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进化

作者:萧条的风衣 更新时间:2016/3/27 12:27:46 字数:5315

三发炮击过后,单膝跪地的女性有些疲劳地站直身子,和辛的鬼瞳像极了的赤色双眼也在她站立的过程中回到原本的黑色。她的右手正抓着一柄奇形怪状的武器——明明是刀具的握柄,衔接在前段的却是一口两个拳头大的漆黑大炮,而且在火炮与把手的左右还有造型古怪但十分锋利的护壁。说是大炮,也不准确,因为炮身并非钢管,而只有四条杆子,硬是架出一个火炮的框架来。可是这玩意儿又偏偏能射出魔力炮弹,真叫人搞不懂这奇葩武器到底是怎么使的。

前面冲去抓人的男性几个起落就到了女性的身边,随后,他才一松手,把阿哲摔在了沙地上。

阿哲本来就被当成囚犯一样对待,心情绝对不可能好,没想到遇到袭击后自己又被当成包裹一样带着走了好远的一段路,好不容易停歇了,竟然还是被扔下来的,这叫阿哲如何还能保持好脾气?于是他当时就气得跳起来,也不管身边这两人是谁,指着那个抓自己来的人大骂道:“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阿哲正准备先骂个爽,却没料到那个人竟然自己揭开了盖住脑袋的宽大兜帽,露出自己的真容。一看到他的模样,阿哲顿时一惊,连满腔的愤怒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这一切都只因为眼前的人,是枫!

第一次见到枫的时候,阿哲一句话都不说就对他动手;第二次见到他时,却成了自己的救命之人。这种戏剧性的变化令阿哲久久找不回自己的位置,好像就是一个备受长辈关爱还总是无理取闹的小孩一般。

枫倒是依然和气,露出那标志性的,浅浅的,好像看破一切的微笑,说:“哟,又见面了,这次你可别再破坏我的义肢了,修理一次很麻烦的。”

“你——”阿哲下意识地开了口,但只吐出一个音,就接不上下面的话了。

“行了,要说什么话,等离开了这鬼地方随你说个够!”枫一扭头,对边上的女性道一句“风斩,走了”后,就率先迈出大步,向东前进。

听到老公的话,风斩抬起右腕,轻轻一抖,就看那魔力炮管突然变形,空架子的炮管越缩越小,最后合为一根,收进刀把内侧;炮身两旁的护壁也旋转着向前翻折,刀刃部分拉长了三倍有余,最后左右合拢,一把严丝合缝的银白色刀锯就此成型。

风斩抬起右臂转动手腕,就熟练地将那把刀锯收回背后的布袋中。扭头一看阿哲还在发愣,她就冲他笑了笑,伸手一拍阿哲的后背,催他快追。

阿哲满脑子都还乱着,也就顺了他们的意思,一起往东走。才走了没多久,阿哲慢慢地就回过神来,加紧两步,赶到枫的旁边,问:“等一下,我们就这样走了好吗?不需要再打个埋伏或者换个方向跑吗?”

枫侧头瞥了他一眼,随即又把目光摆向前方,说:“不需要,现在这里晴空万里,就算我们浪费时间故布疑阵,脚印都会留下来。所以早点离开沙漠才是最重要的。”

“那他们不会追过来吗?”

“这你就放心吧,不会的。”

“为什么你会这么肯定?”

“你的问题还真多啊!”枫叹了一声,却还是回答说:“因为对方是你的师傅们啊。”

“什么意思?”

“为了能让救你的闪电战取得成功,我让风斩连续打了三炮。第一发制造躁动,第二发作为掩护,第三发破坏他们的全部车马,直接打破他们前来追击的可能性!”

“但是!如果他们不顾一切冲上来,你不是一样逃不掉?”

“没错,你说得很对。可是,为了杜绝这种状况的发生,风斩每一次攻击都压着最低的时间间隔,以最快的速度发动炮击。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三次经过详细谋划的炮轰战术,实际上却是三连击,而且威力一发大过一发!这样一来,你的师傅们肯定也看不出其中的奥秘,只要他们还有要防御第四发的想法,哪怕只是片刻的思想转变,这点时间也足够我开溜了。虽然其中还有‘冰冷十字架’那家伙在,不过只要稍微利用一下风斩的攻击作为牵制,怎么也能找到生机嘛!只要他们还认为自己遭到了埋伏并且随时可能遭受攻击,那不管是防守还是反攻都会处在心理上的劣势。同时,也正因为风斩的三次攻击都正好命中了预订的目标,并且见好就收,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制造出疑兵的效果,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这些话在阿哲听来简直就和天书一样,但其中的正确性却容不得阿哲去想透去质疑。越是和枫接触,他就越觉得眼前的这个中年人深不可测!明明只是一次预先埋伏好的奇袭,他却将所有可能的情况都考虑进去,并且采用了其中最稳妥的一种方法,就算是遇到突发情况也能立即找到解决之法。这个人,真的只是佣兵吗?!

“可是,这里距离那个石林还有好远的距离啊,就算用望远镜也不可能看到里面的情况吧!”

