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发泄两字，副队长的呼吸顿了一下。
“行了，不要吓唬她了，把灯点上。”
“啊？什么吓唬？”
“少废话，点灯。”
“是。”
副队长的背后，亮起了微弱的灯光，让柊离能勉强看见眼前两人的身形。
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灯光亮起来后，她的脑袋就有点奇怪，而且体内什么东西的流动好像也被掐断了。
在另外两人的视角中，大概是能看到柊离的表情，见柊离皱着眉头，副队长便把柊离放了下来。
和踩住地面的感觉一同传来的，还有深深的疲倦感。
“放心，我们毕竟也是骑士，刚才有所得罪，只是因为此事关系重大，不能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还希望小姑娘你不要介意，把他的行踪告诉我，我们就会放你离开。”
“他，指的是？”
“哈……还想继续装傻吗，看到这个你就明白了吧。”
副队长从上衣内侧掏出一块碎布，迎着亮，放到柊离眼前。
熟悉的材质，是那件斗篷上的。
“这块碎布，是我们在山脚下的河边发现的，你也是这座镇子上的人，知道离那里最近的，只有基地了吧。”
河边，斗篷碎片。
柊离想起了在亚弥房间里醒来前，她所“梦”到的那些片段。
时间线最近的一个，就是昨天白天，自己因饥饿跌进河中。
而且在教会中，这个副队长给她看的画像，的确和现在的她有几分相似。
让她变成了女孩子的魔法原理不明，但如果是类似强行将XY染色体改成XX的那种身体重构，那么现在她的长相就是女版的“他”，长得像是必然的。
但是为什么在那个片段中，“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急迫感。
“他”只是一个三星级的魔导士，这几个追兵里，那个队长可是有四星的实力啊。
从在这个世界醒来开始到现在，不过一夜加一个上午的功夫。
一个疑问还没被解决，另一个疑问就接着出现。
凭什么她要受这种罪。
她涌起了强烈的倾诉感，想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怎样都好，让这一切结束吧。
柊离扬起脑袋。
“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抓他吗？他犯了什么事？你们抓走他会怎么处置他？”
“这些你不需要知道。”
“为什么不需要，作为死人，知道这些应该不过分吧？”
对面，两人的动作僵了一下。
柊离的反应不太符合他们的预期。
“哈哈……小姑娘，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可不要说你是什么亡灵，这种东西，骗骗小孩子就够了。”
“嗯，我现在的确还活着，但是我说出来他的下落之后，就不一定了吧。”
“你是在和我谈条件？”
副队长的语气变得很奇怪，就像是你踩了只蚂蚁，结果蚂蚁却要你告诉它为什么要踩这一脚一样。
“没错。”
一阵沉默。
“哈哈哈哈哈！喂，你听到了吗，这小东西在和我谈条件！哈哈哈！自从离开东洋之后，我第一次有人这么和我说话！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片子！哈哈——”
副队长狂笑着转过身，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像的笑话想要分享给朋友，但说到一半，他突然把身体拧回来。
“——小东西，是谁给你的勇气。”
梁jing茹。
当然，柊离不敢真的说出来。
这两个人大概是真的当她是十几岁的女孩子了，副队长还摊上了这么个猪队友，作为在拥有七十多亿人口的星球上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柊离来说，不说什么权谋术读心术，让柊离能看出他根本没说真话还是做得到的。
刚刚还差点把她捏死，现在说话就这么客气？
只不过是为了得到他想要的情报而已吧。
证据就是他在巷口所说的那句话：他两都暴露了。
会用到暴露这个词，也就说明他们两是在执行很机密的任务，而这个任务却因为有了不相关的目击者，随时可能曝光。
让任务达成的必要条件有两个。
一，完成目标；
二，解决掉目击者，让任务重新回到“机密”状态。
在几分钟前路上就已经没有行人了，也就是说在那之后，知道她行踪的人包括她自己在内，只剩下了这里的三个。
条件二已满足，且必须满足。
所以，不管她知不知道“他”的下落，不管她说不说出来，她都不可能好端端地离开这里了。
活人是不可能保守秘密的，能够做到的人，只有一种。
“不说吗，不说我也能猜得到，是那个神使吧，但很可惜，跟那个男人扯上关系了，她也救不了你。”
铺天盖地的杀气正迎面而来。
