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噩梦中惊醒，如同溺水的人般喘着粗气，豆大的汗水从脸颊滚落。
我为了把握自己的处境，一边看着周围，一边调整着急促的呼吸。
我此时正坐在一辆黑色保时捷的副驾驶座上。
开车的是身着白色医生大褂，有一头黑色偏分头的挚友张正峰。
他是我读医疗大学时的舍友，曾经工作的同事，也是我为数不多的友人，这一次我从美国飞回国内就是他来接送我的。
车外正下着大雨，车子在少有人际的道路上疾驰，纯音乐优美的旋律在车内回荡。
发现我醒了后正峰担忧地道：“你又做噩梦了么，没事吧。”
“不过是最近压力有点大而已。”
“有没有感觉那里不舒服，要不要吃药？”
“不用。”
“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你不用太顾及我。”
看出了我的厌倦，正峰叹气道：“如果你将来有什么困难的话一定要来找我，别忘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当然。”我笑着回应：“你确实是我最好的朋友。”
“一言为定。”
他看我点头后换了一首音乐，这是我曾经最喜欢的歌之一，想不到他还记得。
我这么想着，将目光望向车外的天空。
车外的天空黑云压顶，偶尔有闪电轰现，雨如一个键盘手啪啪嗒嗒的叩击着车子跳动着音符，小车配合着雨，卷起道路的水花哗哗助兴，车窗上的万千小水珠流连忘返的结对走过。
听着曾经非常喜欢的音乐，我没有过去那么感动，岁月使让我的热血逐渐冰凉，感受着胸膛上透过手传来的心脏跳动声，那声音，宛如一块即将坏掉的手表般在崩溃边缘前进。
我的时间快要停止，未来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前方昏暗，携风带雨的高速路，我再次闭上了眼。
……
大概行了两个钟的车，我们总算到了目的地。
天空还在下着雨，零的白色与生命的绿色融为一体的颜料，医院在昏浊的天际下如一盏白绿色的灯笼，当然最为醒目的还是灯笼中那大大的红十字。
路上有无数带着老人小孩的人，他们撑着伞来返于医院间，他们不是看病的病人，就是去住院部看望住院的亲朋好友，路上停着不少接应的车，如此种种都是很常见的一幕。
而医院里面一切都显得病白色，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作为市中心首屈一指的大医院，这里人满为患，费用极高。
穿着白衣的护士与医生在各个他们所属的科目上工作着，看着司空见惯的一幕感慨万分，时隔半个月的光景我又回到了国内的医院，我最爱的国家，最爱的工作地。
我们行走在医院内，正峰穿着医生的衣服引人侧目，在医院白衣的医生比护士更有权威，更能让人安心。
有大婶看着孩子的点滴没去问护士，而找他拔点滴换瓶子，这不禁我们哭笑不得，正峰是妇产科医生，虽然他懂这个，但这不是他管的地方。
“你应该去问那边的护士，我是妇产科的医生这不归我管。”正峰礼貌的抱歉道。
“啊！”
那位大婶看着正峰惊讶无比，随后一脸鄙视厌恶地走开了，嘴里不忘碎碎念，她的嗓门我们隔得老远也能听到。
“好好的一个大男人，居然去妇产科，这人呐唉……”
正峰看着那位大婶一脸怨念好似吃了死孩子的一样，我嘴上强忍着笑容，你说就说为什么要这么大声，惹得旁人侧目。
那些眼光和窃窃私语，让我们不禁使出两倍速的加速技能快步上楼。
正峰坐在办公室的转椅上，发出我已经是只废猫的声音。
“唉，总算活过来了。”
“你这个样子要是被那些家伙看到少不得挨批。”我笑道。
“没事，我今天请假了，工作还有一段时间。”他继续颓废的躺在椅子上。
“我真的很佩服你，你到底是有怎样的心才能当妇产科医生这么久。”我半讽刺半佩服道。
“咱们不说这个……”正峰试图岔开话题，双眼游离：“曾炙你有没有哪里要去，我现在能带你去。”
“对了，叔叔现在在哪？”
我没有继续揭开他的黑历史，妇产科的尴尬无非就是泼妇，妇人的男人这两个话题。
“老头子啊，他很早就等你了呢，不过他要忙着工作晚点才能来，你问他干什么？”正峰没好气的转着椅子。
“我记得我说过了啊。”
“啊，当时我打电话没听清楚。”他挠着头想不起来。
“叔叔他说这里有适合我的工作，叫我来这里帮忙，是有关九楼的事情。”
“九楼啊。”
正峰面露苦色，九楼是特殊的楼层，那里是给身患绝症的病人居住的地方，整个楼层都充斥着死气，那里大多都是已经迟暮的老人，而那里的年轻人又对于绝症而感到绝望，没有少年人的生气，可以说是整个医院最不受欢迎的地方之一。
“那里要不是老头子叫，我一般都不喜欢去那里的。”
“我也是。”
我点头，我也不喜欢那种死寂的地方，但如今的我已经没有太多的选择，比起无所事事的待在家里，我还是想到医院找一个清闲的工作放松。
闲聊了一会，时钟轮转，正峰的手机响了，他看后站起来。
“到工作时间了，我先走了，对了……”看着我点头挥手辞别后，正峰犹豫了一会道：“你不去看婉婷吗，她应该很想你的…”
听着熟悉的名字，心突然一痛，心头压抑无比，紧握着拳头又无力的松开。
“晚点吧，我会去的。”我苦涩的点着头。
“她不会怪你的，你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炙……”
正峰欲言又止地离开了，听着关门的声音，我仰在沙发上嘴角喃喃。
“婉婷……”
婉婷是我的妹妹，她在十年前的车祸中沦为植物人，是我想救却再也没有能力去救的家人，她至今都躺在这家医院内。
回想起曾经总是对我撒娇，任性的妹妹，心中一片酸楚。
我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回想着。
白色的医院，白色的护士，白色的医生，白茫茫的一片感到恐惧。
在手术台上因手术失败死亡而被白布盖上的一个个身影浮现脑海，那一个个被白色吞噬的人就是我执刀的手术，我感觉得到医院的白色正逐渐笼罩在我的身上，如今我的颜色也已经逐渐褪去，再过不久我也会被白色吞噬，变成白色吧。
看着轮动的时钟，我渴望自己的时间停滞在美好的一刻，然而我周围时间却还在转动。
我还不想死，还有很多的事还没有做，我的梦想还没有实现，我站了起来喃喃道。
还是去九楼看看吧……
等死之人的地方，或许也是我的归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