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就好。”我装作随意地应道，“那今天来我这里有什么事吗？”
“很久没见你了，我只是想来看看。”希瓦脸上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眉毛却微微凑近，“毕竟，我们已经一百多年没见了。”
“一百多年也不算长，我觉得自己还能活四五百年呢。”我随意道，违心道。
“长寿其实也很不错呢。”
“是啊……天上的星星想看多久就能看多久，以前做不了的研究也能轻松花上数十年去完成。从这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很不错呢。”我环视了周围被各种星图贴得满满的墙壁，却感觉不到一丝成就感。
“是吗？有自己喜欢的事情真好……”
“你运气不错，今晚可以看到七十六年一遇的哈雷彗星。”我能察觉到她言语中的落寞和晦暗，所以作为她的丈夫，我还是不愿意让难得的一遇变得仿若路人。
“是吗？没想到哈雷彗星竟然又回来了。”她面色惊讶，似乎完全没有料到。
“原本一辈子只能看到一次的景象，现在可以看到五六次甚至十多次，我对它的观测也越来越准确。”我的语气越发激动，但却在瞥到她面带微笑的脸庞时骤然停滞。
“所以……你愿意跟我一起看这一次的彗星吗？”
我的话似乎引起了她极度的惊讶，表情翻转几次，将惊愕、欣喜、犹豫、落寞与悲伤全然揭露出来。老虎机一样的转变最终停在了决意的面庞上，不由握紧的两只小手也在告诉着我她拼命做出的决定。
“对不起。”
“对不起。”
两到声音重叠在一起，惊得她抬起了头，看向了一脸释然的我。
“你从来不会说其他的话，这么多年了也一向如此。平日里可能别人都不了解你的习惯，但只有我知道你在无法实现别人愿望的时候不会编出谎话。”
“霍普……”
“别那样看着我，我更希望你露出笑容，而不是那种背负着一切的伤痛。”我别开了头，希望视线中她无奈而然的神色越少越好。
“……今天我没有办法跟你一起看。”
即便如此，希瓦还是狠下心来跟我这样说道。
“是吗……”而笨蛋的我竟然还对她抱有希望。
从始自终我就是个笨蛋。
“政府要求我们开展新的项目，调遣我和其他的科研人员一起前往萨尤克，住在那里，进行长期的机密项目。”希瓦顿了一下，还是跟我解释了一遍。
和往常一样，她不止一次地跟我解释过这样的研究有多么重要，所以我也如往常一样将这些话当做耳旁风，即当做自己给她留下的空间，也当做自己赎罪的刑罚。
“是么，既然是机密项目，为什么要跟我说呢？”我一只手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因为这一次……这一次走了之后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希瓦看着我，似乎为了组织辞藻停顿了片刻，却又用直接的词语回答了我，“我想再见你一面。”
“既然想再见我一面！为什么就不能早一点来……”我一听，身体一紧为之一颤，声音不由自主地放大了数倍。但下一刻身子又被理智所控制，刚才因为生气而陷入桌面的手也缓缓地拔了出来。
“之前……项目都很重要。”希瓦的话仿佛一道冰冷的寒风，冻伤了我的声带，让我接下来的话都变得无比沙哑。
“你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都只会说这样的话，难道辞去这个工作就这么困难吗！”
“对不起……这个工作很重要。”面对我固执的问题，她也固执地坚持自己的立场。
我不知道政府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将我过去最喜欢的人变成这样，但我现在非常坦然地承认自己并不恨她，恨得是无能去保护她的自己。
“所以我不论怎么劝你，你都不会放弃这个任务吗？”
而希瓦只是微微摇头，回答了我所坚持的一切。
“如果你这么坚持的话，那就去吧……我不拦你。”
“霍普……对不起。”
“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
“这一次的任务非常重要，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希瓦拼命解释着，相比较之前的缄默已经变得富有生气许多。
但这却不能滋养我绝望的心。
“七十六年后，能回来吗？”
“……嗯，我一定会回来的。”希瓦明白我的意思，所以没有犹豫点下了头。
希瓦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所以她的承诺也让提起了一些精神。
“七十六年后，我在这里等你，我会为你准备好凳子，为你准备好最好的宴席。”
“嗯，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的。”
虽然不知道她何来的自信发出如此饱满的声音，但我还是如傻瓜一样相信了她，相信她相信我，相信我对她的信任。
“差多不到时间了吧。”我话音刚落，低下传来了几道敲门声，“似乎有人来接你了。”
“嗯……这一次溜出来也费了我不少功夫。”
原来她真的是为了见我从研究所溜出来的。
想到这里，也让我刚才失落感平复了许多。
起码她的心里还有我。
“那我就先走了……”
“嗯。”我点头向她示意。
“孩子的事情……我很抱歉。”
她甩下这句话后就推门离开了这间屋子，甚至没有给我吃惊和恢复的余地，就离开了这里。
我听不见她离开的脚步，楼下的敲门声还是维持着起初的频率并越发急促。
她现在……估计还在门口吧。
希瓦还是没有变，她从一开始就是那么的笨那么的傻，也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头脑会那么好甚至成为了社会名人。
不过她为什么要驻足呢？
她是在等些什么呢？
明明你没有错……为什么又要跟我抱歉孩子的事情呢？
不过直到现在，你还是没有从孩子的事情上释怀呢，明明我已经快要忘记那件事了。
明明我……已经不想让你再想起这件事了。
所以你这么做，是来告诉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吗！
我被迫从你身边离开！我将家里有关孩子的书籍和照片全部烧掉！我甚至将孩子的事情从记忆的数据库中加了数十层的枷锁！
难道都不能够让你从那深渊之中逃脱吗？
难道你就这么想让我为此而痛心疾首吗！
我强忍着系统中一个又一个错误，失控的感情明知道门外有人还是止不住地抒发出来。
明明我也为此而庆幸过，为做爸爸而反反复复地看过那些书，厚着脸皮从其他女士那里获取经验，甚至将你怀孕的照片贴满了孩子和我的房间，就仿佛孩子已经出生过一般！
仅仅你的抱歉，难道不会显得太过自私了吗！
错的……根本不在你啊！
楼下的敲门声已经逐渐停息，我也已经听不见希瓦的声音。看样子她已经离开了屋子，又一次离开了我的身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希瓦……”
而我也在刹那间崩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