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出走与会议（中）
“小心。”
驾驶热气球的空军兵士提醒着跳下热气球的序礼。
“什——”
还没等序礼说出口，他就理解了对方的用意：在他双脚接近空艇时，全身感受的重力突然加大……或者说空艇就像磁铁一样吸引着序礼，以至于他跳到甲板时受到了相当的冲击。
“好疼……”序礼揉着小腿和膝盖呜咽着，“这是怎么回事？”
罗夜叉显然也不适应这种重力的变换，人落地时发出了很大声响，“问那个穿白衣服的。”
此时那个罗夜叉话中的女子以一个优雅轻巧的姿势，犹如蜻蜓点水般落到了他们身边，“重力系统的衍生品，给空艇附着了一些吸引力，大幅减少了不必要的伤亡、让甲板上的工作更有效率。据说备受好评哦。”
“哼——”罗夜叉站起了身，嘴角露着不屑，“备受指责才对吧！不知道花了多少冤枉钱，想必列装之后空军就要多出一笔预算了——给士兵治疗膝盖。”
“污蔑！我只加强了地球实际重力的百分之……”
此时连和稀泥的卡里诺终于都看不下去了，“好了好了。”
他就像哄孩子一样，说着什么会议要开始了，他们已经迟到了的话，几人终于可以向热气球的驾驶员告别，跟随已经等候多时的接待人员离开。
真正来到蓬莱号的甲板上，男孩才发现蓬莱号与其说是自己想象里的背着大气囊身躯瘦小的空艇组合，不如说是战舰集群。
姑且不论白褂女子的自我吹捧，蓬莱号确实是名副其实的杰作。
五架空艇都没有气囊——起码序礼看不到气囊的踪迹，只能看到旋翼和不知道什么材质的船帆。可就是这样，整个蓬莱号的结构都平稳地停在碧空，不用任何辅助设备，人们就能呼吸顺畅，室外的空气也不寒冷。
空艇上的气氛和装潢也和序礼的想象相去甚远：不用说，蓬莱号是军用的战舰，舰体整体都是钢铁，可却设计师却装饰性地把甲板、船上建筑还有连接各个空艇的道路涂装成了原木木板，远远看去，以假乱真；也许主体空艇外的平台上只是密密麻麻地摆放着众多武器和飞行器，可舰艇上却有相当多的装饰植物，甚至甲板有的区域能看到长椅和矮桌，士兵和工作人员也没有料想的一副紧绷的神情，没有急匆匆的路人，却有喝茶下棋的闲人。
接待几人的是一位围着镶边托加的中年人。
此君头发打了不少发蜡，油光耀眼，可托加里不知道为何穿着中始式的长袍，和蔼的笑容也让人感觉不到军人背景。
“请快跟我来，”他说的话很是急切，语气却没有表露丝毫，“空军主要将领和执政官的智囊团基本都赶到了，就在舰桥上。”说着男人还指着远处的中央空艇上，突出、宏伟且布满天线的高层建筑。
一路上气氛怪异，罗夜叉几人和中年男子似乎都有些故作轻松的姿态，想加快速度又好几次放缓脚步。
这种沉默让序礼有些受不了，“老师？没告诉这些士兵出了什么事吗？”
“当然不能能告诉，”罗夜叉说道，“他们只管执行命令就好。”
序礼还有个疑问不敢问，他很是怀疑这个空艇上的士兵的战斗能力，应该说从本质来讲，他见到的景象可不是军舰该有的。
中年男人听到师徒的对话，向男孩看了过来，“这位年轻人是？”
“这是我的实习生，今年刚开始的总则——”
“哦，原来就是他击中了【甲虫】？”
中年男人好像不认识罗夜叉，或者说故意不和她交谈，反而询问其卡里诺。
卡里诺一副跟对方熟识很久的样子，“就是这小子了。第一次出任务就出了风头。”
“那可真是英雄出少年，”中年男人还是自顾自和卡里诺说着，“不过真是可惜了，要是卡卿的学生就好了。”
“哪里哪里~”
白衣女子看着罗夜叉愤怒的样子又咯咯笑了起来。
【看来老师真是不受人待见。】
序礼又开始思考自己当时接受罗夜叉的提议是不是太草率了。
“后悔了？”
男孩的心理被导师一语道破，看着她扭曲的表情，只得连连摆头。
看着他害怕自己权威的样儿，罗夜叉也就心满意足了。最后嘱咐了序礼几句：到了会议不要说话，听着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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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舱位于舰桥的中心——舰桥的二三层被打通，形成了巨大的空间，既是整个蓬莱号的驾驶仓指挥中心，又可以承担全体空军的指挥任务。
