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樱花的葬礼

作者:是非莫辩 更新时间:2016/9/2 23:25:42 字数:3243

记得在那段曾经战火纷飞的岁月中。

春日家总习惯在出征之前安葬死者。

是希望人们不愿意忘记已逝者的面容,也是希望还活着的人们能够带着逝者未完成的梦想,继续前行也继续战斗,更是希望,在谁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的世界之中,能让那分缅怀,不要成为永远的遗憾。

前人的道路,就由我们来继承。

可是谁又曾想过,倘若那条道路,从一开始就扭曲了呢?

当黎明的曙光一点一点爬上大阪港的云端之上,晨曦渐渐将所触及的一切都覆盖上一层金色的光芒,在光芒照射不见的地方,是阴影。

在玉藻前号与崇德天狗号这两艘如同空中城市般巨大的悬空战列舰之前,所有的人影都显得那般渺小。

就好像这两艘巨舰,在这片无穷无尽向前延伸的云海与天空之中,也显得渺小。

白发少女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玉藻前号的舰身甲板之上,无言地望着远方的天空。

当人们凝望那样宽广而无边的事物之时,总会去猜想。

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

我在这个世界中,又有多少重量?

小小的婴儿在成年人面前显得弱小,弱小的人类在强大的尸兽面前也显得可笑,而即便是那强大的尸兽,在新世代生体科技所衍生出的那些巨舰兵装面前,亦显得卑微而不堪一击。

然而即便是足以与尸皇抗争的超弩级悬空战列舰,这代表着人类生体科技巅峰的终战兵装,在那片将整个世界都覆盖着的无边云层面前,却只如同小孩子在沙滩上筑起的沙堡般不值一提。

在在尸落的纪元,弱肉强食的规则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只有不断地进化进化再进化,变强变强再变强,才能在这个世界上艰难地行走下去,但是即便尸山血海,即便遍体鳞伤,这个世界的一切仿佛也从未因为自己的努力有过任何改变。

白山竹,你真的做到了什么吗?

你又真的拯救了什么吗?

你说的那片可以让所有的孩子都一起飞翔的天空,究竟要到哪里去寻找?

一个人要变得多强,才能改变这个世界?

又要多少次的进化,才能斩断这片天地?

少女口中曾经说过的那个梦想,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实现?

在安葬逝者之时,人们总会横生出无数的疑问。

而那些答案,可能永远都不会得到吧。

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会瞥向港区正前,那一片正在缓缓蠕动着的军阵之前。

真是的,

明明不想去看的。

虽然这样说,白山竹,还是没办法移开视线。

无数的春日家的战士们整齐地排列成方阵,围绕着港区正中最突出向外部的一处桥身之前,让出一处近百米的空白。

尽管昨夜的大阪港区在正面战斗爆发之前就被及时地停止,但是依旧造成了上千人的伤亡,按照春日家的传统,他们,都将会在今日一同被安葬。

不分高低贵贱,不分男女老幼,所有人在死亡面前都是平等的。

整整千具漆黑朴素的军用棺,被整齐地叠在临时在云海之上架设起的一处平台之上,都撒满被水浸湿过的樱花。

而那个人的尸骸,也静静陈列其中,没有被特殊对待。

每一位在出征之前死去的家主的葬礼,都是如此。

尽管她在位的时间是那样短暂,短暂到都还没有让这个世界记住她的名字,当名为春日的枷锁被套在那位被叫做栉雨樱的少女身上之时,那生来便为掠食者的命运,就早已将这一切都安排妥当。

她的过往,在座的所有士兵可能都不知晓,人们对这颗在瞬间将整片夜空都照亮,又在下一瞬间消逝在无边的黑夜之中沉寂的流星的唯一印象,就是那场让春日家真真正正成为东瀛唯一霸主的战争。

那最霸道而张扬的绽放,如同在火焰中盛开的樱花,一边燃烧作灰烬,一边将前所有未的火光,点亮这个世界。

是她一手,葬送了遗弃之地之下无数的亡灵,亦是她的疯狂,将整个京都都当作她的陪葬,她固然有着常人难以承受的过往,却也以她的双手,沾满早已经洗不脱的罪孽。

所幸的是,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身为掠食者的命运,只是如此。

于是在雨夜后的黎明,就像所有盛开的樱花一般,浸入潮湿的泥土,唯有暗香依旧。

春日栉雨樱已亡。

这世上即便再多的罪孽,或许在死亡降临的那一刻,就早已经赎清了吧?

只是究竟能否原谅逝者,是生者的烦扰。

但是她,在做出那些种种的时候,就没有奢求过,会被原谅吧?

