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过眼看了一遍琴谱，李柒柒就面带微笑，胸有成竹。
不难，已经倒背如流。
文艺少女李柒柒不是盖的，书里的她就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全才，大家闺秀，也是白月光。
李柒柒完美地继承了这具身体与生俱来的天赋，连玉瑶仙子都惊叹过自己的天资不如李柒柒。
可惜李柒柒不能以琴入道，她没时间琢磨几十年琴艺，玉瑶仙子不是她唯一的师父，她要学得太多太杂，没那么多精力与时间。
有剧情系统限制，她主修的只能是剑。
总之，从设定上来说，李柒柒的琴道天赋是无敌的。
何况这是她师父的谱子，风格上她熟门熟路，无障碍通关。
……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几人手中的金纸化为碎光，随风而逝。
夏卿颜握着玉简，瞧起几人的状态。
娄白蓉单手扶着额头揉搓，闭目冥思；池映雪低眸沉思，睫毛轻颤；李柒柒跟她一样也在打量其他人，眼神灵动，相当轻松自然。
夏卿颜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人的记忆极不可靠，想要加深印象只能反复重复。
池映雪和娄白蓉都在争分夺秒回忆曲子，唯有李柒柒不同，她的心似乎都不在琴谱上了。
玉瑶仙子是琴道大能，她的谱子晦涩难懂，这事众所周知。
明明连小雪都被难到了，几近忘我地回忆琴谱，以往她都是看谱子都是过目不忘，拿掉就能弹的，今天居然久久沉思未敢动身。
反观里柒柒却没有一点被困扰的样子，甚至还有闲工夫观察其他人，气定神闲。
究竟是自暴自弃，还是认为自己十拿九稳？
她猜不出来。
不知为何，她心里竟倾向于后者。
这时候，池映雪抬起了眼帘。
“我可以弹了。”
娄白蓉依旧闭着眼，眉心拧着，还在回忆，但嘴上却道：“我也准备差不多了。”
“我准备好了。”李柒柒点点头。
池映雪于是微微颔首，转身走向一道半透的画屏后。
她的琴就屏风后面，她也没搬出来，端坐下来准备抚琴。
娄白蓉与李柒柒坐在两侧，桌案上放着笔墨白纸。
为防止两人抄袭，夏卿颜又放下薄纱帷幕遮住了两人的视野，自己坐在两人中央，手里捧着玉简，隔着帷幕轮廓分明。
几人都处于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却又都能模糊看见对方的动作。
李柒柒认为看不看得到其实问题也不大，这场比试她和娄白蓉主要靠听。
她拿起毛笔，周围很静，落针可闻，李柒柒看着面前的纸，感觉好像在考试。
望向屏风后的池映雪，李柒柒微微出神，既视感非常强烈。
听力部分考试现在开始……
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所以你选择C项。
忽然有种咬笔杆尾的冲动——用自己尖尖的小虎牙。
李柒柒忍俊不禁。
前世考试的时候他会紧张，思考时总是忍不住咬笔杆，那时他也是有两对尖尖的虎牙的，咬烂了不知多少笔杆，铁的塑料的都有。
也不知道算不算磨牙。
这一世她成了女生，在长辈的监督下改掉了这个咬笔的小毛病，但现在她又想咬笔了，虎牙痒痒。
不是紧张，只是想回忆一下过去。
于是李柒柒真的咬下去了，圆润的木质笔杆被挤压出裂痕，随后两颗相对的小虎牙一点点嵌入笔杆，细微的声音透过牙齿传导到耳膜，莫名解压。
“嗯？李柒柒你在吃木头？”
屏息凝神的娄白蓉不曾想没先听到琴声，反而是听到了李柒柒那边传来咬木头的声音。
她拍了拍桌子，嗔怒道：“能不能不要影响别人发挥？你是小女孩吗？还咬笔！”
李柒柒动作僵住，讪讪地把笔从嘴里拿出来。
她没想到那么轻的声音居然也能被人听出来，有种小动作被发现的心虚感。
“咳咳，抱歉，小习惯。”李柒柒不好意思地看向池映雪的方向，“对不起，笔我咬坏了，等下我会赔的。”
她咬完才想起来这笔不是自己的。
好在她仅用牙咬，笔上没沾口水。
