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积患成灾

作者:名和行年 更新时间:2016/1/17 17:30:44 字数:4047

对于一种概率极低的可能,许多人都已经在心目中将之排除。在统计中,也以发生概率低于1%或5%作为小概率事件的定义标准。低于这个概率的事件就算发生,也往往不具有代表性或不能引起人们的注意。便如,我就算把我五十次才抽到名古屋的经历发到游戏的论坛,也会被大众观点认为“孤证不立”。当然,我也知道,统计必然存在方差,只是方差的大小难以想象罢了。

然而,一张卡拿到与否毕竟只是小事。现在,名古屋山三郎的实体卡也早已在各类线上线下活动中泛滥,它对于大多数玩这个游戏的人来说都已无足轻重。但,有一些事情的发生与否,却对一个人的人生有着重大的影响。比如,某种罕见疾病的发病率为百万甚至千万分之一,然而,乘以这个国度上亿的人口,绝对数量也可以达到数十数百。极为罕见的“横祸”虽然是孤证,但降临到具体的人身上,却会对这个人造成极为重大的影响。

之前所言的,那位对是否进入股市犹疑不决的公职人员便是一个例子。两件稀罕的事:连续十余次不使用手段的凶签和骗子连续十余次的正确押宝都被他碰上。倘若骗子更胜一筹,他的家庭势必会遭受经济损失;好在他的运气更好一些,我得以在他的钱财尚未离手前看透这个伎俩。一得一失之间相去天渊,不禁令人怀疑:这其中又有什么联系呢?换句话来说,我和这位公职人员的人生,本该也是无所交集的。因为明石同学偶然的提及,那位公职人员的人生或许便在他不知觉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其幅度之大,令坚信着“因果宿命”的我很难再认同它不过是一次偶然的作用。

所以,我开始怀疑:偶然的背后,是不是有更大的必然?但怀疑终归是怀疑,我一直没能寻找到合适的例证来证实或证伪这个观点。直到奈惠又一次因为她的好奇而找上我。

有奈惠的地方向来不缺问题,她认为“难以索解”的地方总是频频出现。这次,她找上我,向我打听了这么一个问题:“还记得古典乐社的末永同学吗?”

“记得啊。是那个戴眼镜,演奏和琴的女生吧?”

“没错。我要跟你说的是,她最近因病入院了。”

“住院?出了什么意外吗?”由于我在当时观察过古典乐社众人的面相,五个人都不是“疾病缠身”之相,所以对于末永的入院,我更倾向于是在那次事件之后出了车祸、摔伤等等的突发意外,而非自己的宿疾复发。

“她在昨天的课堂上突然倒地抽搐,被送到了保健室。初步诊断后,判断为中午的食物不卫生,然后便被送到了医院。她的午餐是自带的便当,中午有同学证明了她全程没有去过食堂,因此也排除了学校的责任。”

“那结论就很明确了吧?末永自家处理食物时有所疏忽,导致食物变质,她吃下变质食物产生了不适反应。这还能让你产生什么疑问吗?”

“问题大着呢!”奈惠抢过了我的话头。“我从末永同学那里打听到,医院诊断的身体不适原因,居然是误食了工业用的金属喷漆。我就莫名其妙了,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末永同学的便当里呢?”

“这也很好解释啊。她在便当装盒的时候,或者在学校打开便当盒的时候,正好处在使用金属喷漆的东西的下方,于是,又是无巧不成书,那里因为各种原因,喷漆有所脱落,又正好掉在了饭食里。末永未加注意,将它吃了下去,所以在当时事发。过程不就是这样的吗?”

“要真是这样,末永同学早就能想清楚这个问题了。她在家里,是在厨房里盛的便当;到了学校,又是在屋顶和同学坐在一起时打开便当。厨房都是瓷砖,屋顶也掉不下什么金属漆,这又是为什么呢?”

