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处长镇定地点头，承认道：“是的。葛提督，除了这些细节，你还有需要解释的内容吗？按照叶提督的描述，是你突然发难挑起事端的，这是单方面的殴打，如果情节成立，你的罪名会很严重。”
葛甜甜知道，考验他的时候来了。
古人说，人要脸树要皮，葛甜甜一直觉得这是一个互文句式，翻译成白话就是，人脸要厚如树皮。
葛甜甜瞪大眼睛，指着叶璨豪，瞧着熊处长嚷道：“他骗人！明明就是他先打的我啊，我刚刚爬上公路，他就像守城的士兵一样过来揍我，老天，我要调监控！这有什么争的，监控录像拿出来一看不就知道了吗！”
叶璨豪有了正宫娘娘想把小三剥光了毒打的心情。他想挠死葛甜甜，他想挠花葛甜甜那张无辜叫屈的脸。
丑恶，太特么丑恶了！
叶璨豪气的脸色通红，嘴唇乱颤，双拳攥的发抖，过了几秒钟才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后他的饱含正义的狂怒像岩浆喷上颅顶，用液氮都没办法再让叶璨豪冷静下来了。
叶璨豪一拳轰向葛甜甜，口里咆哮：“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贱人！”
葛甜甜敏捷的缩头躲过叶璨豪的电炮，和叶璨豪死去活来地箍到一起，气喘咻咻地乱嚷：“谁先动手！谁先动手？”
“等等。”雷奥赶紧推开椅子站起来，两手下压，示意冷静，他说：“事实上，这个问题就让物理学家吞枪子儿去好了，剧组并不关心。我们是为其他问题来的，当然，那些问题轻松的像过家家一样，就和讨论星座一样简单。”
沃克兰惦记提督的安排。她克制住胸膛翻腾的恶心和狂怒，勉强坐了下来。
在座的学者都非常关切礼貌，沃克兰愤怒的对象是胸中铺天盖地的疑问。
“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一如耶稣所说，只有圣子耶稣才知道这三个问题的答案，而芸芸众生并不知道，所以他们皈依耶稣。
而沃克兰已经从甜蜜的睡梦中被这三个问题惊醒，从此再也不能安眠。
专家们提出问题，却不能给出解答，从此沃克兰也会陷入和他们一样的思索和折磨中，这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她被冷气冻了个哆嗦，本能地拿起遥控器把温度上调了两度，说：“请问吧。”
杰的嘴巴微张，惊讶关切地观察沃克兰克制的表情。他记得沃克兰说过，她可以抗衡非常大的温差。
“也许我们应该下次造访。”杰开始打退堂鼓。
但是雷奥不想白来一趟，李鸿一和张启宏也不肯半途而废，所以没有人搭理杰。
“首先，您具备智慧，感情，和社群性。于是我们认为您是高级智慧生命的个体，远强于人类的个体。于是在两千年里地球上终于出现了凌驾于人类的物种，从此要在同一个世界共同生存。”雷奥开始总结。
“你要说什么？”沃克兰不安起来。
“不考虑领土，资源和战争。在和平情况下。”雷奥轻声说，“两大物种的和平维系在一小群人身上。这是很脆弱的。就像拿毛线拴着藏獒出去散步一样。提督就是那根毛线。”
大家都觉得空调有点凉，还想把温度再调高点。
“你说详细点，说明白点。”沃克兰没听懂。
“如果现在传来消息，您的提督在海军部被谋杀了。”雷奥问，“您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炸平……”沃克兰脱口而出，说一半咬住了话头。
她慌了起来。
“这就是物种社会学发现的社会矛盾。”雷奥环顾一圈，点头，“我的话说完了。”然后他安静地坐下。
“提督不可能被谋杀。”沃克兰俏脸激动地潮红，但是她命令自己平静下来，她狡辩道：“我国的执行力和格局非常稳定，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您的假设不成立，雷奥先生。”
没有人说话，大家在礼貌地等沃克兰冷静下来。
“无意冒犯，但是这种窃窃私语已经在学术界流传开了，很快会浮上水面，变成国际洪流中的一个声音。”雷奥耸肩，“您和提督的亲密，并不是战舰少女和人类关系的缩影。而是两个物种之间关系的纽带，脆弱的纽带。”
沃克兰皱起眉来，眼神乱飘，慌乱地想着很多事情。
