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争斗？”
“有着很多原因，不想失去什么的欲望，想要占据什么的欲望，想要改变什么的欲望，想要维持什么不变的欲望，那些欲望促使着人们争斗，用各种方式。”
盖乌斯的脚步后撤，堪堪躲过一个法阵里施放的冰锥魔法，然后拿手上的冰刀挥舞着砍断第三个向她飞来的火球，同时因为火球的热量，冰刃被融化，变得脆弱不堪，在挥舞的同时和火球一起飞了出去。
气喘吁吁的纳格尔手上捏着魔导书，他已经维持不了魔导书悬浮着的微量魔力了。
接连不断地施放着魔法让他精疲力尽，甚至想要直接瘫倒在地。
但是，不行。
如果放任弱小的自我意志，那么弱小始终就会站在了统治意志的高峰，容不得一丝的懈怠。千日的苦修，只要最后一日无法维持，就算修行失败。懈怠这一个词汇的具象化，仿佛就是人坚强意志之上出现的细微裂缝。
只要出现一次，即使十分微小，也会因为越加的慵懒而变成无法回复的巨大裂痕。他的手撑在膝盖上，于极地的寒冷中汗如雨下，但是仍然不愿倒下。
“你已经输了吧，这次也是。”
盖乌斯挥动了手中残缺的冰剑，魔力包裹着地上的雪，在这次挥动中长剑又恢复了原状。
“不得不……争斗吗？”
“因为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无欲无求者，有些人活着就是在剥削别人，而有些人生来就被剥削，争斗和人都没有错，只不过是某种，必然的产物。”
“有没有办法使一切争斗得以消失？”
“没有，即使每个人拥有着相同的东西，名为欲望的深渊也绝对不会消失，因为想要更多，是镌刻在了人类灵魂之中的贪欲。看见了美好的事物想要据为己有，看见了美丽的女子就想要拥入怀中，这都是正常的事。”
纳格尔合上了魔导书，泛黄了书页在合上的时候扬起一阵微风，这风吹到他的额头上，但是被汗水沾湿了的头发牢牢贴着，纹丝不动。
“哈……人类，本身的欲望吗？”
“人类因为欲望而显得肮脏不堪，但也因为欲望而美好。”
纳格尔侧过身子，躲过了盖乌斯飞来的剑，因为步履蹒跚倒下，却在倒下的瞬间再一次爬起来。
“还不认输吗？”
“不，我想再等等。”
“你的珐琅核现在只能够支撑每天使用十五个栏位的魔法，但是只是禁咒魔法一条就可能要占掉三个栏位珐琅核的程度，这样一算的话，你今天的施法已经完成了吧，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纳格尔惨笑了一下。
“啊，说不定再等一会儿事情就会有转机了。”
“……不管怎样，我相信那转机可不会对结果造成什么影响。”
纳格尔像是要把胸腔里所有的空气全都挤压出去一样深深叹了一口气。
“回到刚刚那个话题吧，人为什么会因为欲望而变得美好？”
“对这个很感兴趣吗？”
盖乌斯饶有兴趣地将双手环在了胸前，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喜欢做这样的动作。
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冷傲。
纳格尔看着青发女子金黄色如蛇般竖立的瞳孔，吞了一口口水，然后口腔就此持续变得干燥。
“嗯，挺感兴趣的。”
盖乌斯一步一步走向纳格尔，她修长的腿在这行进中难以遏制地吸引了纳格尔的目光，纳格尔干脆闭上眼以防止对方无意中流露出来的诱惑力扰乱他的心思。
“因为人是绳索，欲望能够让你们一次又一次超越自己本身，人是联接这个世界和超乎人的世界的锁链，前进则不断超越，后退也没有界限。”
盖乌斯这样说着，走到了纳格尔的身前，“人是绳索，所以我能够毫不保留地羡慕人类，但是在这个世界，向上攀爬而叩响窄门的人太少，在这个世界流连的庸庸俗人太多。”
“那，是不是当所有人都向着高于天上之处攀爬之时，这世上就会没有争斗。”
“……”
盖乌斯站在了原地，用手支起了下巴，她沉思了一个瞬间。
“也许。因为向着高处攀爬的人就无暇顾及低处的其他了，但是当向上攀爬的人多了，就会有踩着他人头颅向上的人存在，但是那些踩着他人头颅向上攀爬的人却是崇高的，他们不鄙夷被他们踩着、作为奠基的人，恰恰相反，他们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爱着那些被他们视作阶梯的人。”