“或许是她的餐具上沾上了别的东西吧。比如她在那天刚好换用喷花的金属餐具,然后在午饭时将它伸进了热的饭食里,于是油漆在高温作用下便进入了饭食而被摄入。这也是可以理解的过程吧?”

“但事实也不是这样啊?”奈惠依然不依不饶地追问。“渊子你是不知道末永同学便当的菜色才这么想。然而,我从她的朋友那里了解到,末永同学对食物有偏好,她便当的菜色相当单一——都是米饭配上西兰花、鸡蛋卷或者天妇罗、章鱼火腿、炸鸡块,而且拿到家庭科室用微波炉加热。渊子你也知道,米饭是用塑料饭勺吃的;那么其他这些东西,渊子你看出什么门道了吗?”

“……都是用塑料叉子吃的。”

“对。末永同学特别珍惜食物,所以就算是菜色,也都是挑选一些能够干净地吃完的放进便当,而她正好也喜欢这些用叉子吃的食物。这样一来,渊子你的猜测就又被推翻了。她向来都是用一套塑料餐具吃饭;而且就算是用金属的饭勺和餐叉,既然是要放进饭盒里的餐具,也不会在上面有工业的金属喷漆吧?”

“那这可就奇怪了啊……如果按照这个正常的方式来模拟,那么末永上哪里去接触工业用的金属喷漆?难道她的朋友把这种东西当做暗算下在她的便当里吗?”

“哪有的事,渊子你就尽是把人往坏处想。”

“但,不往这些方向想,你让我怎么解释末永的入院?还是说你心里早已有数,只是在向我出题不成?”

“当然我是在问渊子啦。末永同学入院是千真万确的真事,但我前后打听到的情况也是实情。末永同学的爸爸一直在医院陪着她,她要好的几个朋友也都去医院看望过了。我从她的妈妈和她的朋友那里打探来的情报,怎么也不会是假的吧?”

“要我基于相信这些人的情况下作出假设,我也只好放弃。除非你还有什么更重要的线索。比如知道这种油漆平日用在哪里。”

“这我还真知道。”奈惠拿出了手机,展示了一张对电脑屏幕的拍摄。据她自称,她从末永的母亲那里得到情报后,出于好奇,也上网了解了一下这种油漆的具体使用情况。而这是工业百科中对这款油漆的记述:“……本品用于日常实用性金属制品抛光装饰、染色。有异常气味,具毒性,误食需紧急送医。需待其静置、稳定后方可将加工后制品投入日常使用。”

“也就是说,这种金属油漆加工后的东西,需要静置稳定才能使用。料来,应该是末永使用了没干透的制品,然后把这个油漆的成分带入了嘴里,从而造成了事故吧。但是,我又一次产生了怀疑。按照这个油漆的介绍,这种工业油漆是有异常气味的。如果末永摄入的油漆仅仅是不足以察觉气味的量,那么末永也不至于突然产生如此剧烈的反应;而末永既然产生了这样的反应,她为何没有察觉如此大剂量的油漆所散发的异味呢?”

“这样,渊子是不是能有一个想法了?”

“或许有吧。”

“说来听听看。”

“我觉得我们的思路走进了一个误区。末永并非单纯因为那一份便当而导致不良反应,而是因为积少成多,不断接触这种油漆才最终累加发病。量变引起质变,但缓慢的量变总是不为人所察觉。我们先入为主地以为,引起质变的那一次量变,也就是那天的午餐是末永产生不良反应的原因,但实际上,恐怕只是原因之一而已。基于之前所说的那个矛盾,我更倾向于这样一种解释:末永每天都因为某种条件接触这种工业油漆,而那天则终于产生了让她抽搐倒地的质变。

