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人多的地方。
特别是在拥挤的食栈街道，各种刺鼻的味道，人的汗味、烟味，以及各种嘈杂的声音。
吆喝声、咀嚼声，像敲碎的铜锣在耳边嗡嗡。
不是因为惧怕和人说话交流，相反我能够顺利的和路边的陌生人谈天论地。
其实这是本能不安，恐怕是骨子里的东西。
现在我的大脑快要爆炸了，真想回到那片竹林，幽静让人沉醉。
世俗的东西真是让我厌恶，可我却不得不来这里，因为我有必须这样去做的理由。
为此，我活了二十六年，就是为了那个理由。
「老板，再来一碗」
一个稚嫩的嗓音，在桌子的对面响起，那是一头黑发披肩，也不扎起来的少女。
只有十五六岁，脾气十分暴躁地像打鸣的公鸡，
但不可否认，不论从那个角度去看都是活脱脱的大美人，前提是把脸上那一层煤炭样的东西洗掉。
「死秃驴，你一副吃了死苍蝇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少女拍了拍桌子，看到原封不动的碗筷，很不高兴，道。
「我不喜欢」
我目不转定的看着眼前的小葱拌豆腐，一点食欲也没有。
「和尚的胃口真是刁钻，真不知道你在寺庙怎么活下来的」
她摇摇头，雪白的皓腕撑着下巴，取出宝剑，开始雕刻豆腐起来。
一般人很难相信，在剑锋轻轻旋转下，像是镜子里面走出一个人一样那么的奇妙。
这块豆腐在剑的雕刻下，形成一个类似木雕的东西。
是一个人，并且是一个秃子，脸也很像我。
——这家伙把功夫都用在这种用途上？她父亲到底是怎么教育她的！
要是我，就把她放逐在山峰，什么东西都不给，饿个四五天再说。
然后在训练一番十八铁铜阵，不练个十年不准出山。
这脾性不改，功夫再高也是枉然。
「这位小姐，您的老豆腐好了」
小二用着极为熟练的谄媚语气，低着头端了上来，把毛巾一甩，就下去了。
用陈醋、酱油、花椒油、韭菜末为配料，然后用热的雪白的豆腐一烫，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少女立刻捧起来，眼瞳闪烁着光芒。
这家伙对食物有天生的热爱，最喜欢的事情就把脸涂黑，谁都认不出来。
再到各大小摊去吃食，整个太史城的食栈都被她尝过味道。
当然这点伎俩早就被人发现了，身份不言而喻，大家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吃饱了吗？天色暗了，你已经吃了三个时辰了」
我提醒道。
少女根本没有听进去，仍然在舔舐着自己的嘴唇，意犹未尽。
「真是美味，如果我是皇帝该多好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还有一群人围着我转，再从全国各地搜刮美食端上来」
「你还是真敢说，如果是在京城，立刻会有精卫队围捕你，一天之内你的人头就会落地」
我嘲讽了一句，下示意地这样说。
怎么回事，跟这家伙在一起就无法平静心神，老是说出以前绝不可能说出的话。
「切，这天下我想要逃跑，没人可以抓住我」
少女站起来，剑鞘顺着细带滑落到纤细的腰蜂部位。
「小二结账！」
碎银子抛在桌子上，两个人的身影走远，小二连忙攥在手里，放在嘴巴里面咬了两下。
顿时眉开眼笑地，端着热水继续打理去了。
——
——
夕阳残血，暗示着太史城也将进入夜里，街道的两侧摊子都在陆陆续续地打烊收工。
走到窸窸窣窣的用石砖铺成的马路，发出十分清脆的声响。
「喂，秃驴，我们来打一场怎么样」
「不打，结果肯定是我输」
「诶诶！你怎么知道？这么没有信心？」
「我出手的话，那个人一定会死，但你不可以死，我接受了你父亲的重托」
「装毛线啊，苍蝇飞在你鼻子上，都拍不死的秃驴」
少女嘟囔着，踢了踢一旁的碎石，滚得老远。
「真不知道我父亲为什么请你来帮忙，明明有我一个人就可以保护老爹的安全了」
「你觉得自己真的可以和铁血杀人组织对抗？」
我不禁笑出了声。
「铁血组织在江湖出现的时候，就是一场腥风血雨。
就算是武林盟主就对抗不这个组织，连皇室也要畏惧三分。
只要付清了足够的代价，铁血可以为顾客杀掉任何想杀的人，就算是当今圣上。
在期限内也是会不明不白的死去，在史料上也有记载，你不会不知道吧」
「唻」
少女用手指把眼皮往下拉，做了个鬼脸。
「信你个鬼，铁血组织就算这么可怕，也不可能入侵太史城的防御的」
显然少女一直生活在这城内，未曾走遍全国各地，也没有跟各大能者交手。
太自信了，不过年轻人有点傲气也是正常的，谁没有年轻过呢。
总以为自己武功最高，认为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可最后能不被这个世界所改变的人，也寥寥无几。
叹了口气，我习惯性地摸了摸衣袖内的佛珠，那个念头更加坚定起来。
眼前的路面渐渐开阔起来，高大的建筑拔地而起，占地面具约方圆的八千亩田地。
就是我身边这个少女的家府，而她是当今太史城的城主之女——凌血月。
高大的第二城墙上有侍卫巡逻，并且在城墙和街道隔着深十丈的巨型水沟。
里面全是锐利的铁刺，这么长的距离，除非轻功练到一定的境界，
