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离一回到小屋里，李臻立马睁开了双眼，他死死盯着元离，就好像知道了元离的打算一样。
但如果和李臻数落起来，你便会发现这人实质上只是过于纯粹和认真，以至于待在他身边都算是一件令人难受的事。
李臻并没有打算就这样尴尬着，他先是站起身来，随后又把长剑放在了桌上，逼近到元离的面前。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元离倒是习以为常了，除了要抬头看李臻以外他没有任何不愉快的地方，只是摆了张“你这家伙又要干什么？”的臭脸，淡淡的说道。
“李臻，你怎么跑我这里来了？”
他从李臻的面前走过，径直走向伙房，开始往炉子里添柴火，准备烧用来服药的水。
李臻紧跟其后，过了许久，才耿直的开口说道。
“元离，你身上的死气越来越重了，为什么？”
元离觉得还好，他又没到整天躺在床上张嘴就是咳血的阶段，哪用得着这么担心？
“你纳闷我也纳闷，也许这就是命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在李臻耳朵里听起来特别的刺耳，他略带了一些怒气，不依不饶的继续追问着元离。
“我记得初见时，你可不是这样的。”
“元离，你不想报仇了吗？你全家惨死的悲剧，难道你就这样放下了？”
“你是要认命了？既然横竖都是死，那我当初救你一命，岂不是毫无意义？”
李臻就是这样的人，说话过于直白，总是无形之间让周围的气压骤降。
本就烦闷的元离也被激怒，不由得小声说道。
“差不多得了啊，大天才，你懂些什么……？”
“你说什么？”
李臻自然是听见了的，只是他不明白元离这话的意义。
元离艰难的将柴火点燃，随后拍了拍被灰尘布满的手，望着那星星点点的火苗轻声说着。
“你生来便有先天道气，六岁就完美锻体，十三岁结了金丹，现在不过是磨砺剑意巩固道心才没有突破元婴，对吧？”
李臻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弄得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淡淡点头。
“是，那又如何？”
“所以，你一辈子也不会理解一个靠着补药续命，努力了八年也才勉强能摸到锻体初期门槛的凡人的想法。”
元离说着，站起身，与李臻擦肩而过，离开了伙房，走出了小屋。
夕阳彻底落下，天空上挂着一轮洁白的皎月。
他感到鼻头有点酸，下意识的以为是太冷了，毕竟自己的身子骨可是虚到夏天也得裹着厚被子睡觉的程度，没有在意。
李臻这才反应过来，元离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他顿时意识到刚刚的自己说了多么令人厌恶的话，此刻脸色也不大好看。
他追着元离的脚步，也从小屋里走了出来，有些尴尬的开口，想要为刚刚的话道歉。
是啊，自己的这位挚友光是活着都很努力了，怎么还能要求更多？
“那个，刚刚……”
“是我太敏感了，你也没说错什么。”
还没等李臻说完，元离就打断了他的话。
正好机会难得能见到这个大忙人一次，那就把话说明白吧。
元离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咳咳，我呢，已经和阮易长老说过了，近日会挑个时间下山去，咱们也算是有不浅的缘分，李臻，你送我一程？”
听见元离的话，李臻突然愣了一下，随后疑惑的问。
“下山？你要去做什么？历练吗？”
“历练也轮不到我去，我是要离开宗门，去当凡人了。”
元离说着，打了个哈欠。
可李臻却有些难以接受，毕竟元离一走，自己在玄衣门真正交心的朋友就没几个了。
“这样啊……果然人各有志。”
元离看着李臻，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向了天空。
“是这样没错，我连还能活几年都不知道，还怎么去报那个仇？看见月亮了吗？再好看也是残缺的，有些时候事情就是这样遗憾，虽然像你这样一路顺风顺水的人不见得能理解我意思就是了。”
元离的话语结束，李臻沉默了许久，才张开有些干涩的唇齿，认同了元离的说辞。
“的确如你所说，我是顺风顺水没有错。”
“或许，这便是你所说的命吧。”
随后，李臻带上了他的那柄佩剑，离开了元离的视线中。
…………
第二天，玄衣门的一切照旧，只是元离早已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就连那间小屋也打扫的干干净净，准备踏上新的旅程。
少年卸下发髻，漆黑的长发顺着脊背落下，摇曳在风中。
元离看着手中流光婉转的玉石髻字，不由得叹口气，但他的好胜心和自尊心极强，怎么可能真的开口问阮易要钱？
这是他还在孩童时期时的便在用的东西，也是他现如今身上最值钱的物件，里面镶嵌着缕缕金丝，髻头还被精心雕刻成了龙头的模样，想来是能在当铺换不少银子的。
“好歹是蜀陵元家的东西，一定要值钱啊。”
他苦笑着，攥紧这根发髻。
“拜托了。”
随后，元离将发髻收好，自己随便在竹林中掰了一段细竹节来，重新将长发挽起。
他不想把头发散下来，也不愿如漠北的汉子那样干脆的将长发统统割掉，卖掉珍贵的发髻已经是他能想到最好的方式了。
“唉，罢了，先去和秦师妹道个别吧。”
元离说着，将地上的包裹跨在肩膀上，想起自己那个唯一的同门，秦长今。
铸器宇的长老阮易虽然铸剑本领极其强大，锻造的作品十有八九都在凡间江湖的兵器榜上，可也不过是个金丹晚期，再加上铸器宇只传授锻造兵器的技艺，几乎没有人会在玄衣门选择投身铸器宇。
再加上阮易喜好清静，所以到了元离这一届，除了他，铸器宇便只剩下另一位弟子了。
秦长今，和元离一样孤苦无依，五年前被阮易亲自带上的山，今年十二岁。
一想到那个粘人的小丫头在自己走后说不定会哭哭啼啼的那副模样，元离觉得既好笑又难过。
但不管怎么样，人总是有分离的那一天的。
元离想着，便迈开步伐，朝着铸器宇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