或许是无暇顾及，池映雪没有回答，还是夏卿颜对她说了句：“一支笔，不碍事。”
李柒柒低声应了声，捏起笔杆愣愣地看着虎牙印，浑然不知有墨汁溅落纸上。
她的情绪有些低落。
“就算被人说孩子气，也是小女孩吗？”李柒柒想着。
虎牙印还是那样尖尖地凹进去，但她却不是他了。
这是李柒柒多年来不想去深思，可是又不得不在日常中意识到的问题。
她回不去了。
回不去都市，见不到科技，连同她的男儿身，都如同过眼云烟。
李柒柒长而翘的睫毛轻轻颤动，如翩翩蝶羽，在湿漉漉的美眸上起舞，却略显迷茫不安。
没人会把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和男人联系起来，连她自己也不会在口头上跟别人倔强争论。
因为事实胜于雄辩。
她现在就是水做的女人。
陌生人叫她姑娘，她已经不会反感；在人多的地方，她会警惕周围男人的小动作；与女人相处时，她也并不会觉得特别尴尬。
李柒柒以为自己在刻意忽视身体上的改变，但谁又能说得准这种漠视不是潜移默化的一种表现呢？
她还是他时的样子，李柒柒自己都快遗忘了。
习惯真的好可怕……
她攥紧了笔，手指颤抖。
此行李柒柒是来当东西的，说是为了要钱维持生活。
但她卖掉一两件就足够称得上富裕。
完全没必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在今天卖掉。
之所以如此固执，是因为她自己很清楚。
她是来丢东西的。
更准确说，她是来扔掉被系统高筑起来的虚伪自己的。
她厌恶那些优雅的艺术，因为这是那个“李柒柒”喜欢的东西，她是男人所以不需要这些。
女红、妆容、花艺……
李柒柒在想起这些时，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身为女人的自己，高雅端庄，贤淑得体。
完美的贤妻良人。
她真的好讨厌处于那种状态的自己，简直女人味十足，她自己照镜子都觉得这种女人是生来就要被人呵护在手心里的，不能让她染上半点污秽。
按照书中的原剧情李柒柒也的确会被主角宠爱一番，然后用完丢掉。
她不想那样。
所以李柒柒才迫切想丢掉身为“她”的自己。
首先从眼不见心不烦开始，她要扔掉全部……
琴声犹如落入湖面的一粒小石子，激起片片涟漪，微波荡漾，扰乱了李柒柒的思绪。
她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还在“考试”。
于是她轻轻吸了口气，合上双眼，聆听池映雪指尖流淌出轻柔的旋律。
这是首清新的曲子，悠扬的琴音如微风拂面抚慰心灵，池映雪技艺高超，似乎能让人完全沉浸进去。
李柒柒柳眉舒缓，心情随琴音变得轻快，似乎完全沉浸进去，但没多久，她睁开了眼。
池映雪弹错了一个音。
她提笔正要记下，手却悬在半空顿住。
徐莹夸过她的字很好看，但是……
李柒柒看着不小心滴下的墨汁留下的一个点，顺着点写下了“秦·受不如”这几个字，柳眉轻皱。
这只漂亮的手写下的字清隽秀气，一眼就能看出女风。
她能丢掉外物，却很难把她彻底变回刚穿越时的自己。
她搁下笔，两臂交叠放在桌子上，看着这个名字叹了口气。
这个人好烦啊，考试时他都阴魂不散。
“能不能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啊。”李柒柒有些无赖地想。
她扯了扯嘴角，也是，她若不去想，怎么会写这个人的名字。
所以同理。
李柒柒趴在桌子上，闭眼，嘴角带着点笑意。
如果不热爱，之前她被强迫学那么多东西人早就崩溃了，根本不可能顺利学成出师。
她就是经常自欺欺人的人。
现在她不想卖琴了。
喜欢就是喜欢，跟男女没关系。
而且说起来，她讨厌考试，一直都是。
于是直到一曲结束，李柒柒都趴在桌子上，一动未动。
她交了白卷。
不对，至少她还写了名字，但是是某个男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