会议就在指挥舱后的舰长办公室召开。序礼几人来到，就已经有了一群眼神凶恶的披着萨古姆或穿着铠甲的大叔在里面了。他们或站着，或盘腿就地坐着，盯着被围在一角的几个瘦弱、做着椅子的【托加人】。其中隐约以坐在长桌最左端的魁梧老者为首。那个老者沉默着，抿着烟斗，脸上的伤疤挤在了一起，显得不耐烦和忧愁。
“咳咳。”
不止那个穿着华丽长袍带着勋章的老者抽着烟，整个会议室可以说是烟气冲天。
白褂女子坚决不进入会议室，开着门，几个人尴尬地站在会议室的入口。
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刚进来的几个蒙着眼睛不知来路的他们。
“谁？”
老者的声音出人意料地有些尖细，听不出威严，也听不出本地口音。
“胡司令，这就是那几位了。”
“那几位？”
老者没发声，底下的军官们就已经议论纷纷。
“没什么好隐瞒的，司马老弟。”老者看着领路的中年人，“这几位就是昨天处理【甲虫】那事的【总则维护人】了。”
说完，老者又开始嘬起手里的古铜色烟斗，没有下文了。
军官们互相使着眼色，最后老者旁边靠在墙上的一位军官站了出来，这位大叔一边把玩抚摸自己的空军头盔一边用显而易见不欢迎他们的态度说道，“你们来做什么？”
序礼皱了皱眉，心中料定今天不会顺利了事了。
“你们叫我们来的。”
不似卡里诺的为难、慧文的不关己事，罗夜叉想都没想，就强硬地把问题交回给对方。
“我们可没有。”军官看了看老者，得到老者的眼神后，耸了耸肩便不多说一句了。
“是我们。”
声音来自在长桌对面，被排挤几个穿托加的其中胡须茂盛的那位打破了尬尴的沉默。
抱着头盔的军官离开了墙壁，直起了身子，“你们？你们叫他们来做什么？”
“昨天的事件是他们经手的——”
“他们昨天处理的破事？要是把那个贼杀了还有这事吗？”
这番言论实是大胆，所有正规军队都隶属执政官，另外也受元老院节制，序礼实在想不出空军是吃什么豹子胆敢对安委会的【总维】不敬。
“等等！”罗夜叉听到这里不出所料地奋起反驳，“什么叫破事？你们去了能怎么办？里面还有人质，【甲虫】是罗马全境通缉的要犯，你要拿得下早干嘛去了！”
“罗纠察，别激动。”
另一个穿着托加的人站了起来，试图安抚着序礼的导师，这个男性可能是房间里除了序礼年级最轻的了，有着一副俊俏面孔，应该认识罗夜叉。
“你们丢了东西……而且这还是安委会未正式授权的项目，有什么理由指责别人！”
他说得有些激动，旁边的两个同僚都在示意他坐下，可是他好像是在给罗夜叉看一样，义愤填膺地继续指责，“我们的人去研究所搜查，最开始都被你们挡下了！你们要是什么都不怕，丢了那玩意之后为什么马上就通知执政官！”
虽说此君好像对老师目的不纯，却道出了关键——安委会未授权许可的军事试验，这可是【大罪名】。
“还不是你们这些政府的智囊啰啰嗦嗦，要是两小时前就开始全城搜捕，没准就——”
“够了。”
胡司令大声打断了双方的争论，假模假式地表现出了适当的公正。
“我们不了解【甲虫】——还是让安委会的人说说他的情报吧。”
安委会的人自然指的说新罗马安全委员会下属的【总则维护人】了，可空军司令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复。
“不！”
在舰长室外的慧文终于凑了进来，“你们先告诉我们，到底丢了什么？”
慧文的语气带着强烈的好奇和不容置疑的味道，让序礼一度恍惚以为他们才是掌握局面的人，就连周围的军官好像也都被这种气势所动摇了。
“具体的我不方便透露。”
“不告诉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怎么分析案情？”
慧文紧追不舍，几次老者的顾左右而言他都无疾而终。
“胡司令。”
穿着托加的人中一直没说话的干瘦老头突然插了嘴。他摘下了自己的眼镜，用手绢擦拭着，“告诉他们吧，反正最后都是要报给安委会的，你们别有什么侥幸心理了。”
