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三章
-
-
手中握着一束装饰精致的花束，原本撒在其上的水珠已然蒸发殆尽，我却仍未整理好敲开这扇病房房门的勇气，两名护卫在关切地询问我两次之后也失去了耐心，最后便把我当成了一道空气。
-
「被我说中了吗？以前是星月夕夏，而现在是……伊吹诗乃」
-
一种病态的吸引力，之于我所诞生的异常，那段话对我的影响挥之不去，就连它是不是彼方说出口的我都想不清楚了。
【不，不是这样的，和那些事情没有关系，现在是需要我支持伊吹的时候，仅此而已。】
「咚咚」
像是强迫自己振作一样的决定，行动先于精神，食指发出的敲门声不给我留下任何退路，我做出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推开门扉开朗地向她打招呼，对，就像她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哟，伊吹，肚子有没有饿啊……」
就连一句话也说不好，句尾的语调随着我的情绪迅速降调。
连冷笑话都算不上，因为根本没能形成交流，仿佛催眠的延续，伊吹诗乃就如同一个人偶一样靠在床头，眼神无光地望着虚无之处，直到我坐到了她的身边，她也一副毫无知觉的样子。
「伊吹……」
手指，触碰。
「□□□□□□□□」
疯狂的嘶吼几乎是要将天花板掀开，面对这样的伊吹，渴望得到反应的我刹那间就后悔了，明白若不及时制止她，甚至声带都有可能受到不可逆的损伤，然而她对于我的抗拒终究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枕头，水杯，拖鞋……一切可以抛掷的东西如同枪林弹雨一样朝我袭来，最后还是护卫和医生一起帮忙才制止了伊吹的狂乱，把她按在一片狼藉的床上直接以注射镇静剂的方式，可即便如此，她已经满嘴都是自己的血了。
-
∞┉┉┉┉┉∞
-
「……炮弹休克，致幻剂吐真剂使用过量，童年时期的家庭暴力，亦或是性侵犯类似的精神刺激，都会造成这样的障碍……」
-
「真不可思议，大概……我的身体并没有认为学长是男人吧，嘻嘻」
-
熟悉的第一军医大学附属医院，我在住院部长廊的座椅上，面对着人来人往的溢满消毒水气味的世界，就连我的脑袋也好像感染了什么毛病一样，同时回响着两个声音。
-
【现在，就连我也会让你产生「拒绝」的生理反应了吗？毕竟这次是我害你遇到那种事的，是我搞砸的，又一次吧。】
-
「……这个算是医学界的难题吗？她实际上在一天之前还是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
-
「对，但是病人长期的精神状态都处在极度不稳定的状态，现在是遇到了能被视为导火索的情况。当然，因为她的身份是军人，所以也可能是病人自己放弃了意志中的那份坚持。导火索并不意味着一定会致使她崩溃，对她来说也可能是某种长期压抑后的心灵解脱，如果是后者的话通过针对性的治疗有很大的希望康复，当然，我们会把她送去专门的医院使用最新型的心理治疗方法」
-
「生命原本的样子就是破破烂烂，既肮脏又丑陋的，可是一旦变得整齐干净过一次以后，也就意味着不会再回到乱七八糟的原始状态了。学长你也一定也清楚这点吧，一旦品尝过美好与甘甜，喜悦与期待，触碰过至高的哪怕仅仅一瞬间的幸福……从今往后，在你的脑海中无论什么时候，『它们』都会像挥之不去的诅咒一样……让人再也不愿意回到黑暗之中，惧怕去过那些与苦难相伴的日子了，可我往后的每一天都只能这样了」
【是吗？是这样啊，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
回忆的幻灯片与医生的解释同时结束，吵杂的噪声和纷乱的人影又重新充斥在了这个悲伤远比快乐要多的建筑，意味着我的消沉到了该停止的时候。
「你都听到了吗雨明？」
送走了伊吹的主治医生后，星织姐又到了我的身边，刚才的回话便是她在向医生询问伊吹的下一步治疗方法。
「嗯……」
「你怎么想的？」
星织姐坐在了我的身边，并将一杯水递给了我，
「谢谢……我觉得那个医生的推测没错……伊吹她像是了却了心愿一样，觉得这个世界很痛苦，不想醒过来了……现在的她，大概是撤下所有伪装与盾牌的，从小就受尽折磨的，既怯懦又脆弱的真实样子」
我捧着水杯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然而在我心中除了心痛之外也同样有着一种恐惧，依然来源与彼方的那句话——
【我也和她一样，我也会变成她那样吗？】
「是啊，她大概真的是累了吧。但是，我不能就让她这样沉沦下去，放弃正常生活的希望」
温暖的手掌贴在了我的手背上，
