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蝉的声音很不大，但回荡在只有雨声的密林之中，也足以让林青姝听清每一个字。
黯淡的光线从林子中间的树叶之中透过，映在地上黯淡的影子，如同凝固的白纸水墨。
对于未曾真正踏上修炼的林青姝来说，大多数的修炼的功法与路数，她基本上都不是很清楚，何况是天下间最诡异的尸道。
“还有这种功法吗？”她问。
“与其说尸道是一种功法，倒不如说是一种诡异的修炼手段。”玉蝉看着林青姝，沉默了一下，“比如道修只能修道，佛修只能修佛，妖修只能修妖，而尸道的诡异程度就在此，它虽然不是一种功法，却能够与天下的功法相融，是罕见的不会产生排斥的修炼法门。”
林青姝大抵也了解一些，她刚开始化形的时候，青竹教了她一些基础的引气修炼的法门。
功法不能同修，否则修炼到精深的时候，便会有灵力的对冲，诸法不容则会爆体而亡。
这一点对于越是强大的修者，就越可怕。
“尸道不属于这几道种任何一种，却不会与任何一道产生对冲问题，反而如虎添翼，能够让修炼尸道的修者境界更进一步。”
随着玉蝉的解释，林青姝意识到一个问题。
“既然如此，这尸道是怎么出现的呢？”
“尸道第一次出现，是上古的时期，那个时候天地混沌，本是为了让凤里希前辈研究出来对抗凶兽的，后来凤里希前辈飞升之后，残本流落到了宸天界，被后来第一个发现的赤霄魔尊修炼，变成了现在的尸道。”
说到这，玉蝉转回头来，将视线放到林青姝身上。
“说起来，凤里希前辈还算是林夫人的祖宗呢。”
“祖宗？”林青姝有些不解。
“是啊，凤里希前辈就是蛇族的前辈，现在南疆的有希宫便是纪念凤里希前辈所建，而且凤里希前辈的灵宠后代是凤鸟，按理说应当在蛇族领地能见到，林夫人是蛇族的人，这些都不知道？”
“...”
林青姝沉默了一会，她的确是不知道这回事。
难怪青鸾一只凤鸟会出现在她们蛇族的宫殿里，原来是这样。
干咳了一声，她将话题引了回去。
“那这功法这么厉害，练了岂不是无敌？”
“虽然这功法能让修士更进一步，但因为其本身是残本，又需要借助凶兽修炼，但现在世上的凶兽早已不复存在，因此修炼功法的素材也由凶兽变成了修士，但总归和原本的功法有出入，越往后修炼，越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改变。”
“难不成修炼尸道的人，会渐渐发疯，变成青面獠牙的染血怪兽？”林青姝问道。
玉蝉沉默片刻，然后回答。
“这只是其中的一种可能性，其实修炼尸道的人变数很多。”
“大致以境界论，会有不同的变化。”
若修炼尸道者为凡人，大多数会即刻发疯，成为沉浸在鲜血与癫狂之间的恶鬼，较之发疯的寒冥鬼体还要诡异。
但凡人又如何能够真正修炼尸道，无疑都是被更高阶的修者强迫，被迫修炼，用来做较之寻常生命，更高阶的养料。
对于低阶修者而言，这个道理同样，只是低阶修者大都能够维持一段时间的理智，最终才会变成恶鬼，也有可能在此之前，因操控不了体内强大的灵力，爆体而亡。
唯有高阶修者，在修炼尸道之后，才有可能真正获得强大的裨益，驾驭那股本应不属于自己的可怕力量，亦能够以强大的境界压制住反噬与异变。
巧的是，时隔了许多年，这三种情况，玉蝉倒是在几天见齐了。
无论是他刚下山不远处的那些毫无神智，宛若恶鬼的普通尸妖，还是之前他追查那个尸修，还有透露这一股子奇怪的气息，追杀他的高阶尸修...
到现如今这山上的尸体，都透露了些不好的信号。
念及此，玉蝉眼瞳中也不禁闪烁着些忧虑。
时隔快千年，这尸修怎么又出现了了？
而且怎么会好巧不巧，又出现在这赤霄魔尊的死亡之处。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既然师祖都没有死，那么是不是说明，赤霄魔尊也有活着的可能？
这个念头一起，便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掏出虎鱼，试着联系了一下师父。
将尸修的消息传过去，玉蝉想了想，又加了几句关于师祖的详细信息的问题。
看着虎鱼上属于师父的黑白头像，他有些无奈，现在只希望师父能快些回复。
做完这一切，他才从地上站起来，回首看向林青姝。
“林夫人，咱们得快些回去，这附近说不定还有尸修。”
林青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上的男尸，“那这人要怎么办呢？”
“宸天界查不到身份的尸体每天都有，不差这一个。这人也算是运气不好，如果他死在城里或者附近，还能有人拉去乱葬岗埋了。可他死在这荒山野岭，根本不会有人管。”
“难道就让他曝尸野外？”林青姝神色不忍，“他说不定还有家人。”
“只能如此。”玉蝉说：“当下我们得快些离开，要是有道行高些的尸修过来，在下也保不住林夫人。”
林青姝没说话，只是又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
“蝼蚁的命没人在乎，不管生前如何，既然沦落成一具惨死的尸体——那就是蝼蚁。而这宸天界，最不缺的就是蝼蚁。”玉蝉说。
道理林青姝都懂，所以她缄默了。
她举着油纸伞，感受着密林中吹过的带雨秋风，神色黯然。
林青姝恍然间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若她现在死了，也没有人知道。
不知不觉已经将近冬天，算起日子来，她已经离家快一年了
那些蛟族有没有毁坏她住的地方，残杀宫外的族人？
她虽然是这件事的当事人，却不剩多少实感，和平清净的天云城同烽火连天的有希宫相比，就像两个世界一样。
有时候，她不禁怀疑，她还能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