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已经很强大了。
虽然亦是一句说了和没说一样的话，但我还是想说。
和茹毛饮血的先古猿人祖先们相比，能够做到衣食无忧的现在人类们，已经是变得很强大的了。
但这种强大是有止境的，全知全能是神明的领域，人类不管如何努力，至少从现在这个程度出发，人类对世界上的许多事情还是无能为力的。
尽管强大，但有做不到的事情。这是现状。
但人们，那些自认为无所不能，主宰一切的人们。怎么可能会放下骄傲和荣誉，对身后其它那些惶恐不安的人说【做不到】呢？
人类的历史上从来不缺被傲慢蒙蔽双眼的家伙，这些人拥有骄傲的过往和过人的才智，常常会有自己已经无所不能的错觉。
并不是完全做不到的事情，但那一定远远超出自己的能力，明明是这样子的状况却还打算抱着【非得做到不可】的态度去做……
这样子的人，到底应该说是【可敬】还是【可笑】呢。
成功与否由又交给了谁来决定呢……你吗？还是我呢？
为成功者立碑！
踩过失败者的骨骸！
————野心家格言•其三
穿过这片白雾，就是酆都城。
在步入这片白茫茫又好似无穷尽的雾气之前，十三娘告诉了殇月。
殇月现在已经克服了那种类似内分泌失调，生物种紊乱的症状。脸上也没了黑眼圈，但还有些青春痘，这是他身前就有的。
总而言之，现在的他看起来比过去几天年轻精神了许多，但情绪并不说得上太好。
因为酆都城快到了。
于是他闷闷不乐地回了一声“哦”算是回应。
十三娘走在前头，这时候回头瞟了他一眼，展露笑意。
“你怎么了，到地方了又舍不得我了吗？”
她绝对是在说笑，殇月在心底告诉自己，告诫自己。
这样子被她哄骗然后再被取笑的事情，这些日子来可不止发生过一次了！真是个性格恶劣到不行的家伙。
但莫名又觉得这样有种小女生的俏皮可爱，说不定读者们就好这一口…………（等等你这个禽兽作者是你自己喜欢吧）嘛，虽然作为当事人完全不能享受，但现在觉得十三娘……嗯，权威评估（到底哪里权威啊全是私心吧）十三娘应该能活过五卷了吧。
可喜可贺。
“嗯？你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啊。”十三娘又一次转过头看了过来。
殇月立马像做贼一样浑身僵硬，呆板地摇了摇头。
麻麻，城里女人真的好可怕，我要回火星种田。
“不会是……！！难道是在对着我的身体妄想些什么下流的事情？！”
十三娘先是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惊恐地抱紧自己毫无特点和吸引力的身体，用看虫豸的鄙视眼神谴责殇月。
殇月的内心无由来地涌上一股悲愤欲绝的心情……人怎么可以这样无耻？不对，鬼怎么可以这样！
下一刻，殇月如同被鬼神附身一样朝十三娘猛扑了过去。这个时候十三娘的眼眸中闪过一缕异色，但还是毫不反抗地让殇月抓住了自己的衣领。
她有点好奇。
他到底想做什么。
敢做什么。
就算是撕开自己的衣服，然后压身上来……自己是阻止还是不阻止吗。十三娘心中纠结着这样问题的时候，殇月又有了新动作。
“你的言论简直是在侮辱一个绅士的品格……”
他怒吼着说出这句话。
十三娘皱眉，绅士是什么？现在的事情和这个词汇有何种关系吗？有吗？没有吧。
“作为一名不管在身前死后都是合格绅士的男人。我会对你这没胸没腰没屁股非萝莉女性抱有亵渎的想法吗？！”
“绝对不会！会那样子做的只是毫无德操可言的发情野兽！见到雌兽就想上去交配之人，根本不能和我等绅士相提并论！”
殇月讲着讲着，忽然看到了十三娘眼眶湿润了，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一样。一定是被我慷慨激昂的陈词感动到了，为自己的可耻行为感到羞愧。这种时候一定要展现我方的大度……所以。
“姑奶奶大人有大量，请饶过我这回吧！”殇月毫不犹豫就拜服在地，表现了自己的大度。
呃，这叫战略性撤退。
十三娘本来已经憋满了一肚子火气打算让他体验一下皮开肉绽滋味，却被他这番表现着实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了。但是一口气还是憋在心头，发作不得，只好咬牙切齿地恶狠狠盯他。半天才从嘴里蹦出一句“无耻小人！”来。
