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打开门，夜亭听到了微微的抽泣声，雪子背对着自己，听到门再次响起，手臂抬起，轻抚了一下脸前又很快放回。
当~当~夜亭的脚步很慢，他也希望雪子能够以好一点的状态来跟自己谈谈。
“雪子……”
“……”
“对不起。”
——
“你来干嘛？”
“是想看看我现在落魄的样子吗？”
“不不不，绝对……不是~”氛围有些过于凌冽，夜亭一下软了下来。
“我只是想要来道歉的，虽然我失去了意识，但确实是我的不对，我不能不面对这个事实。”
“呼~”似乎害怕自己再一次不理智起来，雪子深深的吸了口气，呼吸保持平稳，然后终于转过头来，过于苍白的脸颊上还保留着些许汗珠，力气还未恢复，刚刚就大闹了一场，这也难怪。
面对着同样状态的夜亭，雪子注视了两秒，然后露出些许笑容，不过这笑容着实有些惨淡，并没有让夜亭有任何的开心。
“你觉得，怎么样？”
“你指什么？”
“明明被人那么对待，没有力量反抗，而想杀了你，依然没有力量实现？在你看来，我是不是就是如此可悲呢？呵~”
原来她并不是不想，那时候，她也没有办法反抗吗……
夜亭咬了下嘴唇。
“我听说过你的事情了！”突然大声吼道，同一时刻，夜亭眼睛也闭上了，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嗯？”
“然后呢？”
雪子的眼睛仅仅放大了一刻，紧接着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平淡的注视着夜亭，等待着他将要说出的言语。
“我是想说，雪子你根本没有必要在意这么多！”
黛眉皱起，夜亭此话说出口的时候，雪子的胸脯明显微微起伏。
“不要……在意，那么多？”
“你以为？你什么都了解？——你以为？你能站在我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你以为，事情就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以为？！你凭什么这么说！”
说着说着，雪子的眼角勾起了可怕的纹路，夜亭也睁开了双眼，直直的看着雪子的样子。那是一种极为痛苦的表情，就连夜亭自己的心都开始揪起。
但还是坚持着继续说下去。
“虽然，家族毁灭，亲人们也全部……”
“闭嘴！”雪子显然不想听。
“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你以为我是这么简简单单的放弃吗？”
“不——我觉得雪子小姐并不像是会放弃的人。”
夜亭出其的认真，直直的看着雪子的眼睛，毫无一丝迷茫与犹豫。雪子也突然吃惊，愣了一下，夜亭接着自顾自的说道：
“曾经我也和你一样，活在一无所知的快乐当中，认为这就是永远的时间，一分一秒都不可能改变，能够拥有比别人更加幸福的人生……但，我发现我错了，从那次红色的雪夜开始，我就彻彻底底错了。”
“父母在自己的眼前被杀，自己无能为力，只能拼尽全力不去发声，去逃避，去忽视，直到最后，也无动于衷……”
“呃……”她看到了夜亭逐渐眯起的眼角，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的听着他讲述，似乎自己也有些惊讶——‘他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吗？’
“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我完完全全活在黑暗之中，内心封闭，不再去理解任何情感，或许那时候对我来说，这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吧？我期待着神灵来救赎自己，嗯~~不对，或许我一直期待的并不是神灵，而是一直游荡在我们身边的恶鬼。”
“生命就此终结，逃避所有的东西，固然是此时经历过这样事情的所有人的选择，但将夜~他拯救了我，他教了我格斗术，教了我如何用剑，如何一个人吃饭，如何抗下孤独与寂寞，甚至如何在父母的坟墓前大哭一场。”
“那时候，我突然开始觉得，或许我的生命能够降临在这个世界上，本身应该有他的意义，我认识了许许多多的朋友，然后开始又感受到那稍稍轻松一点的生活氛围，对于我来说，这是将夜带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你想……说什么？”雪子认真的听他说着，但并不明白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没有人能够责骂你，那就自己责骂自己；如果自己懦弱，就努力让自己变得坚强起来；如果被痛苦压得喘不过气，就让别人教你如何大哭一场，然后重新振作起来，期待明天。”
