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折枝

作者:Essar 更新时间:2022/11/27 17:13:03 字数:2957

女孩从那位世界树代行的口中得知,自己与“神明”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然而,如果仅仅只是这样,现状依旧无力被改变,毕竟那位神明本就自身难保,而世界树代行会注意着这名女孩的原因也不在于期望她能做到什么,而是仅仅为了打发末日前百无聊赖的时光罢了。

然而,女孩却在久久的沉默与思索后,挤出一句声音虽小但异常坚定的话。

——“我想要见见那位神明。”

世界树代行先是因为这名女孩“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忍不住笑了出来,再之后,她收起面上的神情,转而以同样认真的眼神看向那名女孩。

——“这很困难,而且即使你真的能在茫茫人海找到她,也无济于事。”

身为世界树代行的少女拥有着让一个“灵魂”穿过链接到达另一个世界的能力,尽管她依旧认为这名女孩即使能亲眼见到那位神明,也无力改变现状,但她拗不过这名执拗的女孩,到最后,居然是她自己被对方所打动。

反正这个世界即将从枝上坠下,在自己离开之前,再多见到一件没有意义的事也无妨。

于是,世界树代行寄予了那名女孩一次“机会”。

借着这个宝贵的机会,女孩动身前往了那个极其遥远的世界。

灰蒙蒙的天空、冷漠而拥挤的人潮、规整却显得毫无生机的楼群……包围着她的景象陌生无比。

而且,在这个世界,她习以为常的能力似乎都已经消失殆尽,女孩从来没有感觉到过自己的身体居然是这么娇弱。

银发的小小女孩,在这个灰蒙蒙的世界孤身奔行着。

好在,凭借那位少女留给她的指引,还有像是丝线一般牵引着她的“思绪”,女孩最终找到了自己世界的那位“神明”。

那是一位像白纸一样的少女。

她的身躯显得柔弱而单薄,似乎真的像一层白纸一般脆弱不堪,而她的气质更是沉静内敛——在这名少女的身上,莉拉提娅很难感受到与“生命”或者“活力”相近的气息。

在少女知道女孩来意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听见了一个玩笑,只是流露出浅浅笑意。

莉拉提娅发现,这名叫做“安若澪”的少女简直固执到了过分的程度。

但这也可以理解,要是有某只冒冒失失的银发萝莉突然跳到别人面前,大谈“世界树”,“神明”,“挽救世界”,最后不被撵走也已经算是相当客气的对待了。

于是,莉拉提娅只好以“故事”为由,和那名少女讨论起了自己的世界。

两个人聊了很久很久。

莉拉提娅曾经以为自己的世界充满苦难,都是因为“神明”的不公,然而,直到她真正遇见这名少女之后,才知道自己的“神明”从来都不愿意抛弃自己创造的这些事物……就如同这位少女本来的愿望一样,那个世界应该和平而美好,某名北国的小公主也不需要背负上这样沉重的使命。

安若澪并不知道自己面前的女孩就是自己所构想的那名“银发蓝瞳的女孩子”,但莉拉提娅知道这名少女所说的女孩就是自己——在听见那个本该属于自己,但却遥远无比的人生,莉拉提娅不禁有些失神。

两人逐渐聊了更多更多。

安若澪对莉拉提娅说,她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一名可以理解她想法、愿意和她说这么久的话的人了。

莉拉提娅其实有一点心虚。

毕竟,她找到安若澪,其实是抱着一点“能不能让自己的世界变得更好”的功利动机,无论对方是谁,她可能依然愿意长久地交流。

而莉拉提娅作为这名“神明”所创造的灵魂,本就拥有着这位少女一部分的“投影”,所以她能理解这名少女的思绪,能够与她很有默契,能和她如知己般交谈甚欢。

但莉拉提娅也很明白那种“被理解”的情绪是如何引人着迷。

她生活在作为“英雄”的自己的阴影之下,仅仅只会仰慕与尊敬她的人们往往会忘记她只是一名娇小的女孩,忘记她作为一个“人”在面对灾难时同样会有的恐惧与不安……

女孩其实一直希望能有一个人能忘记她身上耀眼的光芒、能够愿意倾听她内心深处无法被表达的思绪。

虽然银发女孩与这位作为她“神明”的少女,实际上是远在两个不同世界的灵魂,但她们本质上似乎又十分相似。比起“神明”与“造物”,她们对彼此来说似乎更像“友人”亦或“知己”。

