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人来说,
什么才是所谓的幸福呢?
谈一场恋爱、得到一笔巨大的财富、被周围的人所喜爱,甚至占领整个世界……
这,是幸福了吧?
但苏妄是明白的。
恋爱之人终将破灭,金银财宝化为灰烟,现存之地必然腐朽。
就连世界,也一定有一日会化为灰烬……
一秒、
即为永恒。
这样看来幸福真是转瞬即逝的幻觉啊,严格来说,连生命本身也是吧?
人生几何?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会死的话究竟为什么要活下去呢?
想到这一点本身就是对生命的失礼,因为生命也是每时每刻都在失去的……要失去才会珍惜。
人,
是何等妄自尊大又盲目的蠢货啊。
……
已经这样过了几天了。
“早安……”
“嗯……”
一如既往地来到这间禁闭的幽室,白失无力地露出一丝松弛到让人怀疑的假笑,违心地举起手打起招呼来,“今天……也叨扰了。”
“这算什么?”
“……什么?”
“给我把腰挺直。”
“啪!”
像教训初来乍到士兵的教官般,艾米莉暗中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腰板。
“噗!”
立刻像被踩住尾巴的猫一样跳起,连凌乱的白发都似乎被电击般倒竖了起来,白失瞪大原本昏沉的双眸,差点大声叫出,最后还是强忍住疼痛,低声咬牙:
“你干什么啊……”
“作为医生,连气势上都被病人超过了您是怎么回事?”
一边以冰冷的语调表达着轻蔑,她一边却自顾自地走向书柜。
在成千上万的书堆中挣扎了一会儿,纤细的指尖最终停滞在了一本青色的书籍上。
“确定了吧。”
无奈地问了一声,
十分自然地取下了那本书,扑开时随着一阵灰尘散开,白失咳嗽了几下,皱起眉将泛黄的书籍摊开,但心中却突然冒出一丝失落感,
‘没救了……'
对自然而然地做了苦力的自己默默哀悼,
他抬起头,突然发觉了一丝异样。
“医生。”
似乎很烦躁地转动着钢笔,苏妄侧过脸,阴影中惨白而显得病态的脸庞上泛着一丝焦躁却依然面无表情,漆黑的双瞳不知为何威胁似地盯着白失。
“这几天,鄙人心病烦忧,麻烦您了。”
“不,没这回……”
“嘘。”
刚茫然地回答了一声,接着白失却突然被白发少女在眼前竖起了一只食指,她做出噤声的姿态,金色的眼瞳中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但却异常地认真。
“但是。”
结束了之前的铺垫,
苏妄以锐利的眼神逼视着他,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声调说:“今天鄙人有些闲事烦忧……上帝也有星期天之闲暇,医生也不必过于劳苦。”
“也就是,”
呆滞的表情突然变得冷漠,
显出一丝厌烦的声调冷冷地响起,白失做出与以往截然相反的冰冷姿态与面前的少年抗衡着。
“要我走吗?”
“就是这么一件事。”
“为什么?身为你的主治心理医师,我有权这么问。”
“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
难得一见地固执起来,苏妄站起身,随着他挺起身体,缠绕在他躯体与四肢的纸张也被一点点抖下,散落在地,“只是……窥伺他人的隐私在我看来与盗窃无异,就算是医生,对于窃贼之辈但凡不是普罗米修斯那般,我都只能将其当作卑劣之徒。”
“那只是你的认为,这句话返还给你。”
白失冷笑了一声,与少年毫不退让地对视着。
一片寂静。
“医生是同意我的想法了?”
“不,只是入乡随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已。”
“鬼?”
不算太高,却显得十分挺直的身躯衬着略长的黑色礼服。
纤长的手拍了拍衣摆,又将蜷缩的衬衫领口提过竖起,苏妄自顾自地走向一边,面无表情的脸庞上,却有了一丝不安的阴沉。
冷着一张脸在书架前徘徊不定,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开口:“彼此彼此。”
“……”
“不过,”
突然消去了冷意,
在白失异样的眼神下,少年十分平淡地做出一个邀请的姿态。
“如果医生非要造访鄙人的陋室,我当然也不能再三推辞,只是没想到医生竟然是赫尔墨斯庇佑下的一名信徒……实在是万分抱歉。”
平举着左手,
苏妄冷淡的眼神之中似乎隐隐掺杂了一丝诡秘,一直无声息地耸拉着的嘴角,此刻却悄无声息地扯起了一丝嘲笑的弧度……
问题:一个人要独自在一间房间生活近半年,在一步不出的前提下,究竟需要什么?
食物、水、各种各样的药物……
除此之外,解决人体新陈代谢的空间当然也是需要的。
最初,白失也以为这个房间只是如字面上的一间书房。
直到……
“你到哪里去?”
“稍微方便一下。”
“诶,是要出……”
“轰——”
“……”
还有……
“怎么了?终于要出……”
“出?”
“轰——”
“……虽然已经知道这个房间里面有暗室了,但是,请至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地方好吗!”
“这里?应该,是实验室吧。”
“那啥,还真是言简意赅……我从刚刚起就和这些东西呆在一起吗……不,等等!话、话说,还会动的吗!”
