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扑火的愿望

作者:三不喵 更新时间:2023/9/17 20:40:52 字数:3021

9月份的白塔区,雨水总是可遇不可求的,到今天为止,棉戍城和附近的居民已经一个月没见过一滴雨了。

向来水量充足的锡尔河上搁浅的船只也多了起来,不过原本的纤夫们生意依旧不会很好。因为省长蔑洛夫早早地从自家领地上拉了一票农奴来顶替这些多出来的活。

连日创下历史新高的高温是个警示,经验充足的地主粮商们早已开始限制粮食的出售,静候着饥荒。

不过他们总归是要失望的,就在今天晚上,突如其来的大雨终结了干旱,混乱的雨冲刷着白日的混乱,从最初的欢腾渐渐平息。

一下子空旷起来的街道完美避开了,赶了一整天路,刚刚入城的墨隐和阿尔曼德。

数天前接受了罗柯所托的他们抵达了棉戍城,准备在这里解决掉试图刺探工厂情报的一切威胁。

当然对于阿尔曼德来说,他还想更进一步地处理泄露了具体情况的那个内奸。

“接下来,我们去哪?”

墨隐无语地摘下手套,从城外临时叫来换乘的马车上跳了下来:“找地方住呗,不然躺大街还是怎么的?还是说你知道人是谁,在哪,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阿尔曼德眉头狠地一皱,但还是压制住了爆发的怒火,跟随着下了车。

混乱的大厅中堆满了前来寻求荫蔽的人。

使得二人每走一步都要小心别踩到地上的某人。

但在一阵精神恍惚中,墨隐忆起了之前那个,被幻觉营造出的世界,同样是大雨,同样是旅馆,自己跟踪着那个家伙,拿着枪还是被那家伙反杀了……呵……

“小弟弟,如果躲雨的话去那边坐着好吗?我们这里要做生意的。”旅馆前台的轻声提醒打断了墨隐的回忆。

“不,我想要个能住两天的房间。”

“一个吗?”柜员向前询问。

“你介意吗?”墨隐转头问向身后的阿尔曼德,反正他本人并不在意这种事情。

阿尔曼德摇了摇头,依他之见,住在一起不仅可以监视这个家伙,还可以更好地交流情报。

得到了允诺的墨隐当即拍板:“那就一个房间。”

“您好,是36准钱。”

没有讨价还价,墨隐从口袋里递了3枚的银元,并补充到,“顺便再给我拿一把伞,你们应该有的吧?”

“加上伞的话,那最后找您8个准钱。”

在接过零钱和带有门牌号的钥匙以及柜员递过来的一把油纸伞后,墨隐自顾自地上了楼。不用身份登记的感觉挺好的,至少不用看见自己那笔下可憎的名字。

但是一进门,墨隐就像是卸下了平时一直强加的伪装般躺倒在了床上。

阿尔曼德却并没有一样的放松,抵达房间的他从肩上取下被伪装成凉席卷的长刀,第一反应便是开始工作。

他严肃地询问着墨隐: “罗柯先生交给你的所有痕迹情报呢,拿出来看看。”

将右手背盖在了眼睛上,墨隐完全没有任何想要起身的意思,反问道:“你不累吗?”

“我们一路坐车为什么会累?”

“啧,年轻人身体就是好。”

“你很老吗?”阿尔曼德针锋相对地讽刺。

“这种事情完成了也没半点破奖赏,什么时候做不是做?事是他们的,人是自己的,反正我累了想睡觉。”

不过这并没有说动阿尔曼德,对方还是把所有的材料给讨了过去,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研读了起来。

“唉。”一声叹息中,墨隐闭上了被自己遮住的双眼。

“又是大雨啊……”

在那一片黑暗的世界中,他再一次地触及到了自己那满目疮痍的内心,那颗在这场大雨里被风吹得呼呼作响的“蜂窝心”。

当人静下来的时候,胡思乱想便总是控制不住的。

又回到了他时常思考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呢?自己是怎么沦落到了这步田地的?

这一路上的事情仿佛很多,但若是真的去回忆,墨隐却也发现不过就是那么点的事情。

可对于那些事情,仅仅是回忆,也能让他觉得好累,真的好累。

为什么自己做并不愿意的事情总要落到自己头上来。

墨隐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一步做错了,才会输成这个样子。

不,这个故事的开端跟自己没有半点干系。

只是那某个愚蠢先祖的救世梦。

“救什么呢?反正死亡是公平的,你看到最后他们有一个人感谢你吗?他们感谢我吗?你就那么渴望站到高处去接受万民的敬仰吗?”

