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生在睡梦中听见了地鸣。
大地的声音，木头在燃烧。
仿佛有人在向她招手，她很迷茫，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下意识扭头去询问自己的姐姐，却发现自己的身后空无一人，镜生哑然，大地开始变的支离破碎，自己的脚下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黑洞，镜生顺势坠落，无助的双手猛地被人拉住。
“别过去，镜生。”
是自己的姐姐，她用坚定的眼神看着自己，镜生安心了许多，却发现自己的手腕处出现了一丝裂痕。
裂痕越来越大，最后自己的手臂都变得支离破碎，镜生最终掉了下去，深渊之中，她依旧能听到自己姐姐的声音。
“镜生……”
“我一定，会救你的。”
“哪怕用我自己的生命。”
……
镜生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个灰色的小毯子，天色已晚，自己在睡觉的时候出了一身冷汗，细丝的冷风吹过，让她打了一个寒颤。
有人点起了篝火，木柴噼啪的燃烧声吸引着镜生的注意，她看了看旁边的火焰，火光照亮了周围的环境，空荡荡的轮椅上只有一个红色的挎包，黑发少女坐在自己身边，抱着一本硬皮质封面的本子，飞快的写着什么。
盲人也能写字吗？
比起好奇心，镜生的第一反应是孤独和恐惧，她不知道对方要对自己做什么，她想起了几天前追捕自己和姐姐的猎人，感受到了彻骨的恶寒和孤独。
镜生的心脏开始激烈的跳动，身上所盖的毛毯仿佛有千斤之重，如同枷锁一般束缚住了她，她想拔腿就跑，但是却没有这样做的胆量，她不敢大声的呼吸，头疼欲裂。
“醒了？”
楚萁璘一边写一边说到，镜生吓得一动不动，她尽量把自己的身体蜷缩，让对方看不出来自己在颤抖，虽然对方本身就看不见。
“想知道我为什么可以写字吗？”
楚萁璘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镜生继续在原地装死人，楚萁璘将笔记合上，把笔放在口袋里，本子抱在怀中。
“因为我的眼睛并不是一开始就失明的，我在炎国的私塾上过学，每次课间学校都会播放一个熊猫拍的公益广告，我哥哥经常拉着我去看。”
镜生依旧不敢说话，她听着楚萁璘的讲述，紧绷的神情渐渐缓解下来。
这时候又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是褚花和Zucker，她们一同坐在篝火边上，和楚萁璘闲聊。
“到处都找不到这丫头的姐姐，那小家伙可真能跑。”
褚花说着，Zucker在另一边没有接话，褚花又看向了装睡的镜生，拍了拍地面。
“丫头，醒了的话就过来烤烤火吧，感冒了就不好啦。”
镜生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颤抖了一下，她睁开了眼睛，知道自己装不下去了。
镜生牙齿冻的上下打颤，可是她没有动，少女把半个头藏在毯子下面，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篝火前的三人。
楚萁璘轻轻的笑了笑，褚花把一杯暖呼呼的咖啡递向了她，火光跳动，除了有点不自然的Zucker，其他人都没有明显的敌意。
“来。”
楚萁璘轻声说到。
镜生坐了起来，十分警戒的看着眼前三个人，她爬到了威胁性最小的楚萁璘旁边，躲到少女身后烤火。
“你们是姐妹两个来到切尔诺博格的吗？”
褚花抿了一口咖啡，向镜生问道。
“和姐姐一起。”镜生小声回到，看向Zucker，“我一直都是和姐姐在一起的，我姐姐呢？。”
褚花顺着镜生的视线看向了Zucker，Zucker依旧选择不说话，她扭过头去。
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一个结果。
……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
“请把她抱起来。”
楚萁璘微皱眉头，轮椅的滚轮压碎了两块湿透的糖果，褚花也看出来躺在地上的小家伙十分虚弱，Zucker犹豫了一下，选择再次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双手示意褚花帮忙，褚花疑惑的看了一眼Zucker，便小跑过来抱住镜生。
“你怎么回事？”
褚花很不理解Zucker的行为，Zucker眼神飘了一下，指了指自己身上。
“我湿透了，也不知道谁干的。”
褚花眼角一抽，转移话题，“抢东西的不是这个小家伙吧？她在发高烧，怎么看都不是刚才生龙活虎的那个小鬼。”
“大概是她姐姐……”Zucker在一边解释，“她……她有个双胞胎姐姐。”
“翻墙跑掉了吗？”褚花环顾四周，最后看向楚萁璘，“萁璘，现在怎么办？”
“找医生，她的呼吸很乱，可能患有哮喘，肺部也可能被感染了，总之先找医生。”
在抱着镜生四处忙碌之后，时间逐渐流逝到了半夜，楚萁璘在轮椅上抱着镜生，褚花在漆黑的房间里跳脚。
“我就说早上为什么电视机突然不亮了，原来是总电闸坏掉啦！这下好了，没有灯光，没有供暖！”
楚萁璘则是提议在屋子外生火露营。
少女在褚花和Zucker去买宵夜的空挡顺便写了写日志。
火焰下的视野并不是很好，可是盲人又需要什么光线呢？
……
——“那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褚花还在问东问西。
