相交辉映,分外柔和。

但是狼人那边一看到辛靠近,顿时魔力缠身,灰狼人双臂燃起熊熊烈焰,黑狼人全身电光流转,全都是蓄势待发的临战状态!

辛仍旧是一步步向前迈步。当他踏入狼人十步范围内的那一个瞬间,两匹狼人同时发难,脚踏土地,猛冲而来!一个是烈火滔天,一个是雷霆万丈!两股能量各自划出令人应接不暇的轨迹,最后合到一处,如同山洪暴发一般在顷刻间吞没掉辛那瘦小的身板!

两匹狼人的身影一晃而过,辛还站在原地,脚步没动手却已动过了,手中剑刃上更隐约可见电光闪烁。再看那两个狼人,灰色的火劲不足,黑毛的电力受阻,全然没有先前的霸气与威势可言。

突然!两匹狼人同时仰头高叫,库斯娜视之,惊见狼人身上满是大大小小,令人不忍直视的恐怖伤口!大量鲜血从那成百上千的伤口中喷涌而出,不过片刻功夫,就将最近的波波与库斯娜染了一身的红!

便在这漫天血雨中,两匹狼人摔在了地上,最后挣扎了几下,终于断了气。不仅是库斯娜,就连那个人都是满脸的震惊!就在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的时候,就在他的正对面,波波已经向他射出了子弹!

波波右手握住枪柄,食指靠上扳机,再用左手整体托住,以求最稳。在整个队伍中,波波的战斗力可以算是最弱,跑又跑不快,打也没力气,稍微被磕碰一下还要躺他半个月。但就算是这样,辛也依然接纳了他。为了回报辛对自己的信任,他不断尝试,甚至于数度将自己逼入险境,只求能找到一条真正适合自己走的路。最终,他确定了现在的模式——平时冒充智囊,战时扮演射手。

当智囊的关键在于揣摩敌我思想,通过不断变换己方的战斗阵型去掌控整个局面;射手却与之相反,不是命令,而是顺应同伴的行动,或为他们扫清障碍,或为他们保驾护航。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位置,通晓其一已是困难,更何况波波还要二者兼顾?然而,他虽然不聪慧,却也能逐渐掌握到二者之间的平衡,究其原因,不过信任二字。正因为其他人无条件地相信他,他也无条件地相信其他人,才使得波波可以化不可能为可能!

所以,哪怕说他前一刻还在考虑是否应该要对戴茜他们下杀手这个纠结的问题,在得到辛的命令后,他便在第一时间放下了自己的优柔寡断。在他掏出枪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不需要再去过多考虑什么,越是关键时刻,他就越是相信自己的团长。

因此,当狼人杀向辛的时候他没有动;当狼人被辛斩杀的时候他没有动;当漫天飘起血雨,淋到自己一身的时候他也没有动。只在血雾飘散,目标暴露在他视线范围内的那一个瞬间,波波动了!

扳机扣动,枪鸣炸响。在波波冰冷而无情的注视下,那个人头部中弹,血雾喷飞,身亡倒地。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可谓不漂亮。然而,却没有人会去这样称赞波波。

杀了戴茜的辛没有回头,而杀了野狼团佣兵的波波同样没有其他动作。两个人都好像是石化了一般矗立着,只有轻飘飘的衣物在随微风摆动。

库斯娜和妮洛都不敢插话。杀人对于她们来说虽然不至于是家常便饭,但也不会有多难受,因为她们已经杀了太多的人,连心都已经麻木了。但是辛和波波却完全不是这样。哪怕这一路上经历了许多,这终究是他们两个第一次以自己的意识去夺取其他人的生命。个中滋味,也唯有当事人自己才能品尝。

是,佣兵就是一群无法无天的刽子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打从一开始就与正义英雄无缘。但,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和下田种地的,沿街叫卖的,挥舞铁锤的,执枪站岗的没有任何区别。佣兵,其实也就是一个能混口饭吃的职业而已。

正因为佣兵得到了法律上的通融,才使得他们备受道德谴责,也使得他们不得不永远扣上杀人者的帽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佣兵世界里开始流传起了一句话:没有杀过人的佣兵算不得佣兵。

