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等拜伦话音落下，格兰芬忽地冷笑起来。
“拒绝合作，那就要有拒绝合作的实力！”
圣殿女骑士用枪杆横扫。
包括拜伦在内，大片的佣兵和商会成员弹飞出去，犹如破布般挂在了营地的四周，转眼间便是无比吓人的寂静。
那不过是眨眼间发生的事情，格兰芬的行动没有任何人能够看清，证明了双方实力差距极大的残酷现实。当她再次垂下巨枪时，落叶商会的营地早已东倒西歪，几乎没一个人能够起身站立，只剩下绿洲最边缘的某位草药师。
大腹便便的沃特森师傅，顶着醒目的地中海发型，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看着格兰芬。
但是他并没有阻止圣殿女骑士的行动。
因为与拜伦不同的是，沃特森师傅已经逐渐猜疑起来，那名来历不明的银发少女的身份。
联系起那双猩红瞳孔以及银发的特征，假如她真的是吸血鬼，那么暗杀圣女的理由也就说得通了，因为百年来圣山教会的魔女狩猎行动，对于血族造成的仇恨早已不可估量。
“哼。”
当与沃特森擦肩而过时，格兰芬仿佛嘲笑着他的怯懦般，冷冷地哼了一声。
紧接着她便绕开了这位秃顶的肥胖学士，来到了昨晚曾经跟随圣女来到过的，某座小型的营帐前，平举起手中的巨型长枪，拉开步伐，沉下重心。
伴随着一阵劲风，巨枪已将帐布撕裂成两半。
※※※
当格兰芬展开攻击的瞬间，杨雨也作出了行动。
左手拢紧黑猫，右手抱住露易兹的腰部，她扇动背后的血族蝠翼迎风而起，避开了巨枪的穿刺。
寒冷的风从脚下穿过，同时击毁了营帐的支撑柱，使得周围的布料向二人一猫的身体压来。幸好杨雨灵活地操纵着蝠翼，很快便找到了帘布的空隙，向上飞出。
尽管有着湛蓝珍珠的保护，减少了阳光的危害，然而她的姿态彻底暴露在了商会众人，以及格兰芬的视野中。
“莎莉……小姐？”
最为震惊的是拜伦本人。
蓝天白云的背景下，他将少女背部的蝠翼，以及从唇间探出的尖锐虎牙收入眼中。如果排除这几点特征，银发少女的姿态就像是飘浮在空中的天使，然而刺眼的光线，完整地将那具身体的非人部分展现无遗。
那个被拜伦从沙漠的暴晒下救起的女孩，在他感冒时会温柔地送给他药物，生气时还会开玩笑似地，对他出拳相向的莎莉。
竟然是人类的天敌，血族。
旅行了这么久，拜伦从未怀疑过她的身份。
即使草药师沃特森不能完全地信赖她，年轻商人始终只是坚信着，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女孩只是普通的人类，甚至对她心生倾慕。因此当真相大白之际，拜伦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双眼，下意识地不愿意将那道噩梦般的身影，和他所认识的银发少女联系在一起。
“你是人类，”拜伦苦涩地笑道，“对吧，莎莉？”
从书籍中了解到的，关于吸血鬼的种种残酷形象，仿佛和他眼前的银发少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破坏着他原有的认知。
可惜，杨雨的话语击碎了她最后的希望。
“不，你错了，”银发少女冷漠地回答道，“我这具身体，就是血族的身体。”
事实上当她说出这句话时，内心中就已经做好了被针对的觉悟。
视线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不仅是格兰芬本人的，更包含着落叶商会的全部佣兵和成员的。他们的情感渐渐由难以置信，转变成了厌恶，犹如针扎般刺在杨雨的肌肤上，就连先前原本对于格兰芬的愤怒，都全部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就连拜伦都面色苍白起来。
