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失怙之悲

作者:名和行年 更新时间:2016/2/6 17:40:45 字数:4038

事出必有因,缘由有可能浅显,有可能深邃,但确实是客观存在的。对于一些平时难以察觉的缘由,我们往往会向身边的睿智者寻求解答。就具体的问题而言,原因可能是事理,也可能是人情。比如问“富士山山顶为何终年积雪”,那么答“海拔增高气温降低”便是事理;问“为何我见到饭尾老师便会脸红心跳”答“因为你喜欢”便是人情。一般来说,我们在高中生活中遇见的因缘,不至于涉及到太过高深的事理,故而,在我们高中生身边,能用事理解释的东西,往往便比人情要容易许多。

人情大过天,天大是人情。事理在无数事例中都是类似的,但人情往往便会让同样的事情产生不同的结果。比如这次,我在相谈屋接到的委托,就催生我这样的感慨。

倾诉的人是一位三年级的男生,姓氏是长船。他倾诉的内容是他们的班主任老师的不公正对待。具体形式就是:长船在今天,向他们的班主任老师请假,理由是需要照顾生病的父亲。不过,他的班主任老师并没有准允他的请假。而理由,则是因为他之前上演过“狼来了”的故事:他还在高一年级的时候,以同样的理由向班主任老师请假,但在那一次,他在游戏厅玩得忘乎所以,被巡查的老师逮了个正着。于是,他便被记在了黑名单上。长船有幸在三年内从未改变过班主任老师,于是现在,他用这同样的理由来再次请假,未获得准允也是意料之中。

但长船哭丧着脸的缘由显然也不是完全缘于拒绝。毕竟,之前的那次黑名单算是他自业自得。与长船形成截然反差的是,他的班级里,还有另一位,名为棚村的男生。他同样以需要照顾病患家属的理由向班主任老师请假,但按照长船的说法,棚村轻松赢得了班主任老师的信任,并且班主任老师还特别过问了他生病的祖母的病况。

“恐怕,长船前辈既然有那么一段过往,在班主任老师的心目中,棚村前辈比长船前辈自然要可信的多了。”

“棚村他跟我一样,一年级那次我们两就是一起去的!”长船显然为自己的区别对待鸣不平。按照长船所说,当时具体的经过是这样的:高一年级时,他本来还算守规矩,但就是那一次偷出学校去打电玩,导致了他的沉沦。这次请假未果之所以如此刺激长船,便是因为在他的设想中,被拒绝是因为自己的黑名单,然而那次黑名单,棚村同样也被登记在案,而且他更是主谋者。所以,长船对这件事感到非常懊恼,以他目前的观点,便是认为,棚村私下里和班主任老师有过交媾,才得以在现在轻松洗白黑名单的影响。

就一个人给旁人的印象而言,除了不予介怀之外,不外乎好坏两种。那次潜出校园,无疑都是客观地给长船和棚村抹上了坏印象。暂且相信班主任老师的公正的话,那么,此次准允棚村的请假,自然也是有了足以挽回并重树信任的好印象。学生博得老师的好印象,不外乎成绩优秀、和睦的人际、积极在表现机会中抢眼这些。于是,我开始向长船打听棚村的校内表现:“和长船前辈相比,棚村前辈是不是在成绩上更为领先,或是在校园活动等方面有突出表现,从而使班主任老师的印象改观了呢?”

“棚村他就是个纯粹的吊车尾好吧!天天找邻座的作业来抄,放学后也是吊儿郎当地在街上闲逛,哪里有一点可能改观的?”

长船的情绪很激动,看来他也盘算过这方面的原因。于是,我又向他询问道:“那么,长船前辈的班主任老师拒绝前辈的请求时,具体是用哪些话表示了拒绝呢?”

“‘你肯定又是想借着这个借口出去玩游戏吧!’他就这么一句话,然后就没再搭理我。”

我依然假定班主任老师是公正的。那么,长船是紧跟着棚村以类似的理由请假,自然在老师的心目中便会产生一定的“乘隙”印象,认为长船打算照葫芦画瓢偷取空闲时间。然而,棚村在长船的描述中并无让老师刮目相看的可取之处,所以他请假获得准允,必然需要一个让老师信服的理由。棚村被长船形容为一个“吊儿郎当”的人,如果这样的人,需要使用某种利益交媾让老师信服,那么他的交涉能力便值得怀疑——不学无术又拥有交涉的资本,这就必须得依靠家境。而棚村的家境倘若富裕,平日里也必然会表现出来。长船在方才情绪激动地数落着棚村,家境富裕但能力低下是一个很明显的不搭调,长船定然会补一句类似“不就是因为家里很有钱吗”这样的抱怨。

既然排除了他凭借格外优渥的条件让老师扭曲判断力的可能,那么棚村能够使老师信服,便必然是拿出了足够的证据。棚村要向老师证明祖母的病况,可以通过入院证明、实拍照片等等很多方法说明自己的祖母正在住院。而平日里,若是班主任老师对棚村的家庭状况有所了解,或许还可以通过自己亲戚较少等等条件加以旁证。想到这一点后,我便向长船作出提议:“如果长船前辈要让班主任老师信服的话,不如拿出一些证据,证明长船前辈现在的确是不得不抽身去医院。比如,可以提供住院证明说明你的父亲正在医院里,提供家庭情况登记表说明你的家里缺乏照料的人手,等等。”

“这些材料我都没有啊。”

“为什么没有呢?如果长船前辈的父亲三年间来过恳谈会,见过班主任老师的话,就算用手机拍一张父亲在病床上的照片,也能够作为证据啊。”

