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亦步亦趋

作者:名和行年 更新时间:2015/12/21 12:31:21 字数:4017

仁科的性格虚伪而张扬,与我奉行的“绵里藏针”的处世态度颇有龃龉。奈惠对我性格的评价是“真性情”,这种性格,诚实地说,在这个顾忌颇多的社会里的确不受待见。我也的确因此在国中遭受了诸般的冷遇。通过对仁科周边人物的排查,比如向真里谷打听,以及八重山同学在踯躅崎高中所搜罗的情报,反倒给我们这样一个感觉——有不少人没能看出仁科的“败絮其中”,倒是被他的“金玉其外”一时吓倒,进而对其颇有扈从之意。

现在,仁科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霞浦高中,并且依然沿用在踯躅崎的套路,在人群中大声宣讲自己的判断进而树立威信。然而,他发现,这个学校的人望似乎并不如他所想象的那般容易聚集。但凡有人有了难以解决的疑问,往往不是在身边寻求帮助,而是更习惯于往教学楼后的社团楼最高层,然后走进一间挂着“相谈屋”牌子的小房间。由于门口挂着“请尊重他人隐私”的牌子,仁科倒也不便擅入。他在门外站了一会,注意到了这一点——进去的同学往往面露忧色,但出门的往往都神情轻松。

嫉妒心驱使下的仁科颇欲得知其中的奥秘,进而向相谈屋外的意见箱投出了署名的问询函——尽管没有白纸黑字的落款,但那文风和笔迹,简直便和署名无异。意见箱的功用便是受理一些相谈屋难以解决的事情,比如当事人不愿当面直言的款曲等。由于这封问询函,我打算抽出点时间,向仁科好好解答一番函件上的问题。

这一天,相谈屋早早挂出了有人在内的提示。相谈屋内,除了常例的主客两席外,还额外设置了给仁科的一个旁听席。今天的到访者也已经被告知将有额外的听众,并且也已经征得了他的旁听许可。于是,相谈屋罕见地出现了三人在场的局面。

这次事件的委托方是一位叫吉俣的男生,委托的事件是关于社团钥匙的找寻。由于我认定仁科之前迟到的原因便是因为他身上的钥匙莫名其妙地失而复得,所以我不免用余光多瞟了旁听席几眼。吉俣隶属于小型社团电气研究社,这个社团只有三人,平时摆弄一些不免有些危险的电学设计,因此我并不太敢轻易造访他们的活动室。

“吉俣同学,从先期的登记表来看,委托的大略,是因为自己活动室的钥匙丢失,想得到寻找的建议吧?”

“是的。”

“那么,关于电气研究社的钥匙,能不能说说关于它的详情呢?”

“电气研究社的活动室钥匙,我们三人各配了一把,并且也没配应急的备用钥匙。发现钥匙丢失,是在那天社团活动结束后,准备锁门的时候。本来我走在最后,打算摸出钥匙锁门,但没想到,怎么找也找不出来。最后我只好喊回已经走了几步的社长,请他用钥匙将门锁上。”

“在之后,有没有回社团活动室内找过呢?”

“找过了。不过,由于活动室里线路太多,找起来非常费力。并且也不能耽误其他人的研究,所以说实话,找得并不是很彻底。”

“钥匙丢了可不好找呢……一小片钥匙,掉在哪里还真不好说。在这一点上,吉俣同学,你能够确信钥匙还在自己身边是直到什么时候?”

“哦,由于我们从事的活动对金属很敏感,所以我们进去活动室后都要到单间换一套衣服和鞋子,然后将身上的东西放在绝缘柜里。我当时还记得,我把换下的衣服放在绝缘柜里,其中的一个口袋里就有活动室的钥匙。由于活动室里有很多电路设备,所以我们都很小心,配钥匙时都使用塑料把手以绝缘,所以我对那把红色塑料钥匙的印象很确定。”

“说起来,电气研究社有三个人吧。除了吉俣同学,社长和另一位同学,他们在那天的社团活动是怎样进行的呢?”

“那一天啊……我记得我们各自在设计超导电路。由于还处在构想阶段,因此都是各自发散思维,几乎没有社员间的交流。”

“那么,除了三人陆续进入社团和同时离开社团,还有没有人员的进出?”

“外人是不会有的。电气研究毕竟比较危险,就连学生会不也来得很少吗?不过我们倒是因为器材或参考文献的需要,也有不时要换回常服外出的时候。不过那天,我的安排倒是完全在室内进行,并没有外出。”

“那么,在发现钥匙丢失的那天,也因为有人员的不时出入,以至于绝缘柜里的钥匙随时有被拿走的可能吧?不过,吉俣同学在完成实验过后,也要换回常服吧,那么那时,为何没有发现钥匙丢失,反倒要等到锁门才发现呢?”

“这个……由于本来我们也挺疏忽的,绝缘柜里的衣服都是胡乱压在一起。我也有几次在绝缘柜底发现钥匙的经历。所以我们都是默认这么一个规矩:中途出门,活动室也有人,往往便不会在意带没带钥匙;只有解散时会确认一下钥匙,如果没有,就到柜底找找。三把钥匙都一个样,谁用哪一把都没关系。只不过,我对后面这条也没上心,换衣服的时候,我在前面,因为觉得钥匙肯定和衣服在一起,所以也没在当时细看。”

“到头来,这把钥匙最有可能在哪里呢?想来,在寻找的时候,其他两人也都翻找过自己的身上。如果某个人的身上有两把钥匙,这个问题便已经解决了。所以,这把钥匙一定是遗忘在了某处。”说到这里,旁听席上的那位仁兄又一次成为了我视线游移的对象。我假意地向旁边的仁科问道。“以仁科同学的意见,这把钥匙究竟掉在了哪里呢?从确认钥匙还在,到发现钥匙丢失,中间都是校内活动的时间,所以校外的可能也可以排除。对了,尽量讲求简单,只说结论就行了。”