这个老头虽然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给人感觉枯萎无力，可是现在房间里所有人都静下来听他指示，“配合他们，擦干净屁股，没准大家还能保住饭碗。”
他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静，还带着些许颤音，却让一屋子老爷们儿不敢造次。
“唉……好吧，都听方幕僚长的——小赵，给他们简单说一下。”
刚才那个抱着头盔的军官，一脸不甘，还是站了出来，只不过语气完全公事公办。
“【甲虫】凌晨两时行窃了我空军的蓟城研究院。”
说着他拿起桌上散乱照片的几张，指着里面一片狼藉的实验室，“这就是特种能源研究部了。顾名思义，是空军开发更先进一代能源的部门。”
“我有疑问！”
慧文就像小学生一样举起手认真的要提问，军官看到对方的样子，不知道是觉得自己可怜还是对方幼稚，苦笑地点了点头。
“我是专业的，”白褂子女子话语里有着毫不掩饰的自傲，“他们偷次代能源的实验室有什么用？就算他们发现了你们的新型能源，可是配套设施呢？适用于民用军用的转化装置，需要就用途定制特殊化，偷了试验资料之类的有什么用？——而且我相信美利坚的能源利用项目开发进度要更快——”
听着她滔滔不绝地疑问，被称为胡司令的老者终于下定决心说了真话，“他们最近研究出了新能源作动力的实验武装。”
“唉~这才对嘛。”
慧文很高兴自己获得的胜利，“是电浆枪吗？电磁武器？还是特殊载具？——”
“好了。”
方幕僚长打断了兴奋的白褂子，看向了卡里诺和罗夜叉，“二位还是赶快说说这些年你们掌握的对【甲虫】的情报吧，相比这个大盗还是有不少劣迹的，多一点情报，就多一点机会抓到他们。”
“我先要确定一点，”罗夜叉推开了一边的慧文，站到了前面，“肯定是【甲虫】吗？”
“肯定，”赵姓军官回答道，“至少六名值班的士兵和研究员能证实看到带着防毒面具的人，着装和身高都符合——在他们拿了东西撤离的适合，发生了一阵交火，两名士兵可以证实【甲虫】右胯有伤，行动不便，符合昨天的情报。”
“为什么没有拦下来？”
“你们也知道，昨天都在老城搜捕他，我们附近安排的巡逻队和自己的军队应付不来，他们有重火力，甚至投掷了几枚手榴弹，我们研究院的士兵伤了好几个。”
“恩……这也符合昨天的情况。”
“所以，【甲虫】到底偷了那东西要怎么样？难道他是东南反动武装的人？还是其他大区雇佣的，要去安委会告我们？”
一名旁边的军官终于忍不住了，一连串问题弹珠一样接连不断。
“不是——应该说是你们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罗夜叉泼了那些乐观主义军官的冷水，“恐怕是美利坚人。”
“没错，”罗夜叉说着，“【甲虫】第一次有记录的作案是在十一年前，据说那次偷走的服从者就跑到了美利坚——这些年零零总总犯的案件多少和美利坚有关，有的是为美利坚偷窃技术人才，有的是惩罚为富不仁的主人、为美利坚做软性宣传。我们猜测他是中始人，而且曾经为服从者，很可能有被虐待凌辱的精力，最后被美利坚策反了。”
“那他是为美利坚的情报机构做事？”
“我本人专长不在这方面，”罗夜叉丝毫不介意承认自己的弱项，“卡里诺，你是搞情报的，你来说。”
“啊……啊，那个只是有些猜测——内部的猜测，但是【甲虫】作案太散乱，而且有明显不受掌控或者约束的迹象，所以对他的分析一直都有些矛盾，前些年的推断是个亲美的无政府主义分子、反社会暴力狂——”
“别啰嗦，快点说你的结论！”
被罗夜叉一吼，卡里诺就停止了絮絮叨叨，“是是……我和其他几个人——好好，我们认为【甲虫】受命于美国的一个解放服从者组织，不过这个组织并没有对外名目，甚至我们认为内部都是被下了禁令，不准为组织命名——”
“所以组织者负责人是谁！”
这时候那个方姓老者都不耐烦了，大声地问道。
“我们认为如果这个组织存在的话……当然，我是说如果，那么负责人肯定是……“
卡里诺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面色难得地认真。
