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巴亚罕的郁金香⑬

作者:纯子补习电影理论中 更新时间:2015/5/12 19:01:54 字数:4055

“陛下……”郁金香夫人颤抖着抬起头以复杂的目光望着我。

我看看她,又看向躺在她臂弯里痛苦呻吟的塞蒂丝安,忽然想到了她说的那句话。

——关于利用了“那孩子”。

看来指的正是塞蒂丝安。夫人对她并不是没有愧疚感的,这份愧疚感此时已经占据了她的心。

“您不必感激我。要是塞蒂丝安小姐死了,您大概就会真正丧失一切您珍视的人了吧?”没等她回应,我就继续说,“那我宁愿她活着,让您清楚自己也是有弱点的……在担心失去的恐惧中生活才是人的生活。”

她愣愣的盯着我,目光涣散。

大概她真的很恐惧,在失去了一切的夫人心中,或许还是残留着一些除了国家之外的东西的。其中一样就是塞蒂丝安,或许她对夫人来讲,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朋友,又或者女儿……但这无关紧要,让一个人坚强起来的最好办法,莫过于一件急需保护的重要事物。

我转头看着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已经够了。我们需要真正面对面的谈话。”

我们又再次回到了船舱内。与之前略不相同,所有人的面色都更加疲惫了。

夫人端正的坐在我们面前,而她的身边再无旁人。

“黎巴亚罕愿意成为莫合特的附属国,正如之前所提出的一样。此次所造成的对贵方的损失,将由我个人进行赔偿。”她两只手叠放在桌子上,说话时眼睛就盯着指尖,手指微微颤抖着,话音时而虚弱无力。

“个人?”我奇怪。

夫人虚弱的笑了笑,她满是皱纹的脸更加褶皱在了一起。“是的。我个人家族的遗产。您或许不相信吧,像我们这样的皇族后裔,总是有着充分的后备资金。”

“潜逃资金的雅称吧。”米耶莱普兰德卿冷笑。

夫人摇了摇头。“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大胡子士官从身后的人手中拿过一卷东西,它们叠在一卷木轴上,随着延木桌滚动的动作,卷纸也铺散在长桌上。我看到纸卷上密密麻麻的列举着许多挂着数字的条例,像一条条小蛇般蜷曲爬行。夫人默默地凝视着这卷东西几秒钟,呼出了一口长气,像是将体内的最后一口生气也吐出了一般,说:

“果然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这句话失去了它原本应有的嘲讽味道。她仔细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条约,花了约摸一刻钟的时间,然后执起浸饱了墨水的鹅毛笔,小心地签上了名字。

同时这份条约也放到了我的面前。我却只是简单扫视了几眼,就闭上了眼睛。等到夫人签字完毕后,我将放在她面前的纸页扯了过来,撕成两半,想了想又叠起来,撕成了四片。

“陛下——!”“你……”这一次连米耶莱普兰德卿也无法安坐了。他蹭的一下坐了起来,紧紧盯着我。所有人的目光中只有他的目光最让我脊背发寒,但这一次我故意无视了他。

“我不接受。”我说。

夫人颤抖着声线问:“陛下,难道您还想让战火烧平黎巴亚罕吗?”

我摇头。“我不接受附属国条约。与此同时……要拟定新的协约。”所有人都以不能理解的目光直盯着我。“莫合特和黎巴亚罕恢复‘友好国家’,继续外交关系和贸易往来。”

“陛下……”夫人捂住了嘴。

米耶莱普兰德卿冷冷的说:“即便不这么做……也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了吧?”

