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了床，扭开窗子，一边开窗，一边涌出压抑不住的热泪。“进来吧！进来吧！”他抽泣着。“凯蒂，来吧！啊，来呀——再来一次！啊！我的心爱的！这回听我的话吧，凯蒂，最后一次！”
【楔子】
人的内心有多少种呢？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样看来，就仿佛林中的落叶一般，千千万万，却没有一处相同吧。
“我，只是一条狗而已。”
面前的少年以一种淡漠的语调说，双眸也漠不关心地向一边瞟去，稍显邋遢地露出半截的牛仔裤腿下是不断摇晃着的双腿，他近乎蔑视地盯住前方，话语中有一丝坚决与厌烦的情绪：“所以就算被别人看不起也是应该的，我就希望他们把我当一条狗，不需要什么心理调节之类的东西，不如说自尊什么的才是拖累啊，有了自尊什么都不敢做也做不好！”
最后一个字落下，少年貌似十分愤愤不平地一拳敲打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咚！”的轰然响声。
“那个……先深呼吸，平静下来，”
黑色办公桌上的文具随之散落，桌后的一位穿着一身有些凌乱的医生白袍，头发也有些潦草地微微翘起的白发青年一脸平静地将双手摊开，做出一个下压的手势，显出胸前已然有些发皱标志着“白失”二字的名牌，他有些无精打采地蜷缩在黑色皮制办公椅中，脸庞上显出一丝中年上班族般的倦懈感：“虽然这么说，自残也是不行的吧？伤害自己是什么也改变不了的哦……？”
“没有什么要改变的。”
少年似乎稍微冷静下来了一点，依然用冷冷的语调强调，黯淡至极的双瞳死死盯着白失的脸，似乎在冷笑一样从嘴边的缝隙渗出若有若无的“喀喀……”声。
“话说，医生刚才也没有否认我的观点吧？承认病人的观点，这算什么医生嘛……其实您也很看不起我的吧？觉得这样自怨自艾的我很恶心吧？对吧，我就该被瞧不起……”
将手无意地搭上桌面，他瘦削的手臂上全是参差不齐，又惨不忍睹的伤痕，愈合的疤痕扭曲地排布在因营养不良而显出一丝焦黄的皮肤上。
“不、我并没有看不起你哦？这样说吧，你这样自残，你的父母是会伤心的吧？这样的话，于人于己都不是什么好事吧？”
“父母？”
少年又一次发出不禁的嗤笑，双腿也加大了摆动弧度，似乎因此拉扯到了牛仔裤中隐现的伤口，笑容中也添上了一丝痛苦的扭曲与狂热。
“医生不了解我的状况吗？”
“这个……”
迷茫的双眼斜视在桌面上摊开的记录本上，洁白的纸面上以让人难以看清的细小字体整整齐齐地写着几行字：
‘荀深 15岁 自小父母离异，被双方都视为拖累，现寄宿在其表叔住处，父母方面对他的生活、学业方面都持着漠不关心的态度 现在产生了自残行为，有受虐狂的倾向 判定理由症结产生原因是：家庭’
一旁，一支黑色的钢笔一次次敲击在纸面上，乱划的同时在白色的空白上染上一缕黑色的墨迹。
沾负着许些金色的笔尖下是一些紊乱，以至于一眼望去难以看清的线条。
“啊，这个……抱歉。”
“不用在意，本来像我这种人……被当成包袱也好，垃圾也好，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用这么悲观，”
再度将手心向外，白失挥了几下双手，然后搭上办公桌的是一只比起先前那只显得异常苍白，像是坟墓中常年不见阳光、也失却生机的死人一般渗出一丝青色的手，凌乱翘起的发下是一双淡然的黑色眼瞳，脸庞上泛出同样让人难以适应的苍白，他像乐团中的指挥家那样，将手在半空虚挥了一下：“就算是这样也不用自我放弃啊，看吧，你也应该是有朋友的吧？这样的话，他们不会觉得你很奇怪吗？”
“才不会，我只是一条狗而已，本来觉得我讨厌就是应该的，实在厌烦了就踹一脚，这样才是我“应该”的待遇嘛。”
“呃……”
“医生不说什么了？”
少年的脸上扯出一抹显而易见的讥笑，一只脚轻轻地在办公桌上踢了一下：“难道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
惨白而修长的手驱使着笔尖看似无意义地勾出一条条痕迹，白失似是调整早已僵硬的脖子一般将头向一边歪去，漆黑的双瞳微微眯起，敷衍了事地开口说：“只是，今天时间也不早了，你就先回去好了。”
“是吗？”
随手抓起椅子后歪着挂起的格子书包，少年站起身来，稍事调整了一下身体后回过头注视着白失，迟疑了半晌后说：“对了，医生。”
“是？”
“你的办公桌……”
他的头左右摇晃了一下，似乎是环顾了一番房间，最后叹息一声，小声说：“虽然我没有这个资格说啦，但是，这种一片白的房间里只放这么一张黑色的桌子很不协调诶，就算不是强迫症也会觉得很奇怪哦？”
“哈。”
白失茫然地点了点头，接着便目送着少年迅速走出房间，直至铁门发出“咔”的一声后，才夸张地伸展起手脚。