“因为才刚刚杀死,医生讨厌的话,回正常的世界不就好了。”
“……”
甚至……
“我已经不想吐槽了的说……”
“……”
“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
“酒吧。”
“其实你根本不是不想出房间而是把外面的东西全都搬回家了吧!”
“不……”
“又没调酒师,这里是怎么运作的啊。”
“医生想喝酒吗……我会调酒。”
“……随便什么都好。”
就算是《黑暗阴影》中的科林伍德庄园大概也不会有这种奇怪的组合,怎么说呢?就好象明明没有出门却有了全世界一样。
奇妙,
但并没有什么用啊!
总之……在暗室里绝对不会有什么好回忆。
并且,虽然生活自理能力几乎为零,但这位名为苏妄的少年同样应被称为:‘并没有什么用’的奇怪技能和知识却异常地丰富。
调酒啊,医学啊之类的。
非要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沙漠里快渴死的人却发现了一堆金沙一般。
除此之外白失只再次感到了富翁奢豪生活,对于全世界穷人的恶意……
但,
“轰……”
随着一声刺耳的轰鸣。
意外的没有什么灰尘,似乎打了蜡的地板上连一丝划拉声也未响起,在漆黑而深邃的入口后,渐渐适应的双眸所见的是一丝丝斑驳的线条。
“这是……”
不知为何眨了眨眼,
白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苍白的乱发下冰冷的脸庞勉强划出一抹笑。
“这可不得了啊。”
一缕缕近乎细不可见的丝线在微弱的灯光照耀下,反射出异样的光泽。
细看才能发现,这些丝线的色泽各不相同,五彩斑斓的线条一根根让人不安地延伸,最终随着一枚枚钉子刺入房间内因黯淡而无法看清的深处。
“真厉害……”
赞叹了一声,他走进了房间。
苍白的的手抚摸着墙壁,粗糙的墙面上贴着一张张似乎已经有些泛黄的纸张,在阴影中只能模糊地看清一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和几张图片。
就仿佛变态搜寻受害人的密室。
“这些,是干什么的?”
“不是什么需要在意的事。”
“诶……”
带着一丝好奇和困惑的声音中又掺杂回一份狡黠,白失回头戏谑地笑了一下:“不说?难道是拿来织东西给喜欢的人的吗?说起来,你有未婚妻啊,之情认为苏妄先生的自理能力是残废等级……现在看来是小人见识短浅了呢。”
“并不是。”
莫名地小声反驳,似乎感觉自己的声音太过无力,苏妄抬起头来,又冷着一张脸再度开口重复了一遍:“并不是。”
“呃……这个反应……”
“所以说,不是。”
“抱歉。”
冷漠的表情仿佛出现了一丝裂痕,
不知为何,似乎生起气来的少年不顾他的道歉,自顾自地走进了房间,伸手轻轻按下了开关。
一切突然清晰。
那纠缠的丝线惨像也一下照映在了白失眼中。
被深深扎入纸张中的铁钉反射着阴寒的光泽,狠狠锤入墙壁的痕迹依然明显地残留在洁白的墙体上,
勾勒,曲折的丝线仿佛世间的命运般,一一地相缠着,诡异的丛网,满目的杂乱让人感到的只有无法理清的斑杂,与被禁锢的不适感。
那连接而成的,是无尽延续的丝网。
被摊开着,
就仿佛,整个房间都被一张巨大的蛛网所覆盖了一般。
“新闻?”
漆黑的眼眸终于追上了光暗的反差,白失眯起眼,注视着一片被沾满纸张的空白轻声呢喃。
“就是这样。”
“既然你对其他人的话不感兴趣的话,为什么要看这些?”
“我不是在看他们的话。”
依然隐含着一丝不满。黑发少年一如既往平静的脸庞上显出了不以为然的情绪,“只是,大仲马创作《基督山伯爵恩仇录》也不乏前人的恩赐,鄙人自认虽并不似某些蠢货般见识浅薄,但,这也是灵感来源的一种,我没有对别人拱手奉上的东西拒绝的爱好。”
“哼,无礼。”
从鼻中挤出一声闷响,
凑近了其中一张,白发青年低头仔细地方便着细密的小字,“黑、黑色大丽花……”
小声念出几个依稀可辨的字体后。
随着沾着铁锈的钉帽上绿色丝线望去,映入白失视线中的,是一张女子的照片。
“这些都是这种类型的案件?”
沉吟了一瞬,他马上找到了这些文字的共同点。
转头,白失漆黑的眼瞳又一次停滞在一张写着血色字迹的泛黄书信上,注视着以流畅贵族体勾勒出的花纹,轻声念着上面不算生涩的内容:
“Dear Boss……”
红色的线是“Dear Boss”与开膛手杰克,以及许多他寄给书信的连接。
白色的线是“青蛙少年”的报道。
黄色是“红衣男孩”案。
除此之外,还有几张被称为世上最诡异的照片的闹鬼图片。
“哇,恶趣味。”
“没有。”
“这里,是模仿电影《福尔摩斯》吧?”
终于将注意力从布满的纸张中移出,白失仰着头,勾出一丝微笑的脸庞上却泛着掩藏不住的冰冷,但其中又掺杂了、近乎不可察觉的一丝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