“雅西兰多。”镜生裹着毯子回答到，她从楚萁璘的背后换到了旁边，但是还是没有放下戒心。
“没听说过这地方呢。”
褚花挠头，楚萁璘把一杯热水递给镜生，虽然看不见，但是她总能精准的找到所有人的位置。
“是一个极端歧视感染者的地方，那个地方很穷，有些人会为了钱财去贩卖人口，而且不在少数。”
楚萁璘解释到。
“萁璘你什么都知道啊……”
“我只是去过的地方比较多而已，而且，我也差点被卖掉。”
楚萁璘轻描淡写的回答，镜生的眼神亮了一下，她抬头看向旁边的少女，就算是在火焰的映衬下，楚萁璘的脸色依旧很苍白，显得病怏怏的。
“小家伙你离近一点嘛！”
褚花很友好的给镜生腾出一块地方，镜生依旧躲在楚萁璘身后，盯着褚花。
“我……讨厌火焰。”
镜生弱弱的张口说道。
“楚……？”
楚萁璘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这让镜生有了一点勇气。
“楚的矿石病，很严重吗？”
这个话题显得不是那样愉快，但是楚萁璘一点都不回避，她点了点头，轻轻抚摸自己的腿。
“源石让我的体质变的很弱，作息和饮食都要有很严格的控制，连糖果都不能吃，”楚萁璘说着，“我不是不可以走路哦，只不过我的关节已经变的很脆弱，稍微走两步就可能会对骨头造成损伤。”
“就和筷子一样！”褚花嘻嘻地笑着接茬，“上个月她想在屋子里散步，结果撞到了自己的小脚趾，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萁璘那种表情！”
“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去。”Zucker坐在她旁边讽刺，“你吃东西已经尝不出味道了吧？”
“甜味还是没问题的啦！”
褚花在一边得意洋洋，“你以为我为什么喜欢喝酒呀！”
“喝酒会加重你的病情。”
“我就这两个爱好了，我看你就是成心和我过不去。”
”笨蛋。”
“啊！萁璘你怎么也帮Zucker说话啊！”
镜生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三个人互相挖苦对方，相当严重的病症在他们嘴里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这是感染者们独有的幽默，黑色的末日之下显得有些讽刺。
“你呢小家伙？”
褚花突然问向镜生，把发呆的镜生吓了一跳，Zucker感觉褚花话多了，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她。
Zucker一直在有意无意的无视镜生，这让楚萁璘有些在意，总感觉两人发生过什么事情。
镜生没有说话，楚萁璘摸了摸她的头，镜生没有挣扎，她把水杯放到了地上，出神的盯着眼前的火苗，似乎在努力回忆起那段故事。
“我和我姐姐是半年前感染源石病的。”
镜生小声的说到，“楚说的很对，在雅西兰多，有很多贩卖人口的人渣，一个月前，一个下雨的中午，我和姐姐还在床上睡觉，爸爸妈妈突然把我们叫醒，让我们快跑，姐姐拉着我跑出了家门，街上有好多人在砸东西，到处都是血和哭声，不过五分钟我们的家就燃烧了起来，我也没有再见过爸爸和妈妈……”
镜生把头低了下去，但是她没有停下来，继续说着。
“我和姐姐开始流浪，一开始饿肚子，捡到什么就吃什么，从垃圾堆里翻出一些残羹，我有哮喘，姐姐经常为了给我找药挨打，我还丢了一只鞋子，姐姐就把她的鞋子给我穿，当时她的脚上磨出了好多血。”
“姐姐非常讨厌陌生人，无论是军人还是感染者，有好多的【猎人】专门来找我和姐姐这样流浪的孩子下手，有几次差点被抓住，姐姐和他们打斗的时候被感染了源石病，我们当时都不知情，再后来姐姐无意中传给了我。”
“姐姐很自责，但是我知道……我只能拖累姐姐……什么也做不到……”
镜生的声音小了下去，楚萁璘摸了摸她的头。
“所以你姐姐和发狂的小猫一样，也不知道她躲在哪里。”
褚花在一旁打岔，“不对吧？一个月前是Zucker他们刚刚出任务的时间啊？怎么可能就带你们回来了？这样算的话就和你说的时间对不上了呀？”
“时间？”
镜生并没有意识到褚花在说什么，眼神中出现了一丝呆滞。
“这足足有一个月的空档期啊？”
Zucker皱眉，戳了戳褚花的细腰。
“闭嘴吧。”
“别摸我变态。”
“你信不信我把你绑到切城城杆上去？”
楚萁璘则是对刚才雅西兰多的话题很感兴趣，她也像是回忆着什么，开口对一旁的少女说到。
“轻型的电击枪，套圈，双蛇环绕的纹身，这些还历历在目，对吧？”
她摸着镜生的头，镜生抬起头看向楚萁璘，眼泪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为什么你会知道……”
“我说过我也差点被卖掉的对吧？”
楚萁璘让镜生把头放在自己的腿上，“已经没事了。”
镜生的呜咽声被木柴爆燃的噼啪声掩盖，楚萁璘把镜生放进了睡袋里，盖上了一层被子，没有电器支持的屋子要比郊外还要寒冷，几人围绕在篝火前过夜，镜生已经睡着了，褚花也迷迷糊糊的抱住了楚萁璘，响起了轻微的鼾声，Zucker则是盯着楚萁璘看，不知怎么开口。
楚萁璘也不说话，她靠在篝火的一旁，听着火焰被风吹动，有节奏的跳跃声，用手指感受着掌心中那个怀表的纹路。
怀表的锁链发出了细小的哗啦声，她又把怀表重新装进口袋，任凭倦意带走了自己的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