“是的!所以,这种事,也只有我家老婆大人才做得到!因为她身上流着货真价实的恶魔血脉!虽然只是混血就是了。另外,你没听说过吗?不是有个吓唬小孩的歌谣:恶魔的拳头能够打碎山壁,恶魔的眼睛能够看到千里之遥,恶魔的耳朵能在城中听到每一句说自己的坏话。虽然这些都言过其实了,却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了恶魔这个种族的特性啊!你不是也看过辛的眼睛了吗?一个意思。”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阿哲又一次叫出声。

“喂喂喂!你给我搞清楚现状啊!现在是在逃跑啊大少爷!”

“最后一个问题!”

“唉,你说吧!”枫没好气地说。

“为什么你会来救我?”

听完这个问题,枫第一次没有立即就予以回答。片刻之后,他才说:“真难得,你也会问真正在点子上的问题。”

“诶?”

“答案是,冯克马尔家族,你还有印象吗?”

“冯克马尔?妮洛小姐的家族?”

“正确!”枫说,“你们应该是在背地里做什么了不起的大决定了吧,我已经在桑德城和库斯娜见过面了。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得到了冯克马尔家族的传信,说你有危险。本来他们要找的是洛克森佣兵团,不过那么大一个队伍实在不适合干偷袭的事,所以我就来了。懂了吗?”

“懂了。”

“嗯,好孩子!”

“不过为什么……”

“喂!说好的最后一个问题呢?”

“呃……”

说完这些,枫就不再理会阿哲,闷头走自己的路。阿哲那叫一个有苦难言,但随后感觉到肩膀被人一拍,回过头去就看到风斩在对自己摇头。于是阿哲只好把千言万语都吞进肚子里,快步追上这个已经不知道要如何界定其身份的男人。

那处石林本就因为是天然形成,所以成了沙漠中人向导的一个重要地标。虽然不会在一般对外销售的地图中标注出来,但几乎人人都知道。而这个石林正好在无主之地与沙漠东缘的中间位置。

从这里出发,用走的,大概是四天的行程,当然适当加速,还是缩短到三天的。如果能像阿哲一样买个骆驼,那就能省更多。不过卖骆驼的也不会跑到大漠中间来做生意。

三天过去了,一行三人终于到了位于沙漠边的小镇子,也就是阿哲进沙漠前买骆驼的那个地方。但是,明明才过了没多久,这个小镇就已经完全没有了生气。

活人还是有的,但一个个都跟行尸走肉一样漫无目的地在镇子街头挪着脚步,走过来,走过去,碰到人了也完全不打招呼,仿佛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般。因为战争的影响,行商已经从这里彻底消失了。年轻力壮的人多半都已逃离,剩下的尽是些老弱妇孺。

阿哲苦着一张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问了一声:“我们要在这里过夜吗?”

枫反手敲他脑袋一下,反问道:“你还想在这里睡觉啊?你觉得这里是安全的地方吗?”

“那怎么办?”

“没什么好问的,走吧。”说完,枫和风斩两个人就立即转身向南,看似就要直接离开。

阿哲当时就睁大了眼,问:“要对这些人撒手不管吗?”

枫重重地叹了口气,突然回过头来瞪着他,问:“你还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大少爷啊!你还记得你们的对手是谁吗?”

“是……是野狼……”

“那你还记得你自己是什么人吗?”

“我是——”阿哲下意识地就要回答问题,但头两个字才出口,他就猛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真正答案,所以话才说了一半,声音立刻缩小好几倍,连语速都减慢到有了明显卡顿的感觉“我……是……”

枫见他开始吱唔不言,暗自点头,嘴上却还是不知饶人地说:“如果你真想管这摊子,我不会拦你。但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做得到吗?”

“我……”阿哲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愤恨地捏紧了拳头,用力地往下甩去。

“好好动脑想一想波波让你们各奔东西的真正理由吧。现在你们不正在面对一个天大的难关吗?做不到的事就别去费神了,那只会让自己分心。想清楚什么是做得到的,什么是做不到的;搞明白什么是你该做的,什么是你不该插手的!只是整天溺在一起的人并不是同伴,只有清楚自己的工作本分并竭尽全力做到最好的人才是真正的队友!”

阿哲故意撇开视线,不去看枫,万分不情愿地回道:“我知道!”

“那你说,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我?”阿哲十分诧异。

“当然是你。”枫也是一脸的奇怪,“我跟风斩会来只是为了救你,救你以后就没我们的事了。下一步的行动,不问你问谁?”

“那……”阿哲稍微一作思考,“就跟我一起去找辛吧,波波应该也会很高兴看到我能把两位找去。”

枫和风斩相视一眼,同时转向阿哲,点头应允。

与此同时,在“迷途地狱”的某处,有两个人影正在树林间闪动穿梭!

前面的人衣衫褴褛,半身赤裸,全身上下都是数不清的瘀青与伤痕,但是,他仍在拼命窜逃闪避,不敢有丝毫放松!后面的人白毛裹身,身姿妙曼,手舞百斤铁锤,紧随在他身后,所到之处尽是一片狼藉!