纳格尔低下了头，没有拿着魔导书的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脖颈，那之上，蓝色的狼头般的纹路发出灼灼跃动的光亮。
“当爱人者要杀死被爱者的时候，两者都会欣然接受这个结果吧。这样，爱人者和被爱者形式上的争斗就会导向必然的、最佳的结果。”
“只要被爱者甘愿奉献出生命，那么也无何不可。”
盖乌斯手中的冰剑高高举起。
“也是。”
在盖乌斯冰剑挥动之时，纳格尔向后退去，然后在他的脚下，一直到身后，魔法阵开始闪现出了幽蓝色的光芒。魔法阵因为不属于每日的栏位，不但使用范围受限，而且准备时间也过长，盖乌斯没料到纳格尔会提前准备着这样一个法阵。
盖乌斯本来想后退，但是在看清那法阵之后却愣住了。
“这是……【冻结的浮生】，那可是魔法阵内范围都冻结住的魔法啊。”
这无疑是一个非常强力的魔法，不但说明之前纳格尔所作出的力竭的姿态是一种欺骗，让盖乌斯逼迫自己向着这个方向来也是一种预谋。
可是，最大的问题是，盖乌斯此时站在了圈子的外面，而向着魔法阵之中后跃的却是纳格尔自己。
这样的话会死掉的吧，毫无疑问。
纳格尔向着盖乌斯伸出了手。
几乎是下意识的，盖乌斯也往前，想要将男孩从法阵里拉出来。
看见暴虐龙的这个动作，纳格尔先是讶异了一下，瞬间心头了然，变成了感激的微笑。
【王车易位】
只是一个瞬间，魔力场在两个人的位置中心形成，只是一个瞬间，两者的位置就替换了一下。
啊，被算计了。
直到这个时候暴虐龙才反应了过来，于是在一个瞬间做出了放弃继续人形化的选择。巨大的青色双翼在魔法成型时展开，打开了想要通过法阵凝聚一处的魔法，像是暴虐龙本身用双翼劈开了一整座冰山。
白色的冰雾和冰的碎块四处扩散。
青色的巨龙用翅膀挡在了纳格尔的身前，不让已经很虚弱的男孩再多受负担。
“这次真的差点就被你赢了啊，不过真正战斗的时候可不可能这样谈话给你发动法阵的时间。”
哈——
由于过度调动珐琅核，此刻全身乏力的纳格尔终于双腿一软坐倒在了地上。
此刻雪雾还没有完全散尽，青龙的翅膀上全是白色的冰雪。
“是啊，差点就成功了呢。果然要在龙威的环境下保持精力集中的状态实在是太困难了。”
“你这家伙，到底已经几天没有睡过觉了？”
“几天呢，我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纳格尔苦笑着这样说道，“虽然冥想能够舒缓疲倦，但是疲惫感还是一点点累积了下来，不过只是现在这种疲劳的程度的话，我大概还是撑得住的。”
雪雾里金色的瞳孔看了他一眼，双瞳的主人并没有说话。
“真是让人恼火啊。”
在片刻之后，她这样说道。
“哈哈，抱歉抱歉……不过，如果要选择的话，盖乌斯先生会选择做哪边？”
“什么，哪边？”
“是踩着他人头颅往上攀爬的那种人，还是甘愿弯下腰用自己的尸身化为台阶的那种人呢？”
“我不是人类，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权力。”
等雪雾完全散去，盖乌斯又化为了人形，这转变已经过于熟稔，甚至根本费不了巨龙一丁点的功夫。纳格尔似乎从盖乌斯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些混杂着无奈和一点悲伤的意味。
“那么你呢，你会选择什么？”
熟悉却越来越大的疲倦感袭上了她的脑海，她在自己的脑子完全变成一片缱绻的白色之前问出了这个问题。她打了个哈欠。
她清楚两个回答各自所能拥有的所有立场和目的，对少年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抱有多余的期待。
纳格尔抬起头，目光明亮。
“我一定会成为首先死去的那个。”
他这样说道。
盖乌斯愣神，得到了远远超出期待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