否则根本无法踏足到城墙上，就算越过城墙，也会被数百名战士的弓箭所指。
射成一个梭子，掉落在水沟里，然后被引江河的水冲走，无影无踪。
每隔几个月就去下游找到的尸体可以喂一池塘的鱼，可见城府的防御力。
而其内部的建筑和地形更是复杂无比，地道也是层出不穷，建筑师会不停地修改道路。
确保绝对的安全性，所以铁血组织最难杀的人，就在这太史城府内。
我深深吸了口气，跟上那早就极为不耐烦的少女脚步。
而那高高的城墙上抛下一根粗糙的麻绳，少女猛地一蹬地面，手腕快速地卷过去。
双手快速地跟拔河一样，快速前进，比起密林里面猿猴速度要更快！
几乎是在绳子跟城墙笔直撞上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稳稳地站在墙上。
这个时候我已经开始起跳，笔直地落下，掉进了水沟。
就在接触那冰冷的铁刺一瞬间，下一刻我的身体就被支离破碎的瞬间。
我猛地睁开眼，脚心的真气快速运转，如同鸟儿张开双臂。
再一次飞起来，落在墙头上。
「呃——这位少侠，这是……」
周围的士兵都看傻了眼，显然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别管这个秃驴，他急速喜欢出风头而已，切，轻功厉害了不起啊。
哪天我练会【间旋箭傀】，当场就把你射下来」
少女鼓起腮帮，几乎跟的河鲀差不多，气鼓鼓地进入内府。
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跟了上去。
死，对于我来说并不可怕，我害怕的是，现在还不能死。
我刚才必须那么去做。
内府坐落在高大的城墙内，依然有层层防护网，大量的侍卫正在巡逻。
少女走进一栋高大的建筑，这里是练功场，是用来训练士兵的场地。
在它的顶部阁楼，有许多珍藏的武功秘典，足以让这里所有的人为之奋斗一生了。
她进入内府就很安全了，我随便找了房间，在床榻上运转着真气。
砰砰！是敲门声。
「请进」
我睁开眼，这不是胎息打坐，所以跟呼吸一样可以随时打断，并不会影响到什么。
「江少侠，老爷子要拜见你一番」
说话者，是年约六十岁的高龄人，看起来骨瘦如柴，像进棺材人似的。
实际上，他的身体比婴儿还要健康，在城主身边待了数十年之久。
是一位忠心耿耿的管家。
「是铁血的事情么」
「正是此事」
「我知道了，麻烦带路了」
「诺」
复杂的路线，翻越了如同高山般的障碍，终于抵达城府主所在地。
不知不觉我的手心已经出汗了，反复的摊开又握紧。
管家取出一个石盘，放在门口的巨大狮子嘴里，狠狠地拧动，注入真气。
巨大的石门缓缓移开，大量的碎石和尘土都纷纷洒下来。
一个推着轮子，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走了出来。
「半个月不见了，江少侠，在主府可一切安好」
「这半个月并没有铁血组织的踪迹，让府主见笑了」
我拱手，微微鞠躬。
「江少侠不必多礼，倘若是寻觅到踪迹，我才觉得奇怪。
铁血组织没有百分百份的把握是不会对猎杀名单上的人出手的」
「咳咳……」
他咳嗽两声，眼神黯淡下去。
即便如此，他与我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中间隔着管家。
「不知少侠对我家小女如何看待？」
他说了一句捉摸不透的话。
「府主，这是何意？」
我反问，道。
「我让你看护小女的安危，是怕铁血会对她下手」
「铁血是那种会对名单之外的人下手的组织？」
「当然不是，但都十多年过去了，人都是会变的，更何况一个收钱财，收利益杀人的组织呢」
他轻轻叹了口气。
「月儿性格刁钻，你也不要怪她，她以前并不是这样」
他仰起头。
「月儿天资聪慧，不管是什么事情都信手拈来，什么武功只要花一定的功夫都能练成，但是……」
我微微皱起眉头。
「您想说，她是因为天赋太高，不愿意刻苦是么」
「错了，她很刻苦，只是大家都看不到她的努力罢了」
说了半天我还是不明白府主到底想要说什么。
「请府主明示，在下愚笨」
「唉，少侠来自少林修身养性，本以为你会理解的呢，看来是我太高估你了」
「因为天赋太高，所以会被其他人妒忌。月儿小时候有个玩伴，算是青梅竹马的存在。
那个时候她可是十分文静的女孩，对人温和。
但是，玩伴努力了五年仍然无法到达月儿一年内就可以完成的水平。
所以爱生恨，妒忌的火焰燃烧了，在某天，用剑划破她的脸。
虽然用膏药勉强不流露痕迹，但从那天，月儿就变了。」
「天才和庸人么」
我低下头，耳边似乎回荡着十多年前。
『功夫不是谁都可以学会的！你！还有你，都给滚！』
『告诉你们烂人永远是烂人，努力一辈子，也是不可以比得上有天赋的人！』
我深深吸了口气，回到现实。
「在下明白府主的意思了，看来府主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安全，是想让我保护令女就可以。
是，这个意思么」
「对，铁血组织要杀的人，从来没有失手，这一次也不会出现所谓的奇迹。
要知道，上一届的武林盟主，召集了全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