逃的那个,四肢伤痛,腿脚乏力,却每每都能以最小的幅度移动身体,一次又一次地避开贴身而过的铁锤砸击!那铁锤看着普通,就是一个榔头加一条长柄,但那锤子头却有一个人的腰杆那么粗大!原本这种尺寸的锤子只能在雕塑中见到,但眼下还偏偏就有一个纤瘦少女在使着这么一件不切实际的武器,疯狂地攻击着跟地鼠一样四处乱窜的目标!

铁锤挥来,劲风鼓动,磕树树折,碰石石裂。这玩意儿只要正面挨到一下,那是必死无疑的!所以,那个男人就必须要不断跑,不断躲,稍有不慎就一定会殒命当场。但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摔出了一身的伤。

毕竟这里还是在森林当中,就算他侥幸避开了所有的杀招,但一脚踩空随后摔得狗吃屎已经是家常便饭了。然而,身为追杀者的少女却不会因此而停下自己的动作。因此少年必须在最短的时间爬起来继续逃。

这种已经完全无法用“疯狂”来形容的大逃杀战斗已经持续了不知道多少天了。虽然每到夜晚的时候,兔人少女就会暂停进攻,但只要天色开始发白,她就会第一时间举起锤子,毫无征兆地往少年身上砸去!

终于,在又一次被逼入死地时,少年的右手不自觉得握住背后剑柄。就在刹那之际,一条黑影自森林高处直冲而下,如炮弹般冲上少年侧脸,将他撞飞出去,一连砸断了三棵树干才停下来。

因为有了突发状况,所以贝尔也收住了力道,将笨重的铁锤挑起来,扛在肩膀上,粗粗地喘出一口气。想来这种战斗方式她也没有完全习惯,就算兽人力大无穷,那也没真的到无穷无尽的地步,该累还是会累的。只不过,她好像不愿意在人前显露出来,所以就算是喘气,也需要先背过身去,留下一个十分不屑的伟岸背影,其实背地里却是在偷闲。

把少年撞飞的黑影正是一直在高处监督这次训练的松鼠先生。这边才干翻了辛,松鼠先生就怒道:“喂!不是已经说过好几遍了,不准用魔剑!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啊!”

“呃……呃……呃……”不远处的辛却已经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要知道,虽然贝尔的铁锤十分危险,而且辛也经常性被树根拌倒,但这其实并不算什么。因为真正让辛浑身伤痛的罪魁祸首就是松鼠先生。每当辛下意识地要动用魔剑的时候,它都会突然冲出来加以阻止。而且好死不死的,它阻止辛的方法就是用脚踹,而且还是经过重力与高速度加成的超级飞踢。可以说,它只要一加入战局,就标志着今天训练到此为止了。就算是辛这种打不死的小强也没可能在松鼠先生手上走出第二招。而且辛会被逼入绝境,也往往是因为经历过一整天的亡命,身体的力量和反应都已跟不上大脑的指挥,这个时候,他才会情不自禁地打破松鼠先生定下的规矩,从而遭到雷霆般的制裁。

而且松鼠先生定下的规则很奇怪:让贝尔使用锤子追杀辛,辛只能逃,不能反击,不能用剑,却可以用眼,如此训练直到其他人都齐聚为止。

原本对于松鼠先生的命令,贝尔都不敢有一丝疑惑。但是今天辛结束战斗的时间有点早,天色还没暗下来,让贝尔有点小不适应。于是就趁着辛倒地昏迷,松鼠先生百无聊赖地蹲在树枝上磕松子的时候,跑到树下,抬头看着小松鼠,问:“主上,我一直有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

松鼠先生没有停下手上和嘴里的动作,但是它的声音还是传进了贝尔的脑袋中:“问吧。”

“为什么,主上不让辛用剑呢?”

松鼠先生说:“小子的剑很独特,有很奇怪的能力。只要他使用了那把剑,就能在一瞬间达到与我相同的最大速度。但是,这对于小子来说却是一种伤害。”

“伤害?我不理解。”

“速度越快,对身体的伤害就越大。毕竟小子是人类,身体并没有和我们一样的强健,如果他强行使用那个力量,只会让他自取灭亡。”

“那为什么又让他使用眼睛呢?”

“笨蛋,本来就失去速度的优势,再蒙着眼睛怎么跟你训练?你是兽人,小子是人类,一开始你们两个就不在一个级别上。”

“但是,他却躲开了我的所有攻击,我还以为是我太慢了。”说着,贝尔有些沮丧地低下了头。

“那就是恶魔之眼的能力了。”

“什么能力?难道他还能看到未来的事吗?”贝尔立刻提起精神来。

“跟小子打了这么多次后,我也才终于知道他那只眼睛的能力。”

“是什么?”

“他看不到未来,只是能够‘知道’你的动作罢了。”松鼠先生说,“恶魔之眼的能力只有一个,看到现实,仅此而已。”

“那,我还是不能理解,像现在这样把他打得浑身都是伤都地有什么意义。”

“恶魔之眼能够看到一切现实,但是身体却跟不上,这样也只能勉强躲避你的攻击,一直这样当然毫无意义。但是,如果他的身体能够逐渐跟上他的眼睛,他就能达成进化的条件。就像当初的我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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