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战(六)

作者:打工斗士 更新时间:2016/9/2 18:19:51 字数:3177

伏云对于神的身体内部有过很多想象,但果然世间有很多事是超乎想象的。

“这比我家还大……”

伏云站在神的肉壁上,这里按照人体结构算的话应该是胸腔,但伏云却没看到内脏,面前只有一条漆黑蠕动的道路。

和一般生物不同,神的血肉都是漆黑的,漆黑的肌肉上下颤抖着,配合温热粘稠的触感,着实让伏云恶心了一阵。

“没想到无论是多尊贵的生命,内部都是如此恶心啊。我继续走下去会不会到……”伏云嘟嚷着说,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露出了反胃的表情。

“还是先找莉莉亚斯吧。”伏云摆出出拳的姿势,向前猛冲。

“第十式.寸劲!”

前路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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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的心室之一。

莉莉亚斯从满地的黑血中坐起,身上黑血接触过的地方都发出“哧哧”的腐蚀声,但很快又被修复,伤口在破坏和修复中轮回,冒出了淡淡的白雾。和神继承了同一种神格的莉莉亚斯当然也拥有和神近似的恢复能力,虽然痛感犹在,但莉莉亚斯也不想去避开那些黑血了,不是对腐蚀产生的痛觉感到无所谓,而是她正是需要这些痛觉来保持清醒。

莉莉亚斯看着面前跳动的庞大心脏,眼睛里满是疲惫。她不知道是第几次破坏这颗心脏了,不止是这一颗,还有神身体里的其他几颗都被她破坏过无数次了,但那些心脏几乎是眨眼间就在她的眼前修复。莉莉亚斯举起手中的剑,完全是机械式的,剑悬在半空没有落下,像是握剑的人失去了所有力气。

还要继续下去吗?

无力,疲倦,还有绝望。这些负面的情绪在莉莉亚斯的脑海里搅成一团,让她的脑袋疼得像要裂开。她最终还是将剑斩下,比起主动挥剑更像是剑在强迫她。心脏瞬间被剑斩为两半,虽然已经无心无力,但以莉莉亚斯现在的状态,斩断钢铁都只要动下指头。斩成两半的心脏很快就化作一团黑色的粘液,而新的心脏在不到半分钟后又马上在原来的位置成型。

果然,又是这样。

莉莉亚斯无力地靠着肉壁坐下,眼睛失去了神采。虽然不知道外部的情况,但神现在一定实在疯狂地破坏神国,因为有诺曼的一半神格,莉莉亚斯也能感觉到,神国离被突破也不远了,自己却对此毫无对策。出去?出去又能怎么样,自己不就是因为无法和神正面对敌才来找他的弱点的吗?

我辜负了你的牺牲啊……伊芙琳。莉莉亚斯将头埋进两膝之间,很想就这么将肩头的重担卸下,说到底自己这样的人真的配承担这么重的责任吗?只有像修尔或者温特斯那样的天生英雄,才能勇敢地将这份责任抗在肩上,之后挥刀前进吧?

果然是我的无能吗?

心室里安静得诡异,只有神的心脏疯狂跳动着,似乎在嘲笑着面前的懦弱之人。

“第十式.寸劲!”突然,隔着心室的肉壁,男人的模糊怒吼声远远传来,像是猛兽冲锋前的咆哮,心室的外壁的血肉被炸成碎末,蓄满力量的身影从飞散的黑色的血肉中冲出,第一时间瞄准了那颗巨大的心脏。

“二十五式.兕崩!”雷光闪烁间,心脏被炸成了碎末!伏云转过头,看到了角落里呆呆地看着他的莉莉亚斯。托着下巴想了想,之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不是我出场太帅了?”

“汝为什么会在这里!汝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莉莉亚斯猛地站起,双手抓住伏云的衣领,眼睛里的金光闪耀得像是太阳。她也是太过急切了,无意识地放出了神威,正常人如果和这样威严的眼睛对视哪怕一秒,意识都会被彻底摧毁!

而伏云只是收起了笑容,伸手抓住了莉莉亚斯的手,淡淡地说:“我是来救你的。”

“救吾?汝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这是神之间的战争,汝一介凡人连站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还谈什么拯救吾?”莉莉亚斯甩开伏云的手,怒极反笑“出去尚且有一些活路,若吾是汝,不会如此愚蠢!”

“收起你的自称,还有不准用‘汝’称呼我!”伏云突然暴怒起来,伸手将莉莉亚斯的脑袋拉过来按在自己的额头上,近距离直视着那双会摧毁人意志的神之眼“你是人莉莉亚斯!如果你自己都放弃了这一点那就真的堕落到那条道路上了!就算你真的是神,我也告诉你,这世界上就没有我动不得的姑娘!管你是神是人,我说要救你,就是要救你,你现在只要乖乖跟在我后面就行了别那么多废话!”