杀气这东西听起来很玄乎，但如果你也能遇到一个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就能明白杀气这种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两腿在疯狂颤抖。
“哈哈，看来我做得很是不错啊，居然连审判队最后的聪明人都没有发现。”
“哦？你知道我？”
知道个屁。
能混到队长级的，不是实力够强就是脑子好使，你的队长大人已经倒下了，只剩你身边这两个智商捉急的家伙，作为可能拥有正常人智商的你，不是最后的聪明人是什么。
给你戴高帽子你还真就往头上扣了。
不过，这倒让柊离省了许多功夫。
已有的信息足够她制造出一个语言陷阱了。
异界的土著啊，就让你们见识一下现代人的智慧吧。
好歹，她也是看了九百多集柯南的人。
“你们跟着他留下的痕迹追到基地了吧，怎么样，收获如何？”
副队长没有接话，但呼吸在变得越来越重。
说明他的思维被自己影响到了。
还不够，还要再添几把火。
“五星级的魅魔，说遇上就遇上了，是不是很巧？”
“你不会想说，这些都是你做的吧？”
鱼儿上钩了。
这时候不需要正面回答。
柊离露出了一个足够让他们看清楚的笑容。
“可惜啊，我还特意跟神使套上了关系，没想到就被你误打误撞抓住了，真是可惜。”
“果然是你，那个基地在晚上只有女性能够进出，所有男性都会被强制传送出去，连我都知道的事情，那家伙不可能不知道，也就是说，我们是被特意带到那里的吗。”
鱼不光咬住了钩，还在顺着鱼线往上爬。
“不愧是副队长。”
“为什么。”
“为什么？哈哈，副队长大人，你就不想想，你们为什么遇到五星级的魅魔？为什么离开基地之后，他的踪迹就消失了？”
“因为泽亚弥……她骗了我们？！不，不可能，她不会跟我们起冲突的，你想挑起我们之间的矛盾！”
人的大脑是很奇妙的东西，只需要几句暧昧不明的话，就可以让人脑补出一个和真相完全不同的“真相”，本人却绝对不会怀疑。
柊离仅仅是说了点亚弥、山茶和牧晨的提到过的信息罢了，眼前的这位副队长大人就已经完成了他精彩的推理。
可能事后他会回过神来，发现柊离现在所说的话充满了漏洞，但那又如何呢。
到了那个时候，“真相”已经是真相了。
副队长大人的话已经让她确定了，他们追的就是变成女孩子之前的自己。
只要杀了自己，他们的任务就永远都完不成了。
杀气已经浓得快能滴成滴了，柊离却抬头往上看了看。
还剩下最后一步，是时候划上句号了。
“都到这时候了啊，从你们追到基地到现在，已经过去多长时间了呢。”
不出柊离预料，这句话一说出口，喉咙就传来了一股巨力。
“你在拖时间！”
颈椎骨是很脆弱的，柊离已经能听到那里在咔咔作响。
用上全身的力气，双手也不能让箍住喉咙的那只铁掌松开哪怕一点点空隙。
已经看不见光了。
并不是因为它熄灭了，而是因为缺少血液和氧气，视觉已经无法正常工作了。
状况相同的，还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
缺氧状态下，人类只需要二十秒左右的时间就会陷入昏迷，超过一分钟，大脑就会受到不可修复的损伤。
看来这个规则在这个世界也同样适用。
所有的生物都有一种本能，感知死亡的本能。
柊离现在就能感受到，死亡正在不断接近。
如果是梦，都这样了还醒不过来，那就太过分了。
这下子，大概是真的回不到地球了吧。
之前不敢想象的事实，现在却能很轻松的面对。
说到底，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想要回地球呢。
回到那里又能做什么呢。
上班、加班、下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
没有亲人，没有伙伴。
为什么想要回到那种无聊的人生里呢。
真要说的话，只是因为生在那里，长在那里吧。
似乎对那里还有留恋，但是仔细一想，一切都可有可无。
平凡无趣的二十余年。
她想要回到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吗。
如果没猜错，昨天加夜班结束后，自己大概就因为过劳猝死了吧，现在的自己，也许就是那些小说中的穿越。
真是可悲啊，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的机遇，自己却没有好好抓住，白白浪费了第二次生命。
身体已经没有知觉了。
马上就要死了吧。
之前的那些话，应该能让副队长认为那个男性的自己早就离开这里了吧。
亚弥她们的嫌疑也被清除了，自己死得还算有价值。
一片漆黑的世界中，思维也开始变得难以运转。
到此为止了。
真的，相当不甘心啊，她也想拥有不光是冰凉回忆的人生啊。
出门前，有人唠叨自己多穿衣服。
熬夜时，有人呵斥自己赶快睡觉。
吃饭时，有人能坐在自己对面，哪怕一句话不说，但却不是玩偶而是活生生的人。
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