我放下手中的纸屑,撑住长桌站起身来,朗声道:

“经过这一次的事,我清楚的明白了。我们虽然口口声声提倡着自由与繁荣,却半点没有试图互相了解。”我的目光扫过夫人苍白的脸,又将视线射向米耶莱普兰德卿,“只是重复剥夺与被剥夺的过程,谁也无法获得平等与幸福。想要获得长久的友谊,就必须要有一方先伸出谅解的手。”

“徒劳。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吗?”米耶莱普兰德卿冷漠的说。

他和我之前只隔着史蒂芬恩,他的手完全可以跨过史蒂芬恩,直直的伸向我的脖子。我也可以闻得到他身上奇异的香水味,结合着可怕的威迫感如浪潮般袭来。我的手颤抖了两下,立刻将它们背在身后,紧紧相握。

“但也不是世人各各都是您啊。”我强自冷静的说,转向身旁一直默默听着我发言的人,“史蒂芬恩,拜托你了。”

史蒂芬恩的面色不变,看上去比我更加沉着。他此刻点了点头。“当然。”

“夫人,”我面向郁金香夫人,她恍然微微抬起眼皮,“虽然您口口声声说爱这片土地,也爱这土地上的人,但您造成的结果却半点也不像爱人的结果。”

她颓然垂下头。肖恩奇怪的望着我,像是不明白我忽然对她发难的原因。

“如果说黎巴亚罕的人都热爱生活,那不热爱生活的就只剩下您了。我希望您能真正变成这里的人民所热爱的您的模样,而不是伪装成如此。在经过这件事之后,您的人民还会不会选择您我不知道,但您一定还是这个国家不可或缺的人。”

我想起簇拥着她的人民们,明天会对她有怎样的评价呢?

苛责吗?还是原谅呢?这大概都是她应得的。

我现在所做的行为,几乎可以说是独断专行。但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哪怕是面对着米耶莱普兰德卿冷冽的目光,我也可以抬起头来大声说话。

我忽然感到一阵胸闷,像是周遭的空气被浓缩了一样,肺里浸入了液体。我站起身,向舱外走去。

“陛下——陛下,”沉默良久的夫人忽然摸索着站起身来,叫住了我,我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她用那双不太明亮的紫色眼睛凝视了我一会儿,转向史蒂芬恩,“请你立一个同盟国协约吧。”

她还没有回复年轻时的模样,但此刻却比之前更加威严。

——她刚刚说了什么?同盟?

“啊?!”“哎?”众人发出惊讶的感叹声。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杵在原地。

夫人挺直身体,像一个国家的管理者一样用威严的姿态和虚弱的声音说:“虽然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得到人们的信任,这就当做我在任期间最后的工作吧……可能也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了。陛下,您愿意接受我们吗?”

——等等。同盟的意思也就是说……

——友国?

就像我所期待的那样……

这个突然的提议让我有些发懵,但肖恩已经跑到我身边,用力的拽着我的袖子。他小声的将字音全部吞在口腔里,一个劲的说:“快同意啊……苏尔!”

同盟国与友好国有着本质的区别,人类同盟称为是同盟,而一个大部分人口为人类的国家选择与莫合特同盟,代表着什么样的意义,恐怕比起我,史蒂芬恩他们的理解会更加深。

我愣愣的盯着他,终于如梦初醒,赶忙转过身来。

“当然。”我隔了半晌,拼命松开喉咙,终于放出了声音。

此刻所有人都陷入了奇异的沉默状态。温格上校发出了两声干笑,小声问:“我没听错吧?”

接着人群中一阵哗然。纷纷开始窃窃私语,然后声音越来越大。

终于。我听到了外界传来的欢呼声。我也随之松了口气。

夫人像是放下了重担一般,喘了口气说:“谢谢您。虽然这么说有些唐突……但是可以让我看看塞蒂丝安的情况了吗?”

我们一路来到船舱内部,接近机器室的一处小隔间。

隔间外面还聚着几个穿白色制服的医生,他们小声商量着什么,在看到我们时立刻慌张的弯下腰来行礼。隔间内很暗,小窗帘紧紧的拉着,只有一盏放在床头的魔石灯。

雪白的床单上血迹斑斑,塞蒂丝安躺在床上紧紧闭着眼睛,面色惨白眼眶凹陷,脸上没有一丝生气。

一个正靠在床尾的医生看到我们立刻跳了起来。他满脸疲色,诚惶诚恐。“陛下。血止不住……这不是一般的法术,我们实在是……”