“也不是故意的啊……只是买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忘记了而已。”
还沉浸于未苏醒的余韵中似的双眼又一次瞥向了白纸上密密麻麻的痕迹，视线中展现的却是与他人所见不一的文字。
‘自虐倾向？关注？家庭：冷漠？焦躁？’
四肢像是抱怨一样咔咔作响，白失一边打出一个大大的哈欠，一边一脸困倦地从办公椅上搀扶着站了起来，与此同时脑海内掠过有些自嘲的想法。
医生式草书？
摇晃了一下头将奇妙的想法甩出脑内，他将一直微微低沉着的头仰起，接着疑惑地眨了眨双眼。
白色房间的窗边，一位身穿黑色洋装的白发少女正沉默不语地盯着地面，苍白的长发即使在白昼也仿佛洒落的月光一般，一顶小巧精致的礼帽歪斜着遮挡住许些渗透的光线，月之神般绝美的脸庞上虽面无表情，却依然使人一眼望去，便难以再转移目光，单是这样便足以让人相信少女是幻想童话中所走出的精灵，但最让人感到异样的，是她似乎感受到白失的注意后，抬起脸庞，从白色长发间隙中露出的一双金色眼瞳。
谁？
这样的想法一下子就浮现在了白失心里，他走到少女面前，躬下身露出尽可能亲近的微笑，轻声说：“那什么……你好？”
白发少女并没有回答，只是无声地移转了目光，渐渐与他对视。
该怎么说呢？那是一种何等冰冷的目光……白失的心中只能以这种模糊不清的语言来形容从她双眼中读出的情绪，与那仿佛从南北两极之中传来的冰冷相接时，他不禁退缩了。
我在慌什么啊？
退缩的一瞬间他便懊恼了，25岁的成年男子与12、3岁的初中生少女对视后落荒而逃，这种事就算是被拍上新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哦？这种人不是干了什么亏心事的罪犯就是变态萝莉控吧！
为良心的责备而苦恼了好一会儿，白失终于从蜷缩的墙角站了起来，双手也松开了本来就凌乱的头发。
“所以，那个，”
整顿了一番心境后，他再度转向了白发少女，以一副严阵以待的表情认真地发出诘问的话语：“你是……谁？有……有何贵干？”
某一心理诊所中，有一位试图搭讪初中少女却反而被对方眼神威慑而哆嗦个不停，形迹可疑，疑似变态的青年心理医生。
“……”
“是抱歉小人打扰您了！”
不，疑似已经可以去掉了……
第二次从阴暗的墙角抬起头，白失稍微转过身，从指缝中窥探着白发少女的表情，心境也渐渐恢复平静，等到有思考的闲暇后，他才发现一个问题：金色的瞳色？
生物的瞳色是由虹膜颜色来决定的，身体色素则决定虹膜颜色，在世界这么宽广的范围之中，真正金色的瞳色的人，只有0.001%。再说，即使不追究瞳色的异常，只有12，3岁的少女，发色竟然是这种毫无杂色的苍白，也实在是件让人讶异的事，虽然少年白这种情况也不算太过罕见，但是与前一状况同时存在于一人身上，就是稀有之中的稀有了。
“喂，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
以恢复冷静的语调询问，白失放下了遮住眼睛的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你家大人在哪……”“喀。”
刚刚起身欲走到她面前，右侧的门却突然打开了。
病人：“医生，你有看见一把钥匙吗？”
从门外走入的是之前的少年，他一把将门推开，本来不耐烦的脸庞上充满了焦急，慌乱地挠着头发。
“钥匙？”
“对啊，就是……那种上半部分是三角形的，”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不安地左右张望，最后视线在靠近门口的的一块地板上停滞，冒着冷汗一脸庆幸地大叫：“找到了！”
一把铁制钥匙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不待白失反应，少年便跑了过去一把将钥匙揽入手中。
“我就想是掉在这了，找到了。”
难得露出一丝开心的笑容，少年一边长舒一口气一边对白失笑着说：“谢谢啦医生，但是，你还不回家吗？”
“不……再过一会儿。”
“是吗？”
少年从敞开的门口离开，顺手带上被一把推开的大门，回头平淡地说：“但是一个人在这里也是无所事事吧，不如早点回家，还比较好。”
“哦。”“喀。”
直至被关上的大门发出沉重的闷响，白失才从漫不经心的状态中苏醒，与此同时，方才察觉到一个一直都再明显不过的问题。
他转向白发少女所在的窗边，后背隐隐被冷汗所渗透。
本来在窗边伫立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走到了离白失不远处，带着一丝饶有兴味的微笑静静注视着他，冰冷的金色眼瞳仿佛注视猎物的猫一样一动不动地凝固着。
“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