”是托马斯·爱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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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爱迪生？
这位全世界家喻户晓的当代伟人是谁？
对于无数普通百姓来说，他也许是发明家，是大亨，是富豪，是慈善家，是虔诚的教徒，是美利坚优秀的参议员……他有着无数光鲜的称号和丰功伟绩。
对于霍利斯来说，托马斯·爱迪生伟人的那一面实在太遥远了。并不是说他不认同那些传说中的功绩，只是那个“在家乡社区中除了名能说会道而且还有着市井滑头的大哥”的印象太过深刻。
“呼——！呼——！”
汽笛忙着轰鸣，站台上人们也匆匆忙忙。忙着和家人告别，忙着搬运行李……总之，没人注意到这个打扮普通的绅士教授。
霍利斯拿着自己唯一的行李箱，登上了早就预定好的列车。
“欢迎，霍利斯先生。感谢您乘坐这次驶往西伯利亚的列车。”
列车员露出了迷人的微笑，比起那些为去北方淘金捕鱼的百姓检票的众多同僚，他很幸运，面对的都是体面人。也正是这种对自己工作满意而产生的热情，对客户周到的热情，让他没有察觉任何异状。
“谢谢。”
霍利斯教授整了整礼帽，道了个谢，越过了列车员登上了列车，终于松了一口气。
列车员没有发现护照职业上的问题，或者说并没有深究，他的工作单位写的是【蓟城空军第一研究院】，没有工作机构的批准，军事从业人员都不得随意出国，他本来都准备好了伪造的文件，没想到连出场机会都没有。
来到自己的单人包厢，霍利斯摘下了礼帽，把箱子扔到了一旁，就坐到了床上咳嗽起来。
“呼——”
半响，霍利斯心肺咽喉的情绪终于平稳。
【最后，还是要离开了。】
自从与托马斯·爱迪生再会，出走也许就是必然结果。
霍利斯抹了一把脸，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羡慕那个果断离开故国前往美利坚的邻家大哥，还是羡慕那个自己干出一番事业、让世界人民仰视他的托马斯·爱迪生。
他是那么光鲜，即使最年长的孙子都到了可以结婚的年龄，他还是打扮得得体风度翩翩，喜欢美女，喜欢派对。
那次的宴会本来霍利斯可以不用参加的，但是他越老就越觉得闲来无事，也学着蓟城的老人们热心参与社会活动了。
霍利斯清苦了一辈子，当然算不上穷困，但是也没有用自己超人的智慧获得暴利，过着老派学者的生活，开始自然是没把自己和那个站在台前的托马斯·爱迪生联系在一起，毕竟这个名字并不少见，在那个长袖善舞的老头成名后，更是雨后春笋。
“嘿！”他先叫住了霍利斯，“马克斯！”
他就那么抱着一名三十几岁的风韵美女朝霍利斯走过去，讲起他们幼时的经历。周围人的眼神是那么羡慕，羡慕他这个没有名气的学者有着爱迪生这样的童年伙伴。
但霍利斯知道，托马斯·爱迪生此人绝对不是表面看起来的好好先生，“究竟有什么事？”宴会散去后，他把对方叫到了咖啡馆里。
那时候他确信了，自己已经不认识对方了。
那是一个尾随十数名保镖的富豪，一副自己讨厌的做派。
爱迪生还是那么会讲笑话，但也从不忘记和霍利斯谈论重要的事，他知道霍利斯的研究，知道霍利斯的心魔，知道他内心的悲苦，他一生不娶的原因。
“你真的能忘记她吗？忘记青灵？”
【怎么可能呢？】
“你不想为她做什么吗？让无情的制度无情的国家得到制裁？”
霍利斯听说过托马斯·爱迪生许多谣言，他不知道他是不是打压自己的竞争者，但暗中资助解放服从者组织策反新罗马科学家的事情肯定跑不了了。
【究竟是什么触动了自己？】
“没兴趣。”
面对招揽自己的旧识，霍利斯那天是那么说的，之后几次见面也是是这么说的，直到对方拿出了那个孩子的照片。
那个有着和青灵一样眼睛一样酒窝一样倔强的孩子，那个一道道丑陋的伤疤也掩饰不住她曾经亭亭玉立的孩子，那个名叫【甲虫】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