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前兆
step one
这世间最温暖的幸福，不是你能陪在我身边有多久，而是，在我恰恰需要你的时候，你正在我身边。
可惜，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拥有。否则这个世界也不会有那么多悲伤。
“你有过最珍视的东西么？”
“当然。”
凤凰山顶。偶然再度相遇的少年和少女并排坐在石长椅上，只是中间隔了一棵粗壮的榕树——从远处观察，这一幕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现在，那东西是否还存在？”
“……”
少女默然，白皙的右手抚摸着耳鬓的发梢。
“不能回答么？”
“我最珍视的东西……”
少女抬头，注视着远方。
“她还在这世界上哦。”
少年怔了怔，他的目光触及少女的优美白净的后颈，那里的黑发被风不经意地撩开，露出一截狰狞可怖的伤疤。
“那你呢？”少女忽然侧过脸庞，双手支在长椅上望了过来。那对漆黑的眸子里，少年看见自己分明的轮廓。
“没有。”
“啊嘞？”
“因为我一直都在失去啊。”
“嘻嘻……那肯定只是你在自以为是呢。”
我讨厌这个世界，讨厌人类，除了姐姐，因为只有姐姐真心爱着我。可是，那天连姐姐也抛弃我了……
“姐姐，我冷。”
漠河镇外。
雪静静地下，漫天鹅毛，掩盖了一行凌乱的小脚印。
稚嫩的少女穿着破旧的棉袄，小脸蛋冻得通红，凌乱的枯涩长发杂如鸡窝。少女赤裸着双脚，脚趾头裂开的创口连脓水都流不出来，她每前进一步，瘦弱的身体都禁不住颤抖着。
饶是如此，少女仍努力背着身后的“行李”——与其这样说，倒不如解释为一堆破烂衣物毛毯里裹着不过四五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露在外面的脸庞已冻得通红，她张着皴裂的嘴唇，风雪灌进口鼻，令她几欲窒息。
“姐姐，我们要去哪啊。”
“姐姐要带你去温暖的地方，那里我们再也不会挨饿受冻了。”少女努力想微笑，可是冻僵的嘴唇已不听使唤。
“真的……姐姐……厉害，我要是……姐姐……坚强就好了……”小女孩的声音被风雪撕扯得支离破碎。
风雪越来越大，少女已经睁不开眼睛，背上的小女孩懂事地安静着睡着了。
“……要结束了么，真不甘心啊……”少女喃喃自语，眼前一阵模糊，她再也支撑不住，倒在白茫茫的雪地上。
“老师，请你一定要救活她！”
“如果你能保持安静，我亲爱的塞克斯，否则我无法保证病人会不会变成死人。”
耳边传来听不懂的话语，朦胧的视界里光影错乱，少女丧失了全身的感觉，不知道此刻身在何处。
“老师，快看，她醒了，她睁开了眼睛！”年轻人激动的嗓音略微颤抖。
“塞克斯！请你暂时出去！”这是老人气愤的声音。
“是的，老师。”年轻人被斥责了，语气中略显歉意，过了些许，传来似乎是门被打开又被带上的声音。
“真是个爱给我惹麻烦的徒弟，明明叫他去中国漠河镇接引【新眷】，结果带回来的竟然是个半死之人……”老人叹气一番，“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不过……”
老人在少女眉心一点，少女感到莫名的疲倦，复又睡了过去。
“姐姐，我来接你了，我们回家好不好？”眼前是妹妹依稀的轮廓，看不清表情。
“回家？”她迷惑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是的，姐姐，来我这边吧，你不是说过，要和我永远在一起么。”
“可是……”她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跟妹妹解释。
“来吧，来吧，我们都是被世界所抛弃，所嫌恶的孩子……”
“……阿璃？”
“嘻嘻……姐姐，我啊，讨厌这样的世界，让我们一起毁掉它吧好不好？”女孩的面孔在瞬间变得扭曲起来，像是恶魔的影子在狞笑。
“不是的，阿璃，阿璃……”她焦急地呼唤着妹妹的名字。
“阿璃！”
少女忽然睁开眼睛，身体不知何时本能地挺立起来，瞬间强烈的光线刺得她的双眼生疼。
待眼睛逐渐适应下来，少女四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眸子里掩饰不住好奇与恐慌。
