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锁门、上车、打火、我一脚油门就载着两人和一车乱七八糟的东西开出了新萨尔萨斯，开出了我居住三百多年的城市，迈向了未知的路途。
未知的她不知道我的目的，未知的我不知道这样做又会引向怎样的未来。
车子行走在早已无人走过的道路，轮子卷起的沙与尘将过去的城市在视野中掩埋。我在后视镜里看不到城市的那一刻起，心里竟然萌生了恐惧，担忧这一路会不会是单行线。
“爸爸，我们这是去哪里呢？”
坐在后排绑着安全带的希瓦双手扒着车床向外望去，她白色的发丝迎风飘扬。
“去东边”
“东边，东边有什么啊？”
“东边……东边有你最喜欢的东西。”我不能说出自己的目的，将她送回去什么的话我一旦说出来可能就会后悔。
即便她会不会对我有任何的抗议，但这并不代表我已经完全说服了自己。
这说到底只是不得已的一条路。
“诶？我喜欢的东西……是流星雨吗？”她似乎一开始也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但是转而反应过来，嘴唇里吐出了我万万没想到的词。
“流星雨……？对对，就是流星雨。在那东面就可以看到流星雨。”我连忙应道，害怕自己倏忽的犹豫会让她起疑。
“是真的吗爸爸！”她双手趴在了两把椅子的左右，头从中间探了出来，激动的神色倒映在后视镜上，不用回头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嗯，是真的。”
“耶！哈哈！”她激动地又缩了回去，两个小拳头攥在胸前，瞪大的眼睛充满了期待。
看来她真的挺喜欢流星雨，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吗？
虽然昨晚的事情可以说是世界陨灭的前兆，但对于毫不知情的希瓦来说，可能只是一次美丽，足以留在她心里的奇景。
甚至让她喜欢上了流星雨这样的东西。
我是不是应该告诉她流星雨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到的呢？
算了……说不定保持这样会更好。
我默默地将车载GPS设定为位于东方一千公里外的天使舰队第三发射场，踩紧油门，向远方行去。
向东三百公里，汽车已经驶入贝尔山脉。
虽然说贝尔山脉是非常年轻的山脉，年轻到上一次大陆碰撞挤压而成，和亚平宁山脉相比只是仅仅五千岁的小孩子，但却异常复杂险峻。
想要抵达天使舰队第三发射地，就必须穿过这个山脉才行。而穿过这个山脉比预想中困难许多，也出现了很多问题。
GPS信号不稳定就是其中之一。
从压着大风暴的尾巴进入到了较为安全的山区地带，已经花费了我半天多的时间。虽然说是盛夏，下午五点的太阳还是一如既往的刺眼，但隐隐已经有衰弱的趋势了。
而我的GPS一进入山区，信号就开始剧烈变动，极其不稳定。
照理来说是不该出现这种状况的，毕竟现在已经不是数千年数万年前仅仅依靠破旧电路驱动的GPS。军用GPS不单单使用了树之国的魔法，更是使用了军队中的高精度量子定位科技，能够做到毫厘间的位置判断。
辅助的定位卫星更是围绕着地球稳定转动，被黄金舰队保护着不被攻击。
是不可能简简单单就被几个风化的岩体与山丘干扰才对啊。
除非……
难道是看火人吗？
如果是那个看火人的话，说不定就有办法干扰到卫星定位。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就糟糕透了，但是现在我实在是想不出来除此以外的其他可能性。
但是现在GPS不起作用又怎么跨过这山峦呢？虽然我手头备齐了这一路上需要的地图，但不认为能轻易判断方向。
直接走吗？
我有些犹豫……
目前GPS虽然受到了干扰但勉强还可以定位导航，但是很难判断之后的情况如何。如果是一路顺畅还好说，半路歇火可就麻烦了。
“爸爸？”
“你睡醒了？”回过头去，已经从睡梦中苏醒的希瓦单手撑起了身子，一手揉亮自己的黄铜色双眼，喉咙中流出模糊的辞藻。
“嗯……已经……到目的地了吗？”
从她断断续续组成的话来看，她还没睡醒。
“还没，不过现在可以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前进一段距离我们就准备过夜。”见她这副呆滞可爱的模样，我也无心再去想那些复杂的事情。
“好……”说罢，她还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
我将车停在路边，下了车，从后备箱里面拎出两瓶水和两包食物，以及自己才会使用的三四管绿色药丸。
将水和食物从车窗递给她，她便打开食物袋子，放在盘子上，将水撒上一气呵成。
已经变得非常熟练了啊。
心里感叹一句，将绿色药丸拿出两粒塞入头部水晶，舒服地躺下了身子。
到了化身这一步，人类能感受到的东西已经很少很少了。无法吃东西，无法感受到皮肤的触感，闻到的气味和听到的声音都是电子设备转换的电信号，替换的手臂也只能做到单向的感知。
虽然这都不妨碍生活，确确实实人类从那一刻了转变。为了苟且偷生做出的选择也不是进化，而是退化。
化身或许从生命的长度上获得了极大地延长，但却从生命的宽度上极大地收缩。人能轻轻松松活上数百数千年，却碌碌而为。
而唯有这吞噬绿色药丸几分钟是化身自身可以用灵魂感受到的舒适和温柔，而不是那些虚假的传感器告诉他们的东西。
那种感觉无比愉悦，即便是我也难以言表。墨绿色仿佛将人的灵魂从这幅躯体中抽出，仿佛触手可及到另一个世界，却又在你触碰到那股涟漪的刹那，将你吸入深渊。
所以……无数人为了探求那另一面的世界，不断地仿佛上瘾一般开始吞噬这样的绿色药丸。
而最后他们都死了，就仿佛吃多了东西会噎死一样自然。
死的时候也没有显得有多么安详。
即便绿色药丸具有上瘾的特性已然总所周知，但依旧没有人会排斥它。毕竟大家都依靠它而活，为了它而死。
对我来说，一个穷人自然不用担心吃撑到死，更多的是享受这短暂的梦幻，然后考虑未来的生活。
“爸爸？”
“嗯？怎么了希瓦？”她推了推我的椅子，在我还在享受最后的一分钟时突然问道。
“那个是什么？”
我顺着她葱细手指指向的方向望去，却看到了在卷起的沙尘中若隐若现，匍匐着身子向这边移动，幽红眼睛闪烁着致命威胁的……
机械狼。
我错了，化身除了能够感受到这仅存的愉悦外，还有那如深渊般的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