「夕夏对她，还有对你，肯定都是你们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吧，令我骄傲的女儿就是有这样的魅力。可是，人始终不是孤独一人存在于世上的，有时候就算是为了不让这份难过影响其它亲朋好友，我们也应该更加认真努力地生活」
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女儿，比我们所有人都要来的悲惨，已经变得一头花白头发的星织姐却仍旧想要鼓励我们这些年轻人，
「伊吹的事我会安排好的，不说这个了，你和公主殿下怎么样了？」
「抱歉……星织姐，我还是……」
害怕她失望，所以不由自主地用摇头的方式给予回答，而星织姐一开始似乎并没有想到我给出了她问题最深层含义的回答。
「如果这是你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的话，你就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对了，我有两样东西要交给你」
「嗯？这是……」
星织姐从脚边的背包里拿出了两块用胶带牢牢缠住的板子，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又一次鼻头发酸了。
一幅是我与夕夏于血战后的沙场背靠背恃剑而立，一幅是在沙漠的绿洲之上我们惬意地度过的和平时光。
这就是我与夕夏曾在新年里那一天获得的画作，由一对年轻的画家夫妇在奈原市的祭典大街上为我们所做。
即便这由意境而诞生的美好永远无法再实现了，回忆也像手中紧握的纪念物一样具有形体，永恒不灭。
「擅自动了你在奈原军高的宿舍，你应该不介意吧，不过毕竟下一届学生就要来了。最后，迟来的恭喜毕业」
「谢谢……星织姐，对不起，我没有替你分担多少重担」
「别这么说，你也许只是想用另一种方式继续前进，然后我还有一件东西要交给你……」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两件东西」实际上代表的是两种东西，这回拿出的是一个文件袋。
「或许会成为你新的道标吧，昨天那个泽渡少校托我转交给你的」
「她……」
一听到这个狂人的名字，我的得心里就一阵咯噔，何况这份文件还外封着绝密的字样。
面对我询问意味的目光，星织姐只是将食指放在嘴唇前。
「哈，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事……这也太……」
撕开麻烦的封条之后，里面却是一沓白纸，一直和我保持距离的星织姐似乎察觉到了异状，这才伸手摸了一下我捧着的纸张，
「这是白蜡……到现在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算了，说不定是真的机密，雨明，你去找一个粉笔吧」
虽然摸不着头脑，我还是就近去了护士站借了一枚粉笔，然后听从指示细致地在「白纸」上刮抹，直至文字现形——
「这是……月见内海的布防图？！」
「嘘，不要说出上面的内容，也不要给我看，明白吗？」
很快理解到了星织姐的意思，我不得不考虑到我们现在的一举一动很可能是受到监视的状况。
于是我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这种虽然有些潦草，但却完美地表现出特征的作战地图上。
地点显然位于原先御雷公国和皓月帝国分界线西段的月见内海，而这套明显有针对倾向的重兵布防正好也说明了武莱军大战略方案的改变。
从赫炎峡谷到中行联合一带的东部防线，原本正被武来军的尖兵不断突击着，而相对的，御雷军主打的西部战线同样在极短的时间推进到了距离武莱合国本岛只有一道切希贝诺海峡的腹地。两者的平衡持续了半年之久，而现在武来似乎想要率先打破平衡了，直接通过海路突破大陆西侧御雷军的封锁，强攻御雷本土，而月见内海沿岸显然就是登陆战的决战地点。
【那么，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呢？】
把握住作战地图的大致信息后，我抱着这个疑问翻开了下一张资料，从那密密麻麻的人员配属名单中，我一眼看见了那个用显形记号标出的名字——
「枢！」
和深羽她们一样已经失联许久的青梅竹马之一——天见枢的名字赫然在列，于是我发疯似的的寻找着其它同伴的名字，可惜最后一无所获。
「找到你想知道的了吗？」
「我想是的，谢谢你星织姐」
这短短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我把文件全部封回袋子里，长呼一口气后才和星织姐做出即将到来的告别。
「那么你也应该明白你想做的了，总之那台被叫做鬼切的HMA，依然属于你」
虽然是令我感动惊喜的消息，可是转念一想却又有了很深的疑虑，
「这么大方地还给我了，也就是说TUE的所作所为，不被追究调查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