“我认为,钥匙一定是因为插在门上,而因为社员的粗心,忘记拔走。最后,被途经活动室的其他人或有心人藏起来了。”

就排除法而言,钥匙不会进入电气研究社活动室的核心区域。社员在开门后必然会换衣服,出于安全考虑,排查一遍衣服里有没有安全隐患是很有必要的,这一点不容置疑。那么,钥匙不会进入核心区域,只能停留在绝缘柜一带,而那一带作为重点区域被寻找过。三个人的身上也应该都核对过,只要不是刻意要用多出的一把钥匙密谋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三个人也都是可信的。

钥匙丢了可以立即再配,丢失一把,或是多出一把钥匙都不会产生太多影响。学校的安保设施非常值得信赖,也不用担心有人用这把多出的钥匙觊觎室内的某些贵重设备。所以,仁科基于这么一系列的判断,顺理成章地做出了“钥匙不可能存在于室内区域,包括从室内区域出入的人身上”这么一条结论。由于活动室的钥匙在室外便完全没用,所以也没有在室外拿出时遗失的可能。既然如此,仁科便推断,钥匙在使用时因为社员的粗枝大叶而忘在了门锁上,进而被当做遗忘的物品处理。当然,从常理来看,这算是一个有理有据的推想,并且,这个推想也得以显示出仁科的思维模式。

于是,我根据我臆想中的仁科的思路,开始了对这个观点的批判:“我倒是认为,钥匙未必就是插在门上。其一,电气研究社的社员时常要出入。吉俣同学那天没有额外的进出,他的钥匙遗失,只能在较早的时候。如果钥匙孔上插着钥匙,其他人在进出的时候应当会注意到。其二,钥匙既然不能用于其他用途,而电气研究社对于其他人而言,也是个充满危险的地方,因此,外人也不至于对电气研究社产生什么非分之想进而拔走钥匙。常见的一些地点,比如三个人的身上、绝缘柜里、失物招领处。这些地方都彻头彻尾地找过了的话,那么,也不至于是忘在钥匙孔。

“所以我更愿意相信,钥匙遗漏在了还没有被彻查的地方,也就是电气研究社活动室的深处。我这个猜想是在听吉俣同学陈述‘社团的成员会不时出入’这一点时产生的。吉俣同学说,电气研究社的成员会在社团活动期间出入活动室,原因则是获取一些设备,或者拿取某些参考书。然而,出入电气研究社是要换衣的,这使得本来随便的出入变成了一项相当费时费力的行动。因此,可以推断,在这个背景下依然还要出入,说明社员所取用的器具或是借用的书籍具有相当迫切的使用价值。因此可以推断,在取用器具或书籍之后,社员往往会立即将之投入使用或是立即开始阅读理解。是这样吧,吉俣同学?”

吉俣点了点头,肯定了我的说法。既然如此,便可以进行下一步的推想了。

“由于这是对于社员当前的具体工作颇为重要的道具,可以推定,社员当时的注意力必然集中在这些临时拿来的东西上。这样一来,对自身的检查未免便会放松,或许便是在这时,出现了钥匙被混在书本中、或是留在衣袋里忘记清出来从而带进了核心区域的可能。由于工具本身需要立即运用到实践中,如果带进的是工具,倒还不至于放松检查自身。不过,带进去的是书本的话,就未必如此了。”

在一本书里找到一个问题的答案并非按图索骥,往往需要一定量的查找工作。因此,带进书本的社员势必不会在自己的工作台旁站着查阅,而是会选择坐在某个地方,慢慢地进行这种目的不确定的工作。正是由于这种进一步放松自己注意力的动作,才有可能使得钥匙在未经检查的情况下被带入和被遗落。毕竟,社员在知道自己接下来进行的是无危险的看书动作,粗枝大叶的心理或许便会产生“不用检查自身也无所谓”的懈怠感。

“吉俣同学,电气研究社的活动室里,有没有沙发或是折凳一类,在工作台之外供社员休息的地方?”

“是有一个沙发……在绝缘柜和我们的工作台中间的地方。有时社长会在那里睡午觉。”

“平时,假设一位社员带了什么书进来,也是大多在那里看吧?”

“是的。”

“那么,试着在沙发的缝里面找一找如何?绝缘柜之外的地方,你们还没有认真找过,估计也就是粗略地看一眼的程度吧。这样一来,排除掉视觉上明眼可见的区域,就应该往视觉死角去想。死角有很多,沙发的死角,理当便是最有可能的那个了。”

得到这个建议之后,吉俣的神色变得期盼起来。等到他迈着与来时截然不同的轻快步伐出门后,我甚至都没去看旁边的仁科。我可以打赌,此时他的表情必然是将信将疑。不过我并不愿意让他得知我何以作出这番推断,因此我只是简单地用“我是学生会长,自然熟悉各个活动室的陈设,所以能想到这个办法”这样一番说辞来搪塞过去。

仁科是一个活在泡沫之梦里的妄人。如果把我之前的那番推理说给他听,他未必便会接受,反倒会趁势与我进行一番瞎扯。我并不愿为一个不肯改变自身,同时性格又极为令人厌恶的人多费口舌,因此便杜撰了一个理由。显然,事实证明了我的正确:仁科这种自信过度的人终归不死心,在我规避了与他言争的端倪后,他竟跟着吉俣到了电气研究社的活动室。不过钥匙终究没有在门上,而是在沙发缝里被找到。

但是,仁科的心里,只会认为是我出于熟悉陈设而能够得出这个判断罢了。我又何必去纠正一个妄人的判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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