伏云放开莉莉亚斯,冷冷地看着那颗恢复如常的心脏,再一次挥拳。而莉莉亚斯则被他的话震慑住,一时说不出什么话。她的心里开始涌动起一股剧烈的情绪,莉莉亚斯捂住胸口,努力压制住冲动。

那是神的暴虐,被伏云怒吼的莉莉亚斯,现在本能地想杀死伏云!

她其实早已在心底放弃了自己的身份,也做好了之后和伏云等人为敌的准备,因为她现在的状态就是她不能再与人类同行的证明。就算再不想承认,在得到力量的同时,莉莉亚斯也将神的思考方式一并继承了过来。成为神后莉莉亚斯改变了自称,就是因为她站到了更高的地方,怎么能和那群卑微的家伙用一样的称呼?现在的神国,除了温特斯,莉莉亚斯不认为还有那个生命可以在自己面前站着说话,更别提忤逆她!

所以她现在很愤怒,本能地愤怒。那愤怒那么剧烈那么汹涌,迫使她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剑。

[汝算什么东西?敢在吾面前如此无礼?]

[让汝等存活至今只是出于怜悯!]

[杀了他,杀了这等蔑视神的蝼蚁!]

心室内诡异地安静着,除了伏云发狠似地击打心脏的声音外别无他声,但莉莉亚斯的耳边脑海却充斥着饱含杀意和暴虐的吼叫,每一声都在督促她快点举起手中的剑。莉莉亚斯握紧剑柄,用力得似乎要将它掐碎。

停下……

[杀了他!]

停下!住嘴!

[举起剑!]

吾办不到……

[神斩杀人,是对于他的恩赐!

……

[动手吧。]

莉莉亚斯缓缓地举起剑,面对着伏云毫无防备的后方,剑尖的寒芒透过污血闪烁。

虚空中似乎传来了高高在上的,嘲讽的笑声。但很快,又转为愤怒的咒骂。

剑从莉莉亚斯的手中脱落,她将头慢慢低下,金色耀眼的头发挡住了她的表情。她能听到各种恶毒的话语在她耳边轮番轰炸,鄙视诅咒着她。莉莉亚斯紧紧捂住了耳朵,压抑着自己再次举剑的冲动。

[连对凡人举剑都做不到,汝根本不配称为神!]

“我是人……”莉莉亚斯低声地说,或许发出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听不见,但她还是重复着这句话,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我是人。”

耳边的声音突然消失了,想被飓风吹走一般,消失的干干净净。

莉莉亚斯突然明白了,自己不愿意和伏云他们同行,不是出于蔑视,而是自卑。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流着神血的怪物,还有什么资格站在伏云他们身边?他们会接受一个随时可能暴起杀了他们的怪物吗?所以莉莉亚斯在心里一直认为自己就这么和温特斯一起葬在神国里,是最好的选择。既然如此,也就不能再怀抱着伏云他们还会接受自己希望,因为再多看他们几眼,莉莉亚斯怕自己下不了决心。

但是刚才,伏云的那一番话似乎把她心底一些尚且鲜活的,隐藏极深的东西,扯了出来,她到了此时才能真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莉莉亚斯以为自己能够独自解决这次危机,她能将这份责任扛起来,身为千面的自己或许是可以,但现在她是莉莉亚斯。身为莉莉亚斯的她真的很累,很想找到一个人和她站在一起面对这些事。或许是女性的本能,或许是自己本身就有的懦弱,但这份情感是不做假的,真实地存在在那里。所以当伏云出现的时候,说要救她的时候,她心中最先出现的情感,是开心。或许这是软弱,但逃避真实的自己则是懦弱。

面对如此懦弱的自己,也许那个人也会像伏云那样怒斥自己吧?莉莉亚斯回想起修尔的样子,任何时候都自信满满,让人相信没有谁是他拯救不了的。而刚才的伏云,似乎有一点点像他。

“汝……你,真的能帮我吗?”

心室里传来少女柔弱的询问声,带着胆怯和不确定,伏云转过身,看着莉莉亚斯。莉莉亚斯也抬起头看着他,女孩像是瞬间失去了所有神威,脸上只有虚弱和疲惫。那双刚刚还凶虐地要吞噬伏云意志的眼睛褪去了金色,恢复成了淡淡的蓝色,会说话一般地看着伏云。

[我真的已经很累了。你能,帮帮我吗?]

伏云轻轻地笑了,放开攥紧的拳头,走到莉莉亚斯身前,摸了摸她的脑袋。莉莉亚斯挑起眼睛看着伏云,眼睛里原本的暴虐和愤怒被悲伤和疲惫取代。此刻她终于卸掉了自己强撑出来的伪装,恢复成一个失去了很多东西后不知所措,连怎么悲伤都不知道,怎么依赖都不知道的女孩。像是一只迷失在未知森林里的,孤独的鹿。

谁能拒绝一只放弃了防备,走到你面前向你舔舐你的掌心,祈求你带它走出森林的鹿呢?

“当然,我一定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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