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③

作者:纯子补习电影理论中 更新时间:2015/6/1 20:15:23 字数:3583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带到了什么地方,时间又经过了多久。断断续续醒来的时候,总是看到不一样的场景。我脑袋缺氧,没坚持一会儿,就立刻陷入沉睡状态。

等到我真正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凉的砖地上。两手费力的撑起身体,坐了起来。肋下的位置还是在疼痛,但我已经颇为习惯,所以忍耐得住。

我似乎身在一处废弃了的旧仓库内。四处有囤积的面粉袋和米袋,空气中充斥着粉尘味。远远的从窗**入的日光照亮了我的身周。

——发生了什么?我在哪里?伊难又怎么样了?而那个绑架者——

我猛地转过头来,发现披着斗篷的男人站在我的身后。

他一只纤细修长的手缓缓举起,那苍白的指尖夹着两枚卡片。我惊惶的两只手搜索自己的衣袋,发现理雅给我的两张塔罗牌全不见了。

——理雅的……

男人只是在阳光下如同欣赏一般的盯着那两张牌看了许久,然后转过身来,缓缓走向我。

我瑟缩着向后挪动身体,但却再次触痛了伤口,不得不停下动作。

我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但他却一声不吭,将那两张塔罗牌放回了我的衣袋里。他的动作就好像根本没察觉到我还清醒着,只自顾自的完成自己应该完成的步骤。

他的身体靠近我时,我浑身绷紧的像一根弦。

男人完成了他任务,却没有立刻站起身来。我觉得他正在看着我,虽然我们之间隔着一层黑色的兜帽,我却仿佛已经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这目光让我浑身颤抖如筛糠,仿佛有某种实质的力量透过来,穿越过我的皮肤,将我身体内部的一切秘密暴露在阳光下。

他的手忽然抬起,向自己的帽子伸去。

——要摘掉吗?

我屏住了呼吸。

然而他却忽然向后闪去。咔嚓一声。我惊讶的看到一把剑直直插入了他之前半跪着的地上。这把剑很眼熟,是伊难卢卡的长剑。

紧接着伊难卢卡像是从天而降一样,从高架上跳了下来。他看上去从未这么狼狈过,灰色的发丝沾染了血渍,包扎过的伤口也早已开裂染血。他的步履比之前更加艰辛了,胸口的血痕渐渐扩大。脸色惨白。

——他已经到达体力的极限。

但他仍旧一路踱至我面前,将长剑从石缝间拔出,身体如盾牌般守在我身前。

“伊难……”我惊讶的叫。

刚刚闪过一击的黑衣人缓缓站起身,他看上去不慌不忙,仿佛伊难卢卡的攻击正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一只手伸入斗篷内,掏出了一件闪闪发光的银色短手杖。

在看到那手杖的瞬间,我忽然有种心脏被狠狠一击的痛感。被巨大的力量所冲击、威胁,强烈的危机感瞬间充溢了全身,毛孔似乎都张大了以抵御这样的威压。

可伊难卢卡没有退后。我想他连站立都有些困难了,他腿上的伤并不轻,一路跑过来只能让伤势更加加重。回忆之前的比赛,他被对手威逼至赛场边缘的模样,我不禁从心里责怪自己的多此一举。

如果我没有让他上台比赛,大概也不会有如今的下场。伊难卢卡不会受伤,也不会有人轻易敢刺杀在他保护之下的我。

——可我如今却差点害死他,说不定很快就会害死他的!

我一阵心悸。几乎看到了之后伊难卢卡没了最后的一口气,倒地身亡的模样。

“不行。”我拼力仰起头看着他,“你不能跟他打。”

伊难卢卡稍稍垂下头,望向我。那双深黑色的眼睛即便在这样危急的状况下,仍旧平静无波。但他身上渗出的血迹却在提醒我,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黑衣人的实力虽然还不知晓,但我的直觉却是可以信任的。如果伊难卢卡还在他全盛时期,这样的一战或许还可以期待。但现在却不是他可以逞强的时候。

虽然不清楚黑衣人的目的,但只要伊难卢卡放弃营救我,他还不至于丢掉性命。

“这是命令……我命令你现在就走。”

我有些喘不上来气。但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严肃而威严。伊难卢卡被称为最锐利的刀刃,然而刀刃不放在主人的手中,就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一定会听从命令。

果然他那张僵硬的脸上渐渐露出了迷惑的神色。他看着我许久,似乎不确定自己是否要遵循我的号令。

“走。”我催促他。

——快走!

黑衣人似乎并没有一定要与他交手的意图。只是安静地等待着我们。

伊难卢卡的剑轻轻放下。

他垂着头,凝视着我的目光里渐渐呈现了一些我从未见过的东西。

像是冰雪融化,春天再度返回大地。

他紧绷的嘴角渐渐松懈下来,眼神柔和。

我不确定自己都看到了什么,但此刻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人,而不是“武神”。他的眼神、姿态与动作,毫无疑问的在申明这一点。

他没有点头又或摇头,只是弯下腰来将我从地上扶起。他的动作非常小心,像是我才是那个重伤的患者一样。我只来得及抓着他的手臂,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视野的余光里闪动起了白色的光芒。

纯白色的、圣洁的光芒。

我惊骇的转过头去,看到黑衣人手中的银色手杖正托在他的手掌中心。手杖通体发出银白色的光芒,那光芒我曾经在卡里姆、在理雅的指尖上见过。

它从来没有表示过它本应呈现的一丝善意,反而剥夺了我许多珍视之物。

“不——!”

