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離海底千山暗,才到中天萬國明。
宋太祖極言廣寒皎潔明亮氣象萬千,已不復於今夜顯現。
再多再亮再廣的光明,也只會把這片大地照成渚紅的死黑色。
泥土還是濕的、熱的,而且附著腥味。血已經牢牢地沾在每一粒泥土上,宣示著今晚的不詳氣氛。
那孩子永遠不會忘記今夜這種味道,以及景象。
「姐姐……姐姐……」只有六七歲的小女孩在哭泣,廣遍四方地嗚咽著,然而只有那個孩子守在身旁。
「乖,不要哭。」那孩子想喝令她住口,不准再哭下去,可是終究沒有這樣做。
再哭下去她就會找來,明知這結果卻無法阻止。
明明與對方年齡相同,有著相近的身高與外貌,然而行為及思想上更為成熟。碰上那回事後,便立即帶著妹妹來到山上林木最深處,與她一起躲在叢林中。那孩子知道自己十分弱小,甚麼事也辦不成。只有用雙臂環抱著妹妹的頭,摟在懷中:「別哭了,我會保護你。」
這處的泥土不是渚紅,既不是濕的也不是熱的,同樣也沒有腥味。
然而在那孩子眼中耳中鼻中,甚至每一寸肌膚,也在說明這是渚紅色,將會變得又濕又熱又腥。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畢竟是乳臭未乾的小鬼,摟著妹妹的力度更大了。
「其實你也在害怕啊。」殺人鬼彷彿這樣對那孩子耳語,把內心的恐懼挑引出來。就讓潛在的恐懼催狂,直到精神崩潰,與父母一起離開吧。
他們已經雙親雙愛地離開人世了。鄰居也是親切熱烈的消滅自己的生命。全村所有人也快快樂樂地去刺死對方、砍死對方、砸死對方……基本上所有能結束生命的方法,也在一夜間展現在那孩子眼前。
若無其事地,那名殺人鬼終於步向二人這邊,看來殺光一整村人對她來說也不過是把家中一角的蟑螂窩屠滅乾淨似的。腦袋一片空白,感到對方很憤怒,也不再記得她說了甚麼。
不對,是自己選擇性遺忘那時候的記憶,把它們統統埋在記憶最深的盡頭。
「你們也就手足情深的捏死對方吧。」唯獨只有這句話,對方最後說的話,是永生難忘的。
因為在那一刻之後,世界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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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在公元二零二零年十月廿五日晚上,零爻縣凌雲山下鄭家村大屠殺案,只有兩名生還者獲救。兇手鄭惠希在中央調動全縣軍隊重重鎮壓下花了將近十小時方成功捕獲,後判定為三一五末期病患者。因為情況極為特殊而不經審判直接收押在坤翔沙漠的尤溫監獄中。
這不光是「三一五檔案」上最陳舊也是最重要的一條紀錄,而是某個人活生生的影像及回憶,有如立體投影機在報告書中跳躍閃動。那孩子與其妹妹在獲救後成為永生難以磨滅的光影,纏繞在每晚的睡夢中。
鮮血與屍體化成大地的養份,令花兒開得更燦爛奪目,奏出深秋的肅殺蟬鳴,宛如無限美好得腐蝕人心的西洋油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