时间一天天过去,她们分享给彼此的话越来越多。

少女和她谈起她的从前、谈起自己还在学校上学的日子,谈起那对因为自己的病总是表面坚强却总是偷偷掉着眼泪的笨蛋父母,她和女孩谈起自己的愿望与理想、谈起自己的爱好,和她说自己会因为什么会哭泣、会因为什么而露出笑容。

少女还说,假如一天自己的病好了,她就要去其它地方旅行——她想去一个拥有着永恒的黄昏、一排排童话一般的房屋浸没在落日温和的光线中、能够聆听到海水轻轻拍打沙滩声音的地方。

然而,少女虽然有着很多很多美好的想象,她却依然对女孩说,希望自己能够被女孩所记住。

少女知道自己的未来其实早就已经注定,而属于她的结局总会到来,也许会晚一天,又或者再晚一天。她说,很高兴能够在自己生命的最后,再次遇见一位可以触碰到她心灵的友人。

“虽然我可能没办法看见更多的风景,也没办法完成我的那些理想……但是,假如你愿意记住‘我’,那么,在你的回忆中,我这名叫做‘安若澪’的少女的存在就不会真的离去,如果这样的话,或许我的那些梦想,有一天会以另一种方式被实现吧。”

少女的目光中蕴含着她没有说出口的歉意。

——到最后也没办法帮助你挽救那个世界,很抱歉。

这场漫长的旅途结束后,女孩唯一收获的事物,便是与那名少女、自己世界的“神明”有关的记忆。

返回自己世界的她,并没有找到挽救自己世界的方法。

可当女孩准备好迎接世界的灭亡时,那名少女所寄予她的“回忆”却涌现出极为庞大的力量,这份力量将破碎的世界重新聚合、将已然熄灭的“诺瓦”重新点燃,原先必然到来的毁灭已然不见踪影。

女孩意识到,从“神明”手中接过这段记忆的她,成为了这个世界新的“神明”。

或者说,她从来都没有成为这个世界的神明,只是由她所保存的这段回忆一直都默默陪伴在她的身旁,帮助她一点一点重建着这个世界。

•••

“再之后,时间缓缓流过,那片土地对灾难的记忆逐渐远去,种下花的女孩也度过了自己的一生……但她的回忆并没有消失,她散落的记忆与思绪被世界之匣所收集,作为记忆碎片的‘我们’因此而生。而她所记下的、关于那位神明的一切,作为支撑这个世界本源力量的它,居然在漫长的沉寂中逐渐化作了一个完整而独立的存在。”

“我努力将所有事情讲得很短很短了,也许很多事情都没办法完全交代清楚,但我想你已经明白了‘爱莎’其实是什么样的存在。”

莉拉提娅结束了漫长的叙述,她舒出一口气,抬头看向希律的神情。

金发少女略微沉默了一会,随后缓缓开口道。

“小爱她就是……故事中‘神明’所留下的‘回忆’。”

“你好像不是很惊讶。”

“我为什么要很惊讶呢。”希律反问道。

“不对不对,平时怀中香香软软的女孩子其实是‘回忆碎片’,这种事情,怎么想都很难接受吧?”

莉拉提娅仰头看着这名金发少女,眼中透出不可置信的情绪。

然而,金发少女只是微笑着摇摇头。

“莉拉提娅,在世界树的眼中,完整的‘回忆’与灵魂无异。我不会从哲学角度去纠结爱莎她身为‘安若澪’的认知是否虚假,我只知道在我面前的她,一直是位真诚可爱的女孩子。”

“我不懂你作为世界树代行的认知,但是……爱莎呢?如果她听见自己的存在和‘我们’一样,都是具象化的‘回忆’,一直坚信自己是‘安若澪’、坚信自己曾经在一个遥远的世界度过了一生的她又会怎么想?”

莉拉提娅的神情严肃而又认真。

“她恐怕更倾向认为自己只是‘安若澪’的影子,如果这样的话,那她对自己全部的认知都会悉数崩塌,她没有那个遥远的家乡,也没有自己心心念念的父母……”

“但那些并不是虚假的。”

“如果是这样就最好了,只是……再之后的事情就得交给你了。”

莉拉提娅叹出一口气,目光不禁投向远处,在那个位置,名为爱莎的银发女孩依旧睡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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