“在我眼中，雪子小姐比我强大的太多，在不久之前，我还只是比普通人类稍微强大一点点的练武之人，只能够解决一些普通的Vampye，但雪子小姐，已经知道如何使用念子，如何感应念子，如何连接念子，然后……”
话到此处，雪子脸上的痛苦又明显了几分，那紧紧咬下的牙齿，犹如是一排钢铁利刃，想要在一瞬间，将如此弱小的自己完完全全的咬碎，然后能够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强大到能够做到自己想做的一切。
但这么久，她已经不记得是多久了，看着和自己同时开始复仇的伙伴一个个获得了强大的力量，自己和他们的差距一步步的拉开，直到自己踮起脚尖抬头仰望也根本无法企及时，才仿佛终于从梦中惊醒……
“可是我……”
“我并不认为无法完全应用念子是一件可悲的事情，那时候弱小的我，已经知道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去保护一些人，尽管有时候会搞得自己浑身破破烂烂，但真的很开心，雪子小姐的力量，在这个世界上，也有许许多多的人正在期待着，正在被需要着……”
‘我也……被人期待着？’
眼睛为什么会这么痛苦？仅仅听他这么说着，雪子只感觉喉咙被什么卡住一样，难受的让自己无法呼吸，努力的想要保持镇静，但胸脯开始不争气的起伏……
雪亮的眼眸流转光泽，接着便是温润的雨花洒下——
“就比如我，没有雪子小姐之前的教导，我也不可能会学会如何引动念子，如何使用念子，那次雪子小姐攻击我的时候，完完全全是个意外，我还根本差的很远，和雪子小姐相比，我也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
“新人……嘛。”
‘没想到他这么温柔，明明自己一直在生气，就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也或许根本不是在为他所作出的事情而生气，本身就极为厌恶这样的自己，这具毫无作用的躯壳，就算被人如何摆弄，她认为自己都不会过于动摇。或许自己所憎恶的，是那可笑的对比与弱小。’
‘但他，似乎在认真的想些什么，不只是为了之前的事情，他还想要帮自己摆脱内心的枷锁，释放自己……’
‘总感觉，他——有些自大呢，不过，的确非常可爱……’
雪子的泪珠依然在止不住的流下，夜亭再一次温柔的看着雪子。
“你在哭呢。”
雪子悄悄摸了摸眼角，指尖湿润的感觉清晰传来。
“嗯……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本想我努力来教一下雪子小姐，如何哭泣，没想到……倒是反了过来。”
“呃”雪子擦了一下眼角，尽管是徒劳无用，下一秒，瞳孔中被惊讶与不可置信所填满。因为她看到了——夜亭脸颊旁那两道冰冷的泪痕……
“你……”还未说完，一声凄厉的嘶喊响起，愣了几秒，紧接着是另一声。
“呃啊啊啊~~！！！”
“唔~呃啊~呜~！！”
他并不觉得羞耻，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清晰明确的说着一些话，毫无感觉，但最后，听得最清楚的——还是自己。
“绘……里…香！”
病房中久久回荡着凄惨的哭声，姬子靠着墙，稍稍叹了口气，眼角略微动荡，迟疑了几息后，默默走开，不远处的奈奈看着姬子的背影，同样泛起了一种莫名的情感，鼻子稍微有些不通畅……
——
——
不知过了多久，也可能是哭累了。夜亭的情感只有短短的一会儿，接下来，他基本都是在看着雪子哭泣，自己已经哭了很多次了，虽然是偷偷的。
两人离得很近，夜亭想要伸出手去稍微安慰她一下，没想到被雪子直接扑上，靠在胸口。感受着雪子的痛苦，他也并没有伸手，直到胸口被泪水完全浸透，状态才慢慢恢复。
“你想说的~~只有…这些……吗？”
雪子的眼睛通红，抬头呜咽的问道。
“嗯？”
还未等夜亭反应过来，脖子上突然传来一阵疼痛，一排雪齿留下了清晰的牙印，带着淡淡的血红。雪子舔了舔嘴唇，稍微有些腥味~但还是甜甜的味道。
“你……”夜亭惊讶的看着雪子，只见得雪子爬满红晕的脸颊，还有那蔓上耳根的赤红，嘴唇紧紧的咬着……
“对我……负责。”少女弱弱的声音传来，但也足够让夜亭清晰听到。
“……”
“雪子，我…”
“既然你自大的想要带我走出，就不要半途而废，明白吗？”
瓦尔一笑，雪子将食指轻抵在夜亭的唇瓣上，阻止了他将要说的话。
她大概也明白，对于他来说，或许只是想从自己这里获取一些惩罚，从而消除自己内心的罪恶感，至于救赎自己，那是出于他内心深处的温柔——
但正是这份温柔，她突然萌生了甘愿沉溺在这海洋中的想法。
因为他，似乎——有些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