我两手紧紧抓住伊难卢卡的袖口,然而他却非常强硬的将我甩到身后。我只能徒劳的再次伸出手。

银色光芒闪烁之中。

我看到伊难卢卡拔出了长剑。

然而他的剑始终没有碰触到黑衣人的衣角。

在剑尖伸出的瞬间,剑身碎裂成一片一片,化为粉尘零落在石地板上。那粉化的过程越来越快,一直持续到剑柄……指尖——

我睁大了眼睛,好像胸口破裂出了一个大洞,眼前发黑,头脑肿胀。

伊难卢卡的手指碎裂成石粉,手指关节一一掉落……

咔嚓。咔嚓。

“不要——!”

手臂碎裂了。

§

申图在拉着马走出天梯堡的路上,见到了许多整装待发的士兵。他突发奇想,为什么已经到了可以便利的使用运输船的时代,人人却还离不开马匹呢?

他看着士兵们年轻的脸,有些人刚刚成年。这些人有的照料着自己的马匹,期望在危急的时刻马匹不会先他们一步而逃;有些则在锋利剑刃、擦拭盾牌;与同辈的士兵们小声交流作战经验,更有甚者正低着头默默撰写遗书。

这一切他都很熟悉。

他并不是没有参与过战争。

虽然最开始不过是一时意气,但申图照样付出了许多。他在战争中惧怕过圣光铁炮,担忧过军队的行动。他甚至不那么害怕被杀死,他害怕的是如同军营中其他骑士那样,被铁炮轰掉一只胳膊两条腿……让他本就自我厌恶的生活更加失去价值。

他还害怕塔莎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死在战场上,虽然每逢见面就不断吵架,但他还是希望她活得能比自己更长久。

那么就当他对作战不是完全没有了解,甚至理论和实践上都可以过关……可他真的能站在许多人的头顶,对他们发号施令吗?

——他真有这个资格?

做一名优秀的战士,并不代表可以做一位合格的指挥官。他虽然一路挣扎着要配上自己应有的幸运,但他却总感到自己脚下虚空,什么都踩不到。

有一根绳子联系到彼岸的胜利,然而这根绳子他既看不到,脚下踩上去的触感又像极了蛛丝。他真能靠着这样的东西取得胜利?不。就算是心里不安,也要装作运筹帷幄的样子。

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不是他自己了。

——那人是怎么做到的?

他想起自己被唤到米耶莱普兰德的临时办公室,在那时,敕令还并没有立刻下达。

他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在授权书上悬着杆羽毛笔,迟迟无法落笔。

——犹豫什么呢?

在念头划过脑海的瞬间,大量的答案涌现出来。

哪怕对于经常性接受刁难的这个人来说,眼下的决定恐怕也是相当困难的。这一次的独断专行,其结果很可能让他沦落到与伊难卢卡将军一样的下场。

虽然处于中心地位,却被剥夺足够量的实权。对于一个当政者来讲,恐怕再糟糕不过了。

本来在革命派盛行之际,王党——保守党的行动就已经很困难了。在王遭到刺杀的此刻,更是时刻都有人在国会内外虎视眈眈。

伊德里瓦陷落之后,周边的各个城市,更不要说乡村,都已经暴露在人类的攻击范围之下。可政治之间的斗争却反而更加激烈,更加空中楼阁、不顾实际了。

明明那些该死的人类很快就会如蝗虫一般,将所有耗费上百年时光培养起来的繁荣城市一扫而净——

他在那支笔悬而不落的时候,终于问道:

“这样真的就可以了吗?”

他自己都吃了一惊,隐约觉得自己是在为面前的人鸣不平。他明明没有这个义务,也没这个资格。但不管他对这人的意见如何,他还是承认他比遇事就为了明哲保身缩回乌龟壳里的政治家要有能力和决心。

他觉得不忿。

米耶莱普兰德抬起头来,用那双锐利的暗红色眼睛扫了他一眼。他立刻感到那股久违的无形威压,仿佛某种沉重无比的事物压在他的脑袋上方,纹丝不动。

可他还是非说不可,他从心里感到一股渴望——只要从哪里得到一点答案,他就能踩着蛛丝爬过去。不管多困难,也得爬过去。

“就便宜给那些光吃不拉的胆小鬼吗?”他追问。

他的手在颤抖,但没有心颤抖的那般强烈。他自认为没什么爱国意识,至少没有塔莎那样深刻。对他来讲一切都及不上眼前的东西重要,怀里揣着那么一件需要去保护的东西,也比让他保护一个广大的比国土面积还无边无际的概念要强。

他向来抓不住概念。

然而对方却用那双怎么看都吓人的桃花眼吊着眼角看了他许久,直看得他毛骨悚然、头皮发麻,才缓缓的开口:“总好过守着一个什么都没了的空壳国家。”

——空壳的……国家?

申图努力的想,没有了基础支撑的国家,还能算国家吗?人民除了下一顿的饭,再也没了可思考的余地……这人惧怕的,大概是这件事吧。

撒手不管,只保全自己的位置的话。这项敕令文件就恍若踢皮球,从这个部门踢到那个部门,谁都如同入手烫手山芋。可总得有个人接手,申图想都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面前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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