殇月心内一松，知道她这样子这件事大概就算是过去了。
“反正十三你也一直骗我，让我小人得志一回也大度点吧……”
殇月自己心底也不是全然坦荡，在做出了这等行为之后。他嘴里还碎碎念叨着什么。
十三娘原本已经转身打算继续往前走，步伐却又止住了，回转过身。人噔噔噔地就走回来殇月面前。
“我骗你什么了？”
话声中没有愤怒，没有傲慢，没有不满。有的只是十分平静，甚至有些吓人的质问。
“我骗你什么了，殇月？”
她一遍遍问，让打算敷衍笑笑掩饰过去的殇月感受到了尴尬的气氛。他明白自己非得好好回答她不可了，于是就收起了满脸的笑容。
她瞪大了眼睛。
十三娘从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也会有这样凝重的神色，但现在她终于知道了，因为他现在袒露了。
那悲苦愁闷的脸色，即是殇月从不在人前显露的背面。
他真不是从头到尾都没心没肺的男人啊，那样活给别人和自己看是他作出的选择。这样子的殇月开口说话，十三娘无法忽视这样的他的存在。
原来不是不成材的底料，只是蒙了尘的珠宝。
自己不也是原本知道，但谁能相信。没有人。
“喛，十三。我问你和我交往是不是因为喜欢我，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十三娘想起那个时候，是自己【威逼利诱】让他答应和自己交往没多久时的事情。继而她苦笑着，重复了那天她说过的话。
“不可说……”
殇月没有打算这样子放过她。
“我问你，你接过那么多的鬼，为什么偏偏帮我？”
十三娘已经无力地闭上了眼，摇头。
“不可说……”
殇月步步紧逼。
“我问你，你在鬼城是什么地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你是如何答我？”
十三娘眼睛又张开，很快又湿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然而，在最后，只能摇头。
“不可说……”
“为什么什么都不能回答我，原因又到底是什么？”
“不……”
“够了，十三娘。我知道你什么都不会告诉我的，但既然这样的话……”
“我也怎样都无法全部地相信你了。”
这一句刺痛十三娘的心脏，嘴里杂陈五味。她扶住额头，强逼自己忍着不适要向殇月解释些什么。
但又有怎样神奇的话语能够化解这样的危局呢。思及这里，十三娘只好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只是神色颓然。
她没想过会变成这样，这是她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结果。
“所以就连筹码也是善意的谎言吧，但是我不怪你，那是我应得的。”
“不……！不是这样的。”
“上头一定硬塞了很多讨厌的任务或者指标给你吧，新鲜的鬼魂什么的……看村庄里的那些野鬼就知道了，酆都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这是一件小事，在他们的路上发生过好几次，但的确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途中他们路过几个野村补充食物淡水，但只要热闹的地方一见到十三娘就像人大白天见鬼一样，一下子人逃的一干二净，每次都要十三出手抓住几个才能正常买卖。
让殇月在意的是他们被十三抓住时求饶的话语。【大人啊，你要什么都尽管拿去吧，但请千万不要抓我去酆都城啊！】
这个问题，十三娘也没有正面回答他。让他无可避免地恐慌起来。自己真的能够逃走吗？
还是十三娘在欺骗着他，为了完成她自己的目的。
事实究竟是哪一个？
十三娘不肯回答，他只好自己乱猜，猜的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世界上哪里有不求回报的善意呢？
自己和她玩笑似地谈恋爱就能让两边的天平对等吗？
“根本就没有逃离阴间的办法吧。”
殇月大声对十三娘说出了自己的结论。这是合情合理符合常情的考虑。殇月这样认为。
“我们分手吧，十三娘！这样子的过家家游戏该结束了。”
“你就打算接受糟糕透顶的现实了吗？渣男同学。”