已经在拼了命帮你们打仗了，你们还要窃窃私语什么啊！人类怎么这么吵啊！
她越想越可怕，像个被噩梦吓坏的女孩儿，希望躲进一个人的臂弯里抽泣，希望一头蒙进被子里防御。
但是这里只有一圈理智冷静的目光环视着她。
她必须做点什么。信任是安全的基础，所以要主动争取。就像提督争取将军的信任一样。
“你们没什么好担心的，战舰的职责是压制深海舰队。每天补给，出征，然后在夕阳下返航，像下晚自习的女孩子一样吵吵闹闹地回宿舍睡觉，一切都很安定平静。以后也将这样平静下去，因为我们就是这样想的。”
沃克兰坦承。
“我们需要理由。”张景深轻轻地说，“一个可以陈文枚举的理由，一个可以说服观众的理由。”
“我们爱提督，所以我们爱人类。”沃克兰搜肠刮肚地找理由。
“提督是个小群体，不能代表人类，人类也不能保证提督群体是否会背叛。”雷奥敲桌子，严肃地说，“正如我强调的，剧本中不能把提督当做连系两大物种的纽带，这个纽带太脆弱了！你们的强大堪称上帝的武装，你的说法等于承认了提督对上帝武装完成了垄断，而人类对垄断的恐惧大于一切。”
雷奥认真起来像只暴躁的老虎。
“雷奥。”杰拉了一下朋友。
“什么！”雷奥拽了下袖子，“很明显这些姑娘根本没有去想这些问题！人类不比动物，人类欺凌弱者的习惯，决定了他们可以用最险恶的用心去揣测强大的物种。我们必须在这个问题浮上水面之前，用一个坚定确凿的理由去切断人类的猜疑链。否则……”
“否则怎么？打一架？”沃克兰接受不了，她恼火地站起来，怒视雷奥的同时俏脸上却有泪珠滚下，“打一架啊，人类和战舰少女撕个痛快，然后等深海舰队爬上岸了大家再一起撕，战个痛快谁怕谁？”
雷奥沉默了。
桌上的学者纷纷噤声不言，温和地看着沃克兰。
张景深不说话，他心事重重地走到窗边，用力拉开厚重的窗帘。
毒辣的阳光洒进会议室里来，灰尘颗粒在阳光里惬意地舞蹈。
突如其来的太阳让小沃眯起了眼睛。
“这部纪录片，正是要阻止打架啊。”张景深叹息。
“上尉小姐，您必须承认，您美丽强大，所以不是人类的一员。”雷奥诚恳地重申，“张先生的纪录片会帮助我们在可怕的舆论还没掀起狂潮的时候，把公众的视线引向爱与和平，而不是猜疑和恐惧。这件事情必须及早做，只有卓识者的远见能够熄灭未来的战火，而且您必须看到，”
雷奥停顿了一下，“随着战舰少女数目的增多，你们迟早会达到族群的规模，成为地球上和人类并驾齐驱的物种。人类恐惧起来就像歇斯底里的宝宝，而我们，正在努力哄它安眠。”
沃克兰无力地坐进椅子里。
“我会配合大家。”她说完这句话，然后悲伤地捂住了脸。
宛如初中生刚刚读到宇宙终将毁灭的悲伤。事不关己，却心如死灰。
李鸿一站起来，礼貌地说：“如果您不介意，我希望取一点组织来做成切片。”
沃克兰点头。
张启宏说：“李教授，你这样做是很危险的。”
李鸿一坚持道：“如果我不这样做，那我出现在这里毫无意义。”
张启宏沉默了一下，轻轻说：“我们会为你保密的。”
“谢谢。”李鸿一云淡风轻地致谢。这是学者的超脱。
“谢谢。”雷奥和杰也同时向张启宏致谢，因为他们同样了解张启宏说出这句话的魄力和风险。
战舰少女的生老病死，至今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里，无人知道所以无人关心。但是这四位前沿学者知道，这是学术管制的成功典范。
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垄断了战舰少女的所有情报。同时垂下一道铁幕，让所有相关领域的前沿研究在触及到战舰少女时止步不前。
而李鸿一的行为，是在试图绕过铁幕，触及真相。
而张启宏的纵容代表了他愿意承担连坐的风险。
“不要谢我。”张启宏说，“金刚石钻头的出现，让八十年代的石油业发生了质的飞越。而对战舰少女的保护，能让国家航天事业少走两百年。”
“你想把这些姑娘送到天上去？”杰低声嚷道，“太早了，化学动力燃料火箭的航程根本展现不出她们的优势！”
“所以我要努力让她们繁荣到聚变发动机成熟的那一天。”张启宏柔和地瞧着惊惶茫然的沃克兰，仿佛在用目光抚摸未来的希望：“也许是五十年，也许是一百年，但我知道我是对的。她们是地球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