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教学楼的废墟之上。
眼前的学弟——相比我的年纪来说，的确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孩子。他此时还是向着眼前的手机倾诉着。
还真是，亏他能和怪谈交流起来。
这个手机其实也不是他的，简而言之这个手机来自站在这里的，另一个性格稍微有些火爆的学弟。但是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用一两句话也讲不清原因。
我继续拨打熟悉的号码。
「白芷……」
「这里没有外人。」
「……千年虫其实是很弱的怪谈。我想对于姐姐大人来说，非常的微不足道吧。」
「虽然微不足道，但我也想知道受损的情况。」
「我，我可不是鹰！这方面你们人类更擅长吧！用一些奇怪的设备，就算是世界每个角度都能调查个遍！我只想了解世界让我去了解的事，或者一碟鱼，一杯茶，去观察我想观察的事。」
「如果进展的顺利的话，我可以去一趟高级饭店，带点……扁扁的两侧长眼睛的带鳍的『那种生物』，嗯，就是你想要的那种，嘛，虽然一开始想着自己吃也……」
「我去！我去还不行么！」
虽然站的很近，但是那两位少年并不能听到我这边的声音。虽然我不擅长处理声音，但是控制声波，就像是中耳调节声音的方式去降低振幅，倒是非常简单，通过某些不可描述的方式。
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除了耳边的声音，别的声音倒是很难传过来，但是音量刚好能让我听见学弟和千年虫谈话的声音。
「我说……」
似乎有多种环境音混入其中，大概它已经跑动了起来，在大街上狂奔着。
「调查完受损情况，下一步又该做什么呢，既然已经知道千年虫是类似电子病毒一样的方法扩散，面对如今完全依赖于机械和电力的世界，不去抑制的话，结果是灾难性的吧。」
「但是千年虫，还是很弱小。」
「是啊，我本应该面对这种困境，评估各种各样的问题，人类的历史不会改变，但是如果无法抑制的传播下去，人类的方向还是会有很大程度的扭转。但是世界并没有告诉这会影响人类进程。」
这黑猫这么悠闲的样子真是令人生厌，虽然面对这仿佛生物本能般爱吃鱼的家伙，有上千种办法玩弄它，但是有时又不可否认，他的确也有着自己的责任，以及对整个世界「平衡」上的感知。
我知道的。
因为「虫巢」的位置已经确定了，就这位戴着眼镜的学弟手里。他手上的这部手机，就是解除危机的所在。
只要破坏掉那个手机，虫巢就会死亡。
而千年虫，也会不复存在。
不过，她真的会完全死去么？似乎黑猫也不能很好的回答这个问题。不过，无论死去的她会变成什么，现实的危机肯定会解决的。
「姐姐大人居然有点优柔寡断了，现在不是解决危机的好时候么？」
「是么？」
自己倒是不觉得。
「发现了这个怪谈的是我们，但是不光只有我们接触了问题的核心，一两个闯入者难道不是增加了整个事件的乐趣么？如果没有他们，我也不会那么情愿去了解一个怪谈发动能力的缘由吧。」
「听上去很有姐姐大人的恶趣味，但是这次，我不太相信。」
那一边的声音混杂了更多的人声，似乎大街上有很多的人在埋怨的样子，汽车喇叭的嘟嘟声穿插其中，应该是最容易让人感觉烦躁的声音了。
「……或者是一种坚持吧。我从他的身上看出了那种人类的坚持。说不上伟大，说不上慷慨，但是他的确想着理解一个怪谈，用人类的方式去尝试认识怪谈的苦衷，了解她，帮助她，即使他所面对的怪谈，甚至只是一段错误代码，是一个『error』。」
「或者这只是叶公好龙，人类大多都害怕着怪谈。」
「呵，面对现在的情况，你还觉得是叶公好龙么？」
我抬起头，眼睛学弟正在向着千年虫诉说着「未来」，如果不是不是他，我倒是完全没想到千年虫所畏惧的是未来。
「不过，我记得，你非常讨厌人类吧。」
「现在不是，至少是现在。难得让我产生兴趣。」
我注视着那位少年。
（「怪谈不是生来就伤害人类，讨厌人类的吧？」
「这么说，怪谈才是可怜的一方？」
「难道不是么？」）
这位少年的想法，和别人不一样，和别的人类……不一样。
为什么我还是站在这里，为什么让少年和这个千年虫聊到最后呢，或许这是我第一次诞生这样的想法。
我讨厌人类，因为人类大多明哲保身，他们创造了怪谈，却不知道怪谈来自于他们的痛苦，明明是创造者却无法理解，明明对方善待人类却被拒绝。讨厌着怪谈，畏惧着怪谈，甚至毁掉……那些怪谈。
我此时大概做着和人类一样的事，我也在想着杀死一个有意识的存在，但是谁又能制止，谁能判断对错？我讨厌走上了人类道路的自己，我没法停下来。
但是这次，我犹豫了。
这也是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到底，该不该厌恶着作为怪谈的自己？同时对于同样作为怪谈的存在，刀刃相向？
如果，真的可以不动手就好了……
「……你为什么还在用现实的论断去谈论那些东西呢，你是多么不想说出{未来}这个词啊！」
突然，学弟大声的喊了起来，虽然降低了音量，但是还是以很大的声浪作用在我的内耳里，打乱了我的思绪。
而下一个更加打乱神经的，是来自黑猫的声音。
「那个……抱歉打断一下，但是好像奇迹发生了。」
「什么？」
「通讯恢复了，不过本来手机也没有太大问题，但是红绿灯都变得正常了，电力系统也恢复了。我保证，我只是按你的要求查了一下波及的范围，没有做任何事。」
「……」
「我保证和我无关，就像是一瞬间发生的。姐姐大人，你动手了么？」
我看向那位少年。
他推了推鼻头上的眼镜，而那位千年虫的声音似乎也变得开朗。
「……危机解除了。」
已经没必要聊下去了，我挂断了手机，周围的本来很细小的声音也像是浪潮向我袭来，仿佛整个世界恢复了生机一样。
虽然难以置信，但是我还是笑了笑，放下手机。眼镜学弟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并不是这样。
如果只是通过聊天解除这次危机，我想这几乎是童话故事一般的发展。千年虫不可能自己放弃了「停滞」，停止对外界的病毒式侵袭。是的，本来我只是想看看这位少年的能力，但是我知道，除了杀死千年虫，没有第二种方法。
「……」
学弟此时正背对着我，向千年虫最后打一声招呼。估计在他眼里，完全是自己把千年虫说服成功了吧。
学弟的背影，有一瞬间变得陌生。
对于我来说，我所能知道的那些事，都只能通过占卜得到，但是有时占卜，如果错过了最佳时机，并不能得到正确的结论。
我口袋里只有一枚硬币，而越少的材料，越容易产生误差。我投了三下，为了求稳又投了两下，将正反面依据关系进行排列。
「『言语的力量』？」
是的。
我似乎听到了一个有着对于千年虫非同寻常的意义的词。
「未来」。
占卜的结果，告诉我的就是这么一件事。虽然知道这样的传说，但是我完全半信半疑。
但是。
如果事实就是这样。
那么，我反而希望没有那个可能。
因为力量使用的太过频繁，胸口突然一阵痛楚。
「话说眼镜，为什么要对她说你害怕未来啊，未来有什么不好么？难道是说最近的考试？」
另一位学弟在他与千年虫——现在叫小千的少女，暂时告别后，才连忙问道。
眼镜学弟突然苦笑。
「并不是考试的事。」
他把手机攥在手心。原本就在时不时的瞥向我，此时很真挚的直视着我。
「对不起。我大概……没有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