曾经认识过的落叶商会的朋友和同伴们，转瞬之间，便成为了永远的陌生人。
“啊啊，我分明是知道的。”
杨雨轻声呢喃。
在你们人类心中，血族就是最大的天敌。
无法控制血脉诅咒的吸血鬼，曾经吸食过无数人类的鲜血，将他们转变为眷属与同族。
所以即使已经被狩猎了整整一百年，你们依然会如此憎恨我们。
可是却没有人能够知道，包括莎莉安娜在内的这些血族，为了克服吸血冲动，完成与人类和平相处的愿望，究竟承受过多么痛苦的折磨。
“对。”
被莎莉安娜的残余灵魂所驱使，泪水不由自主地，从银发少女的眼眶落下。
“我就是你们的敌人，是我劫走了圣山使团的圣女露易兹。”
杨雨顽强地抬起头来，不顾脸颊上的泪痕，用阴沉的语气冲着格兰芬低吼道：“告诉你们的主教大人，落叶商会的全员和这次事件无关，所有的行动都是我在自作主张，如果想要赎回圣女的话，直接冲着我过来就是！”
“杨雨……”
感受着少女身躯的颤抖，知道真相并非如此的露易兹愈发难过，同时又对自己的无能为力，产生了些许自责。
只有她明白，杨雨这样说谎的目的，只是想让落叶商会避免罪责。
“没错！”
可出乎露易兹意料之外的是，在银发少女怀中的黑猫，却得意地发出了女孩的声音，“蓄谋拐带圣女的人，不止是孤的王妃莎莉，身为丈夫的我更是同谋……呜喵。哈哈哈我错了，我是莎莉的妻子总行了吧喵哈哈！”
听到黑猫改口，正在帮它挠痒痒的杨雨才停下了动作。
“总之事情便是这样的。”
内心升起了些许暖意，银发少女摸了摸黑猫的脑袋，“我和这只会说人话的黑猫，将要把圣女拐带到不知哪个地方去。如果你们想救回她的话，就去告诉你们高高在上的主教大人，让他好好反省自己的行为，不要再囚禁露易兹，或者把她当做政治工具来利用。”
“这是什么意思？”
格兰芬的眼光冒火，再次发动了攻击。
“就是字面意思。”
杨雨重新拾起了自信，用指甲夹住了锐利的枪尖，露出嘴角的虎牙坏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天擅自撤去了守卫导致圣女遭到袭击的人，就是你格兰芬。我看真正谋划了这次暗杀的人，除了把露易兹当作棋子来抛弃的你和主教，还能是谁呢？”
“原来如此。”
被银发少女抱在怀中的露易兹，目光凝重了些许，用责问的语气转向格兰芬，“如果真按照杨雨所说，昨晚撤去了守卫，让暗杀者顺利入内的人是你，莫非一周前的那次暗杀未果，私自命令撤去守卫的人也是你吗，格兰芬？”
“请不要听信谗言，圣女殿下。”
圣殿女骑士语气僵硬，用枪尖指着悬浮在空中的杨雨道，“难道比起你身边的守卫，你更愿意去相信这个血族女人的一面之词么？”
露易兹摇了摇头。
“我愿意相信她，格兰芬。”
毫无聚焦的瞳孔，正对着下方的女骑士，圣女略显哀伤地说：“很遗憾，比起多年来将我当做工具软禁起来的你们，我更愿意相信，能够信守诺言，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护盾，替我挡下暗杀者的攻击的杨雨。”
“即便她是血族？”
“这件事情与种族无关。是杨雨拯救了我的生命，将我从禁锢中解脱出来，告诉我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光明。”
扫去了曾经的动摇，露易兹回忆起银发少女手掌的温度，绽放出从未有过的灿烂微笑，“所以为了这份恩情，即使让我献上自己的身体，作为她的食粮，也不会产生任何的后悔。这是我所作出的决定，没有任何人会强迫我。”
是的。
这就是她失去视力之后，所作出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份自己的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