“不管怎样,结果是油漆被末永误食从而导致事故,也就是说,末永的嘴部接触到了涂有未干透此种油漆的制品。接触的途径不外乎两种,一种是嘴部直接触碰,比如吸管;一种是身体的其他部位触碰再转到嘴部,比如咬手指。现在的思考,便是排查出,有没有可能在油漆未干便被投入使用,然后又有可能通过这两种途径接触到末永嘴部的器物。当然,还必须注意一点,由于不适反应只出现在末永一人,因此,器物也应当限定在其私人的器物中。更重要的是,末永每天都会因为某种动作,将这种私人器物上所携带的未干金属油漆摄入嘴中。尽管是微量,但终于到了引起质变的这一天。

“所以,我们必然可以相信,末永产生不良反应的缘由和末永本身的某种习惯有必然联系。从一系列的报道可以猜测,最有可能的是咬手指、咬笔杆这一类。然而,舌尖的味觉比嗅觉更加灵敏,倘若她有这些习惯,而手指和笔杆上沾着工业油漆,她的舌尖便会体验到这种油漆的异常气味。于是,我认为,她摄入足以引发不良反应的油漆,并非是直接咬啮这些含有油漆的物品,而是伴随着某些东西共同摄入。如此想来,答案便呼之欲出——她有多次进食的时候摄入了这种油漆。”

“渊子不是刚刚才说吗,那些食物都是用塑料餐具或是不带花纹的不锈钢餐具吃的,怎么可能有这种油漆呢?”

“我并不是说食物上有油漆啊。你想想,那些食物,除了米饭,一个共同点是它们都可以用餐叉进食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味道都偏重,容易掩盖其他味道,就算西兰花也是如此。不知你发现没有。因为它们口味重,所以,完全可以存在这样的解释:在不知不觉中,她便当中的菜色沾上了油漆,然而在进食的时候,重口味掩盖了油漆的异味。久而久之,便达到了足以引发质变的摄入量。”

“但米饭不是无味的吗?如果油漆进入便当,那也应该在吃米饭的时候尝出来啊?”

“所以我说,沾上油漆的是菜色。由于油漆无差别地进入便当,不可能避开米饭,所以,油漆沾染的方式应该缘于进食便当时米饭与配菜的差异。这样想来,沾染途径也可以得到一个结论——油漆原本在手上,然后因为塑料餐叉的短柄,指尖和食物不免偶尔有些接触,从而使油漆到了配菜上。然而,吃饭使用的是饭勺,勺柄的长度足够,所以倒不会在吃饭时让米饭接触到油漆,进而也不会在米饭中混淆异味。”

“那么,手上的油漆又是怎么得来的呢?”

“用餐方式总是有习惯的。不管她惯用的是左手还是右手,既然她不止一次地接触到油漆,那么她惯用餐叉的那只手肯定会频繁、多次地接触某个金属油漆的产生源头。而且,接触量也不算大。这个限定,同样也能将答案稳定下来——金属油漆的源头,是她的眼镜。

“当然,尽管单凭这些限定,可能的备选项还有很多,但她是一位和琴的演奏者,对手部的保养极为看重。因此,她势必会经常洗手,那么饭前的那一次也必不可少。既然如此,油漆的源头便只有在进餐时间才能与她的手接触。由此一来,便能排除教室和家里的其他可能性。而我之所以想到眼镜,则是缘于微波炉加热。加热后开盒,自然会冒出水汽,然后在眼镜片上凝结,这是不利于进食的。然而不戴眼镜,又会影响来到屋顶前的这一段路。所以,她只能要么在屋顶就坐后摘下眼镜,要么在眼镜上起雾后摘下眼镜擦拭。总之,无论怎么做,她都会在洗手后用手接触眼镜的镜架拐弯处,而那里,恰好是眼镜的金属油漆磨损脱落最为严重的地方之一。”

吃东西的手是习惯的,摘眼镜的手也是习惯的,而习惯出在一个人身上,那么二者的相同也是必然的。尽管,末永的入院看起来像是一次偶然的食物变质,但这,却是一次次微小的疏忽所导致的必然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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