不管怎么说,一切都结束了。

她的故事,只到这里。

在军阵之前,一个娇小的身影缓缓走出。

她的身上穿着一件与她的身形并不相适的和装,身后那长至几近五米的锦带,拖在身后的地面之上,如同飞鸟的羽,也似一条蜿蜒的血迹,顺着她的步伐,缓缓前行。

身为被新承认的春日家新任家主,执行葬礼的使命是由她来进行。

为逝者告别,

为生者祝福,

哪怕只有一日也好,这份责任却依旧不会变。

那是家主们的罪,是这只盘踞在东瀛洲之上的庞然大物的恶。

那份恶,必须交由她的手,来埋葬。

她来到死去的战士们身前,沉默。

而后,轻轻张开嘴。

唇红亦齿白。

清晨的风,就那样闲适地灌进她的口中,很清凉,彼岸升起的太阳,在风中微微刺着她的视线。

沾湿了的樱花,不会再飘动。

绽放又凋零的生命,是时候,休息了。

于是,少女在晨风中,悠悠歌唱,那如同落花的暗香般幽雅的歌声明明并不大,却随着风,传的那样远。

即便站在远方甲板之上的白发少女,听得亦是那样清晰。

那样熟悉。

她不禁微微一震。

她听见那歌声,不似优美的诗篇,而更像是幽怨的诉说:

“生长在寒冷的天空里的花朵,别人都说你高洁,都说你高贵,

但是,你也会想要,盛开在春天的温暖里吧?

没用地,颓废地,山花浪漫,那是花儿的幸福,

可悲的,真实的,你盛开的,

从来不是美丽的花朵,

你注定所能绽放的,不过是沾满鲜血的,

利剑而已。”

白发少女又怎么会忘记,那一日同样也是黎明,在晨光之中,栉雨樱也歌唱过这同样的话语,那样动人,也那样鲜血淋漓,正是那如同天籁的歌声,在最后一刻,将梅梅子送入地狱。

可是,她在这里,又唱起这首歌来,是为了什么?

少女还在思考。

但是顺着风,另一曲短歌又至。

如泣如诉,亦如怨如慕。

用同样的声音,从同一个女孩口中歌唱:

“盛开在绯红的世界里的花朵,别人都说你美丽,都说你张扬,

可是,在雨中凋零,真的就是你要的结局吗?

无声地,低调地,天长地久,那是木石的永远,

可悲地,真实的,在你最后,

还是选择在火中凋零,

可惜,

可叹,

你等待着的,

雪后那个山花烂漫的春天,

根本,就不存在啊。”

那令人唏嘘的诗篇,久久弥散在天空之中。

并没有用多少令人费解的词语,少女口中所唱的短歌,乃是对栉雨樱对她所唱的那首短歌的对答。

那究竟是她的嘲笑呢,

还是真正地对这个世界的悲哀呢?

在寒风中绽放,被雪埋葬的梅,

在春日里盛开,被火燃尽的樱,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能说是幸福吧?

无论是冬天还是春天,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

“所有活着的生命,都是在竭尽全力啊。”

在最后的最后,梅梅子,这样轻声说道。

错的不是任何人,

错的是,在这个不存在幸福,也不存在爱的时代里,

是这世道的无常,

注定敢爱的人一身伤。

“再见了,栉雨樱。”

她沉默了许久,

也犹豫了许久,

最后,还是用几乎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

“再见了,姐姐。”

而后,

她轻挥右手。

军阵之中又有一人出列。

是银发的少女,那朵曾经侍奉在栉雨樱身边的花朵。

她来到梅梅子身前,用那双殷红的眼,望着她的脸庞。

百味杂陈。

如果可能,她多愿意,在这时候就将那个女孩当场腰斩。

然而在这葬礼的最后,面对着梅梅子的决定。

她则是诚心地鞠以一躬。

轻声说:“谢谢。”

话音刚落,她毫不犹豫地回头,抽出身后那柄长刀。

将那支撑着临时筑成的平台的绳索,一剑斩断。

那千具棺椁,与那潮湿的樱花,就在那一瞬,都坠入万丈云海。

晨曦之中,那漫天的落花,与逝者一同,消逝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小海棠的眼中,有多少说不出的悲伤?

然而此际,她的眼中,却没有泪水。

她知道,这是掠食者们的葬礼。

昨夜她的手上亦沾满了这些死者的鲜血。

但是在死亡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

在杀戮之时,掠食者也应做好被杀戮的准备。

所以他们的葬礼,从来不需要眼泪。

也不需要原谅。

那也是小海棠,能为那朵她最爱的花朵,所能做到的——全部尊严!

她站得笔直,将右手握拳,抵在心脏位置。

那是一个春日家最标准的军礼。

在她身后,无数春日家的战士,也为那些逝者,整齐地行以这最后一礼。

掠食者们在出征前埋葬死者,

因为他们不需要眼泪,

只需要敌人的鲜血。

于是梅梅子,缓缓回过头来,对着所有人,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简单,

直白,

只有短短两字。

却铿锵有力!

“出征!”

身后晨曦之中,

那两只沉睡已久的巨兽,仿佛在那一瞬间,冲天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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