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随后的日子里,银发少女不知为何始终处在倦怠乏力的状态。
经过这一次的交谈之后,她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已经无法回到过去那个世界的事实。那曾经的华夏,曾经的X市大学,曾经的名为“杨雨”的,一个对未来充满幻想的年轻男孩,都随风飘散了。
在这片陌生的陆地上,风是干燥的,语言也截然不同。
而杨雨,也只不过是借了这一具血族的身体活下去罢了。
这是一段无比孤单的旅途。再没有人知道她口中的那些梗的含义,也不会有人跟她用黄段子开玩笑。
莎莉安娜隐居了百年,如今唯一可能存在这世上的亲友,恐怕就只有她身边的这只黑猫,以及,不知道是不是早已被教会全部剿灭的血族了吧?
杨雨无法想象,将来自己和莎莉安娜认识的人相见,会是怎样的一副场面。毕竟,那终究是莎莉安娜的亲人和友人,杨雨的记忆中完全没有关于他们的印象,就算想要假装还记得,那也肯定是很容易露出破绽的。
想要扮演魔药姬的角色并不容易,她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的灵魂。
“我真的能够胜任这具身体么?我真的能够完成莎莉安娜的遗愿么?就算完成了莎莉安娜的遗愿又有什么意义?我不可能真正意义上的变成她。”
将近午夜时分,杨雨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充满了乱七八糟的问题。
这个时间点,被窝侧畔的黑猫早已进入了梦乡,趴伏在枕侧。它的背脊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由于日间旅途的劳顿,所以睡得很沉,并没有被杨雨的动作惊醒过。
看着这一幕,银发少女的眼神逐渐柔软下来。
“不对……无论即将面对的是幸福还是灾祸,只要还有黑猫在我的身边,我就能继续在这条路上行走下去。”
杨雨小心翼翼地抚摸了黑猫的背脊,一边感受着茸毛温暖的同时,一边注意不让它惊醒。
在黑猫发出了惬意的哼哼声之后,她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月光透过货厢的车窗照在银色的长发上,柔和的光晕折射在丝织的睡裙上,将那道魅惑的曲线勾勒出来。少女的肌肤朦朦胧胧,呈现出血族特有的苍白光泽。
这就是莎莉安娜的身体。
沉浸在月光下,杨雨感到自己的双手双脚充满了精力,甚至好过白天的状态。黑暗的血液通过心脏输送着,使她的犬齿变得尖锐,意识变得清醒,双眼变得敏锐,角落的任何一丝蛛网逃不过她的视野。
“出去散一下心吧。”
顺手撩起椅背上挂着的斗篷,杨雨感受着自己背后即将破出肌肤表面的蝠翼,叹了一口气,打开了货厢的门。
※※※
夜晚的车队格外寂静,没有人注意到从车队中蹿出的黑影。
这是因为沙漠是危险的,任何体力的消耗对于第二天的旅程都是不利的。出于生存的本能,没有人愿意浪费这宝贵的休息时间。
杨雨站在沙丘上望去,只见那蜿蜒的车队在沙漠上排成了两道壮观的长蛇。其中驻扎在左前方的是落叶商会的车队,而侧后方的,那些装饰明显豪华精美的,便是圣山教会的车辆了,这些车辆的顶端四角竖立着的圣十字旗,便是最醒目的标签。
从数目上来看,教会的车厢几乎是落叶商会的两倍。
但是据拜伦所说,落叶商会的人数应该是教会的三倍才对。
相比起落叶商会大多数护卫共用一辆板车住宿的做法,教会的神官们几乎每人都是单独拥有车厢的。毕竟神职人员自持高贵,不会愿意与别的神官共享休息的空间。
当然,这些神官的住所还不是圣山车队的主要组成部分。
其中规模最大的,当属圣女所在的车队。
圣山教会的圣女,杨雨从未见过,唯一能够得到的消息,也只有圣殿骑士格兰芬所传述的,每隔几天的“圣女大人需要进行仪式获取神谕”的指示罢了。
对于这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圣女,杨雨很是好奇,所以她向圣山车队的中央眺去。清朗的夜幕下,透过血族的视力,可以望见圣女的车厢尽显宽大精美,需要八只咯鸟才能勉强拉动,车门外部的银雕极具艺术感的同时,也充斥了宗教学的神秘色彩。
远远盯着那扇车门看了半天,杨雨的心头忽地生出了恶作剧的想法。
“组织了魔女狩猎行动的圣山教会,本质上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杨雨心想,“一个连名字都不敢报出来的圣女,我倒不如亲眼去见识见识。反正这个时间她肯定也已经睡着了,我偷偷摸进去应该不会被发现,就算惊醒了她,我也能凭借血族的体能立刻逃离。”
或许是因为这段日子过得太苦闷了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烈火燎原似地占据了她的整个脑袋。
某种异常的冲动使她血液发热,就连杨雨自己都没有发现,口中的犬齿又脱离了她的掌控开始变得尖锐起来。
由于饮食恢复正常,许久不曾吸食的血液味道忽然弥漫了她的口腔,令她焦躁不安。在本能的驱使下,银发少女的身形犹如猎鹰般,从月白色的沙丘上滑跃下去,轻盈的体重并未发出太大的响声,就连脚印也浅到难以察觉。
杨雨很快就靠在了那截车厢的背后。
“呼……哈……”
因为过于紧张,她感到自己的呼吸有些大声,所以一时犹豫了,没有第一时间冲进去。
杨雨从斗篷的内袋里取出一管药剂,拧开瓶塞往口中倒去。
从木屋中带出来的药剂,绝大多数是用来增强体能的,所以这些早在杨雨和黑猫独自在沙漠中跋涉的时候就已经用完了,剩下的都是一些特殊的、以防万一的药剂,是为了将来在人类社会中,避免自己的血族身份被暴露所准备的。
像杨雨现在喝下的,是一瓶用来减缓呼吸速率的,类似于镇定剂的药物。
除了镇定的效果之外,杨雨也感到周围的景物开始减缓,就连旗帜被微风吹拂的频率也随之下降了。这就是药物的副作用之一,换而言之,她大脑思考的时间加快了,导致四肢跟不上脑电波的节奏。
不过对于现在状况来说,杨雨并不认为这构成阻碍。
等待着口中的鲜血味道再次消失之后,她控制着微微颤动的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圣女的车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