十三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握紧拳头出言嘲讽道。她才抹掉了眼泪。
“但是不正视现实的话，就什么都无法开始了。那个，就从朋友开始做起吧，我们……”
“什么啊，你个白痴……难不成想要追我吗？！”
太好笑所以才擦了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真的是好笑啦，那些苦涩酸甜的味道一定是错觉。一定。
“虽然害怕的不得了，一想到必须去那个所有人都讨厌的酆都城。但是……我发现十三娘是个好人！”
“才说完要追人，又给人发卡你是要那样啊！”
“因为就算是再糟糕的地方，十三娘也在的话，感觉日子多少也能有点盼头……所以说。”
他话声不自觉抬高，掺进了期许和愿望。
“我们到了酆都之后，一定还有机会再见面吧。就算十三娘接过那么多鬼，我也是特别一点的那个吧……不会随便把我忘记吧。”
说到后来，又变得可怜兮兮。
“自恋狂！”
“诶嘿嘿。”
“但是……再见面吗？”
“是的，一定会吧。”
“不可说……”
“嗳，就让我留个念想吧。”
十三娘下定了决心。
她张开双臂。
“喂，作为分手纪念，抱抱我吧。”
“这样好吗？！我会跟你走的，色诱你也没有本钱……”
“你以后都别想见到我。”
“…………行行行，我怕你了。”
“哼！”
于是殇月将面前这个勉强符合女性标准的异性抱进了怀中。有点羞耻也有点兴奋，罪过罪过，自己可是一名绅士啊。
他如此告诫自己。
感觉就像抱着个暖炉一样，而且怎么越来越热……
不对劲。
殇月忍住羞耻收回别开的视线，低头看去。一瞬间大惊失色。
十三娘全身都在着火，整个人几乎沐浴在朱红色的赤焰火光之中。
他下意识想挣开，但被她拉住了。虽然是很无力的手指，他不愿意扯开。
“分开的话，我会死。”
又是一句话，让他耐住了热量，死死抱住了十三娘，没有分开。
“十三娘，我会怎么样……我会死吗？”
渐渐地，殇月发现那火也烧到了自己身上，大概是扑不灭了，灼烧的痛感遍体全身。他心情平静下来问道。
“你不准死，活到最后。”
“替我活着，去往无限可能的世界……过上精彩幸福的人生。”
像命令一样的语气，让殇月觉得害怕。好像就有什么珍贵无比的事物就要失去了一样。
火焰猝然大涨，包裹住他的全身，然而十三娘的身影渐渐在火焰中消失，他抱了个空。
最后看到的是她的笑容。
不会吧，你是在骗我吧。
为什么要不求回报地牺牲啊，你有什么资格做这样的事啊……
让我成为了最狼狈最苟且的男主角，明明想耍帅为什么要被你救啊……
就让我这样的人去死好了啊。
给予我再一次生命审视自己的人生什么的，我还不起啊。
不要走，十三娘……
！！！！！！！！！！！
人间界的某处城市，笼罩在倾盆的大雨与狂风之中。街道上，一个男人跪在狂风暴雨中痛哭流涕。
明明他得到了整个世界，拿回了自己亲手舍弃的人生，却痛苦地如同被夺走了所有。
尽管天空电闪雷鸣。
他没有办法忘记，那一段似梦似幻的记忆，有一人，为他燃烧掉了自己。
他忽然有了她的所有记忆，这是又一桩她不曾想过的事情。
酆都城有一只弱小的鬼灵，勉力拼搏脱出了鬼卒行列，却不幸从人间话本中得到了自己的梦想。甚至唯一的天赋也浪费在了那上面。
误入阴间的薄幸书生和女鬼的恋爱故事，一听就十分浪漫。但有什么是女鬼能为书生做的？
小女鬼想啊想，用尽了自己所有的脑细胞，所有的力气，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美人鱼成为泡沫的话，王子就能得到幸福吧。
如果有一只灵力强大的鬼放弃自己的所有灵力包裹另一只鬼，有十分之一的概率打破阴阳之隔转阴还阳。还能让还阳者重立命数。
还给他一段崭新的人生，是小女鬼能想到的最大的浪漫。
世上怎么会有不求回报不计得失的付出呢？
殇月现在有了答案。
他宁愿自己不知道。
“你原来是爱我的…………”
那个有朱红眼眸的笨蛋女人。
明明那个时候我已经决定让你做活到最后的女主角了啊……
世上为什么有爱情这样让人幸福又让人痛苦的事物。
在阴间赶路时殇月发神经会脱线问这样的问题。
因为……不可说啊。
这一次，没人回答他了。
永远不会再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