我的心像是一片死沉的湖水被一颗大石的重量搅浑,身体冰凉,头重脚轻起来。我左右张望,赶紧抓住史蒂芬恩,问:“怎么办?”但史蒂芬恩却只是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我这并非他的专长。

我又如疾病乱投医一般转向伊难卢卡,他还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肖恩插嘴说:“炼金术士呢?叫他们出来看看啊?或许魔法阵有办法。”

这提醒了我,我立刻回头:“米耶莱普兰德卿……”不在。这个人又一次不管不顾的消失了。

“陛下——我们来了!”温格上校急匆匆的从走廊上挤了进来。外面已经围了一圈的人,他擦了把汗,将身后的几个穿着白色长袍的炼金术士带了进来。

炼金术士一共两男一女,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检查了塞蒂丝安的伤势。然而头摇的像极了拨浪鼓,似乎根本想不出好的办法来。“封印虽然可以,但难免不危急到病人的其他健全的神经和肢体部分。这么精密的手术,除了团长没人做得了。”他们说。

——难道就这么看着塞蒂丝安去死吗?

——她是我杀的。

我忽然意识到这点,恐惧如同排山倒海般压倒了我。

我仿佛堕入了冰窟之中。手脚冰冷又僵硬。

——该怎么才能救她?为什么我有“黑焰”这种可恶的力量,却没有拯救他人的治愈能力呢?为什么只有我……

夫人长长叹息了一声。她的面色没有变得更暗淡,但却像是接受了现实一般,目光沉静下来。“难道这就是命运吗?”她轻轻的说。

这时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来自于走廊里。

“请让让。”一个冷冰冰的女音说,几个人分散开,身材高挑的女性出现在门口,“炼金术士团实习生西里法。奉米耶莱普兰德阁下的命令。”她说。

她穿着与其他炼金术士一样的白色长袍,手上戴着雪白的缎子手套,黑色的长发束在发顶。她肤色极白,像是终年在地下室中生活才会培育出的病态的白,眼眶周遭发黑,肢体修长,动作却简洁有力,像是人工机械一般。

她拨开人群走进来后,先是向着我深深的一鞠躬。即便是宫廷内的侍女们也不见得可以比她的姿势更为标准谦恭。

我惊讶的看着她,还什么都没有说,她就已经闪身离开。

“请躲开。”她将聚集在病床周围的另外几名炼金术士拨开,蹲坐在病人旁边,如观察细小生物一般默默地观察着塞蒂丝安腿部的断面。看了大概有两三分钟的时间。然后她轻轻吐了口气,简洁地说:“截肢封印。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虽然会造成日后的行动不便,但至少可以保全性命。”

——可以得救了?

“没问题吗?”我担心的看着她。

西里法转过头,一抬眼,认真的凝视着我。她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思索,然后又断然点了点头。

“风险不高。只是这种程度的手术而已。”

“只是这种程度……”“喂——”她身边的另外几名显然是炼金术士前辈的人小声的议论起来。似乎对她的话颇有意见。

“那就拜托你了。”我紧张的手一直在流汗。

“当然。为陛下服务是我的荣幸——两位前辈,麻烦你们把设备搬运过来……”她立刻转过头去对其他的炼金术士发起了命令。这些人显然不太乐意,但还是听从了她。

肖恩歪着头打量她,小声的说:“好奇怪的家伙,那张脸是瘫的吗?”

我仔细看了看名叫西里法的女性炼金术士的脸,发现它的确缺乏感情。那是一张比较其身高体型,过于精致小巧的脸,然而与其精致程度成正比的是她面无表情的冷漠程度。即便在说话时,面部的肌肉似乎都无法很大的活动。

我侧过头,发现夫人正眼睛眨也不眨的直直盯着西里法看,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

温格上校小声的对肖恩说:“炼金术士团都有这种脸。尤其是团长的阿芒-坦汀,有双永远跟瞎了似的死鱼眼。”

“喂——上校,她看你了!”“魔神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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