这里是一间空阔的卧室，占地近百平米，除却一张柔软的大床外，竟然空无一物。高高的圆形穹顶上，雕刻着繁复的纹饰，做工精美的大吊灯垂下，镂金的灯座上，十六根白色的蜡烛安静燃烧。地板用黑色的大理石铺就，端正方严，阳光透过窗户，反射着耀眼的辉光。
“这是……天堂么？”少女赤脚下床，倚着窗台自言自语。
白色透明的窗帘随风微摆，尾梢的流苏轻扬，窗外但见一片一片的流云飘过，翻涌如潮。
“主人，属下不明白，为何要救这已死之人。”
兜帽遮面的黑袍人身后背着一堆看似破烂的行李，自那里面露出来一张熟睡的稚嫩脸庞。
“吾行事自有道理，身为从者，汝没必要知道那么多。”黑袍人前面，一袭黑色风衣，拥有苍色长发的青年眯起眼睛，罕见的翡翠色瞳眸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是的，主人。”黑袍人惶恐地低下头。
两人此刻正站在黑龙江畔，风雪依旧肆虐，可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两人虽白雪覆身，衣衫竟未湿分毫。
“过了这条江，就是俄罗斯的边境。”
“走吧。”
青年吐出简短的两个字，然后——
仿佛宽阔的江面在瞬间缩窄，可以容人一步踏过，下一秒，黑袍人和青年已在对岸。
“……【十一月的盛宴】又要开始了，下一名【时逆】在哪里呢……”
银妆万里，天地归寂。
两人渐行渐远，背影逐渐被风雪吞噬。谁也不知道他们来自何方，又将前往何处。
唯一知道的是，这一年的风雪里，掩盖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悲伤。
step two
若是止步不前，单纯的等待毫无意义。唯有追逐什么，经历什么，才会了解什么，懂得什么。
“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本身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汝还活着。”
“只有死者才会思考这个问题？”
“只有生者才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我只想知道答案，与问题本身无关。”
“那需要付出与之等同的代价，哪怕……”
“哪怕牺牲我最重要的一切。”
“很好。”
漆黑王座的少女露出了一抹神秘的微笑，王座的台阶前，单膝下跪的少年低着头，黑色长发遮住了大半脸孔，看不清表情。
少年身侧，左右各六支陈列的烛台，燃烧着蓝色的诡异火焰，火焰不停地变幻形状，时而像艰涩的文字，时而像古老的图腾，时而像咆哮的巨兽。
“很好。”
她再重复了一遍。
少女走下王座，一步一步近前，空阔的宫殿里回荡着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
少年依旧低头，等少女走近，他惊讶地看见少女被沉重的镣铐束缚的双脚，粗壮漆黑的锁链上刻着细杂模糊的纹路。
少女托起少年的下巴，然后少年看见一对白色苍茫的眼眸，那里仿佛连接着无尽的虚空，孤独，绝望却又无比坚韧。
“【眷印】解放。”
少女对着少年的唇吻了下去。
日记。
十一月二十日。小雨。
来到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第一次遇见雨天。被打上铅灰颜色的天空，潮湿的水泥路面，心情变得和晴雨表一样起伏不定。
铺满沥青的马路，往来的汽车车轮滚起一圈一圈细小的水珠，两旁的樟树似乎也失色了不少，路灯百无聊赖地等待天黑。
终于走到商业街，这里没遇见多少行人，我走过路边的垃圾箱，偶然瞥见一只觅食的老鼠，它大胆地盯着我看，复又继续在垃圾箱里翻动着什么。
我微笑着，世界在此刻变得好安静，连心底的涟漪也逐渐平息下来。
十一月二十五日。
已经过了小雪。
黄昏的天，清冷的雨，空荡的街，独行的人。听新闻说，如果晚上雨停了，还有可能看见满月。
“哟，还真是有缘呢，人类少年，我们又见面了。”苏亦安听见身后似曾相闻的声音。
“我们难道不在一个次元么，中二病大小姐？”苏亦安忍不住吐槽，“还有，别装作一副我们很熟的样子，毕竟加起来我们见面的次数不过三次。”
苏亦安转身，差点被少女撞了个满怀，少女白皙好看的脸距离苏亦安不过十公分，漆黑的眼眸直直盯着苏亦安。