愤怒的话语一遍一遍的重复着。

无数次,在这十几年中无数次,墨隐想要把这句话狠狠地甩在始作俑者的脸上。当着他的面,把那个梦想带来的苦痛与血水拿双脚践踏到他的脸上。

愚笨的白痴,不思考后果的蠢货。

自己没有对不起那个愚蠢的梦任何一点。

他从内心中感到对不起的人也剩下了那两个人。

一个,是那个正等着他回去的那个女孩,那个曾经永远拢着一层神秘的“小怜姐姐”。

是那个该死的梦想带给了她灾难。

而自己最终也没能实现自己当初对她许下的天真诺言,去为她做些什么让她脱离那可悲且无止尽的命运。

甚至于在痛苦与绝望中死去的她,尸体还要被自己如此作践。直到今天,墨隐也没法将她与从那躯体上复活的纯真孩子联系在一起。

甚至于,墨隐甚至有些恐惧于见到现在的小怜,并且这种恐惧时常会发展成难以抑制的厌恶。

一口气哽在了胸口。

他害怕那双没有任何污染纯净的双眼。

即使那张还在动的脸能带给他安慰。但在直视那双眼睛的时候,那个可悲的事实便是他不得不面对的——他脑海中的那个人,回不来了,自己只不过是在那具尸体上硬造了一个怪物。

他知道这并不能怪现在那个纯真的孩子,这不是她的错。但那该死的讨厌为什么总是抑制不住。他为此痛打过自己,但深夜的呜咽不过是把自己的可悲放大了。

另一个对不起的人则是……

“呼” 想到游理,墨隐的胸口仿佛舒展了那么一点。

或许自己与她相处的时候,总归还是快乐与忘我更多一点吧。

以至于一个蹩脚到极致的谎言都能蒙骗自己十几年。

思来想去地,虽然非常凄美,但墨隐还是觉得自己不喜欢看到她可怜兮兮的样子。

他更喜欢看到她帅气地对前去保护对她来说重要的一切时决然的眼神,更想看她用尽自己的力量把一切困难摆平后有些腼腆的微笑。

她总是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即使有时候是为了她自己的欲望而作恶。可就算是那样,她的那双眼睛里还是蕴藏着果断。那种理直气壮,坚定狠毒,仿佛一切就该绕着她转的洒脱感,也让在为不得不作恶而痛苦的墨隐羡慕。

与之相对的,墨隐却是在接触她之前的那一刻便已抱有了低微,且被深深埋藏在和善外表下绝对的恶意。

自己曾不止一次地对着她那美满的家庭发狂,但得知一切的她却认认真真地说会把他当儿子养大的,虽然说完她自己也绷不住笑了,可一直在给他物色女朋友的她很明显还是把那个长久存在的怨念放在心上了。

她在试着填补身边朋友的空缺,可她又怎么可能填上呢?因为正是她亲手毁掉了墨隐只能在夜半梦中忆起的家。

明明那一切是那么美好,但那是梦,美梦是终将到期。

回到现实的自己不得不再一次面对现实的恐惧。

那个救世梦带来的疮口还在腐烂。

他需要一把火,一把能够烧尽那天所带来一切的火。

明明在唾弃那个愚钝,幼稚的先人,可自己怎么还是做了一样的事情呢。

墨隐踩碎了自己的那片幻梦,他要去夺取她的眼睛。

那天她哭了,即使眼睛里全是鲜血。

她从没有在墨隐的眼前哭过的,即使再绝望,再无助她也不曾把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

从前她只会带着一切光芒和勇气站在自己身前的。

是疼的吗?还是来自他的背叛把她气哭了?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来自她幼弱的身体本能?

墨隐不想知道了。他只知道她哭了。

但正如飞蛾扑火那样,就算是想要借她的火焰灼烧尽自己,他还是渴望着在生命最后一刻能够沐浴她的光辉。

而这一次,自己只能在心里,向她作出模糊的保证。

“你放心,我会让这个背叛你的人,死在从你那偷取的火焰中的。”

镜子。

那是一面镜子,在墨隐的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面镜子。

那是十年前自己第一次看见“她”时的模样。

“我要你看着,看着你自己所做的一切!”那个声音狠毒地叫嚣着。

在咬碎骨头的痛楚中,墨隐惊醒了,而他的额头上,密布的是流淌的冷汗。

我什么时候……睡着了?

看着早已被雨水模糊了的窗户,他捂住了自己的左眼。

“喂,睡够了?我想我大概确定了一部分了。”阿尔曼德将手上的卷宗递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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