其实,这句话在早先的时候还有后半句:没有杀过人的佣兵算不得佣兵,但杀过人的佣兵就不再是人了。

士兵们上战场杀敌,他们可以有非常光荣的心态——我这是为了王国,为了百姓而杀人。因此,当士兵们凯旋归来时,会以杀敌数论功行赏,杀敌多者奉之谓英雄。

同样是杀人,佣兵却只能将一切罪恶吞进肚里。因为他没有这么伟大的想法,他杀人只是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所以,当一个佣兵身上背负的人命越多,就只会遭到更大的排斥。王公大臣不待见他,黎民百姓不欢迎他,甚至连佣兵同行都对他望而生畏。长此以往,佣兵的最后不是被人杀死,就是被人逼疯,唯有下定决心抛弃一切,才有可能迎来寿终正寝的结局。

因此,此番杀人对他们二人来说,绝对是人生中的大事。在今天以前,他们还可以算是玩佣兵团过家家的小屁孩。但从今往后,他们便必须背负起“佣兵”这两个字所涵盖的一切,包括源源不断的罪恶与挥之不去的血腥。

佣兵到底是什么?

从法律的角度来看,佣兵是不安分的因素;

从道德的角度来看,佣兵是嗜血的恶魔;

从权贵的角度来看,佣兵是见钱眼开的狗;

从百姓的角度来看,佣兵是带来厄运的倒霉鬼;

从雇主的角度来看,佣兵是自己夺取成功的工具;

从军队的角度来看,佣兵是拿了武器的乞丐;

从见习佣兵的角度来看,佣兵是自己的梦想;

从年迈佣兵的角度来看,佣兵是单纯的刽子手,更是自己无可奈何的过去。

同一个问题,答案却是五花八门。站在不同的立场,所得到的答案就不一样。无论别人怎么想,但对于辛和波波来说,佣兵不过就是一个夹杂着冰冷现实的梦。在没有接触到它的时候,总是幻想着它的美好;而当真正触碰到它的时候,才发现当初所追逐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其实打从一开始,“佣兵”就只是一个词汇,它可以是任何东西,也可以什么都不是。如果硬要给这个问题套上一个最贴切的答案,那佣兵就是一面镜子,一面照不出人的像,只能映照人心的镜子。

良久,辛和波波才回过了神,一个回剑归鞘,一个收枪入匣。两个人相互一看,瞧见了对方眼中的狼狈与无奈,想笑,却更想哭。

他们两个都显得十分疲惫。但波波就只是瞄准了目标开一枪,辛也因为半年的锻炼而基本掌握了魔剑之力,照理来说不该如此,但从内心深处泛出的无力感还是夺走了他们两个人全身上下的力气。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强撑着身体,在库斯娜的帮助下,为戴茜和她的哥哥刨了两个坑,将他们就地安葬。在哪里死亡,就在哪里安葬,让肉体回归大地,让灵魂回归天堂。这是沙珐王国的葬礼,也是辛所知道的唯一一种葬礼。

障碍已经突破,自由骑士团又到了该重新上路的时候了。伤感归伤感,痛苦归痛苦,可该走的路还是要走。明明出逃的时候还是士气满满,才转到了夜里,一行五人就昏迷的昏迷、受伤的受伤、乏力的乏力、无神的无神,实在是叫人不知该用何种心态去看待。

十天后,自由骑士团终于如愿以偿,又一次到达了魔兽栖息地,“迷途地狱”的最深处。和半年前刚进来的时候完全不同,现在的他们就算没有库斯娜,也能随时绷紧神经,应对一切可能的突发情况。

经过这几天的修整,辛和波波已经恢复了精神,但是往日那无拘无束的笑容也已彻底从他二人脸上消失了。阿哲也已恢复过来,生龙活虎的,一点看不出脑袋受过重创。当然,也许就是因为脑袋遭过殃才导致他现在如此活跃也说不定。

几个人正走着,突然听到前方不远处有树枝颤动声。一行人眨眼间便已摆开了阵型,由辛打头,妮洛库斯娜一左一右排开,波波位列当中,阿哲殿后,一个个摩拳擦掌,武器入手,队伍虽小,气势却不输人!

对方就像是故意要和他们比拼气势似的,摆开阵型前还只有一方有动静,阵型一开,四面八方全是响动,耳听着就像是遭到了埋伏一般。但是阿哲却忽然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不仔细防守后方,却要抬了头仔细嗅起了空气中飘散的味道来。东闻闻,西闻闻,突然双眼一亮,跳出阵型,拔腿就往前跑。

就看阿哲左突右闪,行如急风,快如闪电,视杂乱根枝如无物,眨眼间就消失在密林深处。很快,前方就传来了噼噼啪啪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树上坠落下来。紧跟着,就听到一声清脆悦耳的女声:“放开我!你这个臭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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