“咦，你确定以前见过我？”
苏亦安慌忙后退，身体早已本能地作出反应，蓦地红了脸。
“啊嘞，居然还会害羞？”少女吃吃一笑。
“话说，别趁人毫无防备就突然靠近好么，我才不希望被你吓出心脏病英年早逝。”
苏亦安撇撇嘴，无奈的摊手叹气。
“诶诶，要不要说得那么夸张？”
少女露出些许的不以为然。
“——！”
苏亦安没有回答，他朝少女快速走了几步，后者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直到背后接触到冰凉的墙壁。
——壁咚。
“唔！苏、苏亦安，你、你想干什么？”少女开始显得有些慌乱，隔得这么近，苏亦安能闻见她身上散发的洗发精和沐浴露的清香。
「看来她只是表面的中二啊。」
苏亦安内心作出如此评价之后，又想到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他立刻转身钻进旁边的小巷。
洛青琉感到很纳闷，她好奇地走到巷口处，看见了奇怪的一幕。
顶楼的积水坠落到空调的挡雨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苏亦安倚着墙壁，不住地干呕起来，仿佛遇见极其厌恶之事。
“对不起，刚才真是失敬了。”
恢复正常的苏亦安诚恳地向洛青琉道歉，他再度脸红起来。
“奇怪的人类少年……嘛，不过也没什么，我就大发慈悲地接受你的致歉咯。”
洛青琉扬起唇角，一脸戏谑地看着苏亦安。聪明敏感如她，并没有多问什么。
少女这次依旧着一身白色简单的长裙，樱色的束带衬得少女纤细的腰肢堪盈一握。她左手擎着黑色的雨伞，此刻的表情说不出是羞是怒。苏亦安有意无意地向下瞥了一眼，还好，这次少女不是赤足，她穿了一双白色的扣带凉鞋。
“话说，你还真是偏爱白色啊。”苏亦安转移话题。
“诶……是啊，我从小……不，我一直很喜欢白色的。”少女努力平复心绪，右手不时地抚摸耳鬓的发梢。
“把我叫住有什么事么，别告诉我你只是单纯的迷路。”苏亦安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请把吐槽继续认真地进行下去吧！”少女略弯下腰作答。
“唉……”苏亦安扶额叹气。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并没有想象中如江南小镇的诗意朦胧，有微微的凉意透过肌肤，分不清是何季何时的悱恻缠绵。
“话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苏亦安撑着雨伞，少女安静地走在他的右侧。
“洛青琉。”
“嗯？”
“洛阳的洛，青色的青，琉璃的琉。”
“我叫苏亦安。”
“知道了。”
不如说——我早就知道你的名字了——这是少女此刻内心的想法。
“……”
夜色初临，两人走在安静的商业街，偶尔经过的车辆，周围的店铺散发着柔和的光，雨点轻轻敲打着雨伞，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微响。
“记住前面转弯，看见那家印象私厨的招牌了么。”
“接下来你只需要往前走，大概两百米就能看见右边的别墅区了。”
“嗯。”
洛青琉温顺地点头，“谢谢你，苏亦安。”
顿了顿，她背对着苏亦安，“不直接送我回去么，雨伞到时候可以免费借你哦。”
“哦呵？”苏亦安抬头看向天空，一架闪烁着信号灯的飞机恰好出现在视野内。
“其实你根本就没迷路吧……”
“……诶？”洛青琉并没有立刻回头，不过，她的右手开始不安分地抚摸着耳鬓的发梢。
“那个动作，又出现了哦。洛青琉，你并不适合撒谎。”
苏亦安指着洛青琉的右手。
“——”
洛青琉愣了愣，然后苦笑着点头。
周围的一切瞬间停滞，原本一辆该疾驰而过的大众轿车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生生束缚，无法动弹分毫，路边巨幅广告牌的灯彩不再跳动，甚至——
苏亦安惊讶地松开手中的黑伞，黑伞似乎不受影响坠落在地，亦无法感受到小雨落在身上的触感。
“苏亦安，恭喜你成为【新眷】。”
洛青琉转身，左手中指和食指并起，按住自己苍白的唇，嘴角露出一抹魅惑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