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当我因寒冷而睁开眼睛时，托盘近在咫尺，轻柔悠扬的古典音乐是免费的“闹钟”，而这家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则是我的“卧室”。
现在几点了？
店里并没有钟表一类的装置，不过应该还挺早的——店里只有两三名顾客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从他们那狼狈的衣着来看，估计和我一样无家可归。好在唯一值守的中年女店员面目祥和，没有驱赶我们这群“流浪汉”的预兆，只是举着拖把，小心翼翼地进行着清洁，生怕弄出什么大动静。
可是……
我的双手又酸又麻，脑袋昏昏沉沉，刺痛感不断侵蚀我的全身上下，手掌更是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连简单的握松都做不到。
而这还只是我第二次来这家店过夜，原本我以为这里附带空调，虽说睡姿不大舒服，但勉强应该能睡得下去，可这两夜的经验着实打了我的脸。
我能习惯这种生活吗？
说实话，我没什么信心。
好冷……
我不断摩擦手掌，外加闭上眼睛，轻轻左右晃动脑袋。前者能令我找回手的知觉，后者则有利于放松大脑，尽快摆脱麻痹症状。
“请用吧。”
咚的一小声，我睁眼看见那店员正用亲切的笑容注视着我，桌上的托盘则被换成了装满热开水的玻璃杯。
“谢谢您。”我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般，赶紧把手心贴在玻璃杯表面，慢慢将其收向身前，并用冒出的蒸汽温暖冰冷的脸颊。
“为什么你会在这种地方过夜呢？”店员坐到我身边问道，“你很年轻，看起来应该还是学生吧？不回家吗？”
按照我的性格，一般不会理会陌生人的好意，可我既然已经收下她的热水，那就没法再无视了。
“稍微发生了点事，所以我现在暂时没地方可去，请问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可以马上走的，也不会再跑这里过夜。”
微笑的店员摇摇头，“不，没关系的，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既然你遇到了意外，那应该找警察啊，再不然还有各种社会福利机构，他们能够帮你的。”
我并非日本的公民，那些福利与我无关。
除此之外，或许最让我耿耿于怀的，还是所谓的“帮助”吧。
我并不相信人性，至少大众的人性，我不报以任何期待。
“请问现在几点？”
见我不愿再谈这些事，那店员也就停止了追问。
她举起手表看了看后回答，“7点23分。”
“谢谢您，我该走了。”
我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路上小心。”店员仍用那亲切的笑容送我走向大门。
可是这终究也只是商业笑容吧？
这个世界，到处都是带着虚伪面具的恶魔——纵使日常里与你关系再亲密，与你称兄道弟，真出事了，他们还是会以利益为主。
我并非憎恨“虚伪”，而是厌恶“背叛”，特别是当你最信任的人露出真面目的那一刻，那种失望，那种无助……
我绝不会再上当了！
就像我这副冰冷的躯体，我必须把自己的心冰封起来，为了不再受伤才行！
我是孤独的，唯有维持这种状态才不会再受伤，我是为了保护自己，我不想伤害别人，所以也不许别人伤害我，特别是我的心。
“混账，我都在想什么啊！”头还是好痛，思绪也变得混乱不堪，真想直接把大脑从头盖骨里挖出来！
“上官同学。”
听到声音的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是汐。
我转过身去，她就站在那里，没有平日的坚强与温柔，反而皱起眉头，好像有些生气。
“哟，早上好，冈崎同学。”我强装镇定地同她打招呼。
千万千万不要被发现了！
“早上好，上官同学。”
打完招呼，汐的表情还是没有任何变化，继续盯着我不发一语，场面无比尴尬。
我感觉得到，她等我主动说出真相。
为什么她会知道？春原说的？可是那家伙明明答应过我的……
不行，还没到放弃的时候，说不定只是巧合，她碰巧来到这附近，外加心情不好罢了。
“你，你也来这里买早餐啊？”我的笑声很假，快餐店的玻璃将我这虚伪的笑容完完全全地映照出来，展示给我自己。
“不，我是找来你的。”汐向我迈出一小步，我则因此吓得后退一大步。
“为什么要逃？”
汐停下了，我也跟着停下。
“我，没，没逃啊？”
还在硬撑，还在欺骗自己，我就是这么卑鄙的人。
没错，我也是……戴着面具的恶魔。
与汐他们有着根本性的不同，我们是完全不属于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我要逃，生怕被她和她家族的光芒照得灰飞烟灭，再次堕入那个无可救药的幼稚状态。
“昨晚我和宫泽小姐打电话时，她告诉我你没住在宿舍里。所以我就去问春原同学，一开始他想替你隐瞒，但纸不包住火，最后他还是告诉了我，你睡在这里。”
我竟然犯了这么大的疏忽，终究还是太过年轻了吗？
早知道就别告诉春原我睡在哪里了，都怪我的臭嘴！
“对不起。”
必须道歉才行！我必须为自己欺骗她们一家而谢罪！
“为什么？”汐的语气里显露出失望。
我果然是差劲的人渣！
“因为我欺骗了你们，我并不想住在宿舍里！”
“我认为上官同学该道歉的对象是自己。”汐的眼神愈发严厉，此刻她身上的气质格外成熟，简直就像那天晚上的大叔——那是能洞察一切的眼神。
“是么……”我已经无法再作任何抵抗了。
“上官同学为什么不愿意住在宿舍里呢？有问题的话可以说出来，我们大家会帮你解决的不是吗？”
帮助，同情，信任。
这些东西……
“因为我害怕……”
崩溃了，我内心的防线。
“害怕？”
这份溃败感影响了肉体，我的力气就像被全部抽走了般，任由四肢松垮垂落。
最终，我跪在了自己的倒影面前。
我可以看见，那个无能的少年。
紧接着，被封印的回忆从心灵之壁的裂缝喷涌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