“我家是临时寄居在这里的。”长船开始诉说起他的苦衷。“妈妈告诉我说,户籍、医疗保险一类的大事应急,都得回我们的老家群马县去办理。现在,入院证明和家庭情况证明都因为这个原因被妈妈带到了群马,我现在只有一个人待在霞浦的家里,到哪里去找能够证明的证据啊?再说照片,医生说爸爸得的病会畏光,所以病房里也都整天拉着窗帘,也没法去拍摄啊。”

“这倒的确是一个难题啊……”本来,如果长船说的话是真实的,如果是我站在个人立场上,倒是颇为愿意随着长船去一趟医院,用自己的亲眼所见来作为证据。然而,我的发言能够具有公信力,则需要用上“学生会成员”这层身份,但这便违反了“官方中立,个人徇情”的原则。当时还是一年级的我,自然不敢打破这层规矩。

“对了,长船前辈,我倒是有一个向你的班主任老师表明你的苦衷的办法,不知前辈是否愿意来执行?”

“还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说吧。”

自然,班主任老师不会跟随在其心目中并不值得信任的长船花时间去医院确认情况。所以长船必须通过自行报告的方式同班主任老师联系。我教给他的方法,便是在晚上十一点以后,再和班主任老师用手机通电话。

“班主任会答应吗?”

“正是因为长船前辈用普通的请假方式没法获得老师准允,才得使用这种非常规形式。一般来说,十一点以后大部分人都睡下了,这时候的电话,加上熟悉的号码,自然会让老师产生注意。就算班主任老师对前辈的印象再不堪,也会认为这时前辈理当要么通宵尽兴,要么睡觉了。这时的电话,必然显得兹事体大。在这时,再向老师提出要照顾生病的父亲这件事,我认为通过的概率会很大。”

“有理,有理。那我回去就等到晚上。”

“请稍等。”我叫住了正欲转身出门的长船。“长船前辈现在还在正常地上课,而前辈的母亲已经去了群马。那么,这段时间的白天可以由护士来照料,而晚上又是谁在陪着前辈的父亲呢?”

“哦,我还有个已经参加工作的堂姐,她工作不忙的时候,便会去医院照料,为我腾出时间来上学。”

“的确是个不错的姐姐呢。”现在,由于少子化的社会趋势和亲缘纽带的日渐稀疏,这位堂姐能够抽身照顾自己的叔叔,也算是难能可贵的品质了。不过,第二天,我想了解一下这件事的后续,而向棚村和长船所在的班级打探。正好,植野胜人前辈便在这个班上。然而他告诉我的事实却令我感到相当诧异。

长船今天依然到了学校上课,并且一天下来也还算安分。由于我在前一天,将长船来相谈屋咨询的问题报告给了植野会长,故而他也对此有了一定的了解。在今天,他也向长船询问了一番,得到了长船之所以没有请假的理由:便在昨天晚上,他刚准备按照我的安排,在家等到午夜再向班主任老师打电话时,他的手机上却先接到了一个电话。

午夜时分,出于相同的考虑,长船自然首先想到的是医院的堂姐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然而,电话并非熟悉的号码,归属地也没有显示,他莫名其妙地接听起来时,里面则是一个不熟悉的声音以吩咐的语调向他说道:“不用向老师请假了,你明天继续去上学。”

“哦?”我对此事颇为蹊跷:我显然没有将我支给长船的计划告诉过任何人,但在计划即将付诸实施的时候,偏就有这么一通电话打了过来,而且从内容来看,竟像是对我的计划知根知底一般。我自然问心无愧,但此时的长船,虽然遵循着电话的指示来了学校,但我相当肯定地认为,他在心里已然对我产生了疑心。因为,他如果与我一样问心无愧的话,我就是唯一的怀疑对象了。

然而,双方都没有泄露的情况下,消息走了水。这件事便应该需要一个解释。怀疑的方向自然便是通话的内容。语音、来电显示都可以通过技术手段进行改变,这些并没有研究的意义。不过,话音里的一个字却很关键。这便是“去”字。这个字代表着说话人和霞浦高中是相隔绝的关系。如果是我或植野前辈,使用的更应该是“来上学”的说法。所以,疑点便集中到了长船的那位堂姐身上。在这个时代,亲缘关系显得不那么紧密的时代,虽说这份心意难能可贵,但也不免令人怀疑,这份殷勤是别有所图。用我格外多疑的小人心性去揣度一下君子之腹,不难得出一个可以解释的情境。

因为在午夜时分的电话必然是有急事,这是众人间的共识。所以,有心人自然也会利用这一点来做文章。比如,长船的这位堂姐,也可以抱着某一个念头,然后在她推定的,长船会对来电时间产生疑惑的时段给长船去电。只不过,这个时段恰巧和我给长船规划的十一点相差不远并且抢在头里,从而造成了这么一次阴差阳错的谕令。

至于动机,功利地来讲,自然便是这位堂姐想争夺更多地待在病重的长船父亲身边的机会,从而染指某些本不该轮到她的利益。如此想来,似乎便是类似于哈姆雷特的故事了。他的堂姐以这样一个手段实现了“疏能间亲”,借着这一家的户主急病,其他大人远出的时候,趁着长船的父亲不能见光,诱导他写下某些不利于自己的文字作为证据,进而在他身后掠夺本该属于其他人的利益……我向来会将旁人的心性想得如此之险恶,从而生出对当事人的悯怀之心:但愿长船不用忍受这种失怙之痛吧。

从结果来看,似乎是我多虑了。这位堂姐只是一时手机没电,利用医院的电话座机联系的长船。然而,从结果上看,长船终究在数天后戴上了黑纱,到底这一股悲伤的情感,并没有从长船的脚边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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