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担心什么呢？明明没什么好担心的吧？”秦无衣扪心自问道。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师弟师妹。
坐在最后面，畏畏缩缩地想让自己看见却又不好意思大声讲话，不好意思站起身来的孩子是荆棘妃。为了迎合自己的喜好一年四季都是披肩的长头发，明明都快及腰了还不肯剪掉，自己有没有不小心说出“长发及腰”的恶俗约定呢？应该没有吧。
和荆棘妃个性完全对立的百合姬坐在最前面，她总是一副城府颇深的大人样，实际上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穿她的小九九。而且她的小心思总让被套住的人很舒服，所以就没有人去责怪她，嘛，虽然也有自己的高压政策在帮忙啦。
还有坐在人群里面低着头，默默看书的鸢尾娘。总是偷偷拜托一代和二代中那些不务正业的家伙们从山下收一些黄色书刊回来，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把她所有的藏书全都烧掉。不过因为长着一张无口娘的面瘫脸还喜欢偷偷地看自己，所以可以原谅这种程度的早熟。话说她应该不会**吧？这可很危险，下次得提醒提醒。
哦，小桃花又是这种泪眼朦胧的样子看过来了，害得秦无衣老是心动，他很想提醒对方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柔弱魅力。
把三代的每个人放进心里过了一遍之后，秦无衣又把目光转向站在一边，没有跟三代一起坐着的二代弟子们。
他依旧在心中默默点评着每一个人。
六六的情商真是辜负了那张暖男的脸，有那么好的颜值和身高为什么只知道练剑呢，该不会这货长大以后就可以变成卫宫六六这样的大能吧？每天用着山寨的复制品越级对抗。啊，上次他问我练的是什么剑招来着，莫名其妙觉得很眼熟啊.....．
卷卷，呃，光是对视一眼就能感觉到一大波高能弹幕正在袭来，反正多半是“要抱抱”、“大师兄好可爱”、“不亲一下不起来”这种废萌的渣台词吧？无视无视，看多了脏眼睛，还会长针眼。
还有念念.....．
秦无衣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情绪高涨的弟子们完全没有“真仙来袭”的临阵感，他们给秦无衣更多的感觉是一群将要迎来大考的小学生。
“毫无紧张感的后辈们呢。”秦无衣小小嘀咕了一句，然后灵敏地翻身坐上讲学桌，大声地喊到：“我说，你们是不是在故意捣乱啊？”
秦无衣重生之后，第一次这么紧张过。
来找麻烦的人可是真仙哦，那个动辄江河破碎的真仙哦。
和前一次来踢馆的三流渣渣们完全不一样呢，如果师傅当做最后底牌的天台仙阵不管用，那不光自己会跪在这里，连天台宗也保不住吧。
“傻徒弟，为师出于某些原因，不能把仙阵的阵眼告诉你，所以万一出了什么你不摆平的棘手问题，就像信任为师一样去信任这天台仙阵吧。”
像信任秦依然一样去信任一个死物。
秦无衣歪了歪头，把苦笑藏在了后辈们看不见的地方。
如果可以这么轻易就把信任互换掉，秦无衣会觉得自己的信任未免过于廉价了。
他跳上讲学桌，对着一群故意起哄的小朋友们抬着杠：“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吗！”
“炸——毛——啦！”
他觉得也许自己真的是一只小猫种也说不定。
要一辈子背负十岁的身高活下去，和别人谈恋爱的时候只会被当做小弟弟，一辈子都达不到大猫种的地步吧？
像老虎一样，怒吼着“老子可是百兽之王”什么的也绝对不是他秦无衣能做得到事情吧？
亏秦无衣重生的头几年里还以为自己也可以说出“我不是针对某一个人”这种欠扁的话，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病猫这种名头放在自己身上也挺稳当的嘛，比方说和别人初次见面互抱名号的时候来一句“江湖上但呼小人病小虫秦无衣”什么的，嘿嘿，感觉不错的样子。
虽然那位梁山好汉单排八十四顺位的病大虫可以超过大虫就是了。
秦无衣柔和地笑出了声，“想要让我炸毛，你们还不够看呐。”
师傅可是说过，猫妖在妖族中另类的厉害。
虽然一样对其他的种族抱有强烈的攻击欲望，在战斗的时候也同样的嗜血，但他们从来都不会激动或者生气，永远都能用智慧跟别人战斗。
身为继承了猫妖血脉的秦无衣自然也是这样，他从来没有真正意义地生过气。
“你们啊，看到大师兄不会真的生气就欺负大师兄吗？”
听着台下孩子们对自己的爱的表白，秦无衣高兴地晃动着自己的尾巴。
然而不生气有什么用呢？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实力成为挡在智慧之前做屏障的情况下，只能冷静有什么用呢？冷静地迎接死亡吗？
秦无衣有些埋怨自己选择练习“金字诀”的决定了，如果开始修炼天台经的话，自己是不是早就能够独当一面了呢？是不是能和师傅一样登临半仙之位呢？
“啊，不可能的，我在做什么不切实际的美梦啊？”想到自己师傅那种强大到不可理喻的实力，秦无衣慌忙打消了自己好高骛远的幻想。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修道也一样。
秦无衣跳下讲学桌，把前排几个孩子的头都揉了一遍，他看见了后排荆棘妃眼里的不甘心，看见了中排鸢尾娘眼里的渴望，也看见了正在自己手掌下不断拱着脑袋的百合姬眼中的高兴和羞涩，还有其他孩子们眼中各种各样的情感。
她们都是一群好孩子，无论如何也要守护住她们，哪怕是搭上自己的性命。
秦无衣这么想着，同时对他的宝物们说：“很好，大师兄也最喜欢你们了！”
然后在一片嘻嘻哈哈的笑声中，秦无衣慢慢朝执剑而立的六六走去。
“无衣，你在害怕哦，我感觉到了。”小羽偷偷藏在秦无衣的耳边碎发中，贴着他的耳廓轻言道。
“怎么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人明明这么多。”秦无衣当然知道自己害怕了，他的腿都因为害怕而有些发抖，但他怎么能承认？有些事情如果一直憋在心里反而会成为一种动力，说出来就会让人泄光所有的底气，涨他人气势灭自己威风的蠢事儿，秦无衣才不会做。
“无衣不用害怕哦，因为有我在。”小羽嘴里呼出的热气轻轻喷在秦无衣的耳朵里，很痒。
“把你献祭掉就可以召唤出神龙吗？还是说你其实是我的替身？有没有什么帅气的名字？说来听听吧？”
“我不骗你哦，无衣，因为有我在，所以无衣根本不用害怕。”
说话间，秦无衣已经走到了六六的面前。
小羽再一次躲回了秦无衣的尾巴里。
“六六，你百奇师姐呢？”
没等六六回话，卷卷就自作主张地把秦无衣把在怀中，并把答案告诉了他。
“是了，”秦无衣心想，“我们现在只能依靠天台仙阵了。”
当师傅不在，大师兄也没办法保护大家的时候，只能依靠天台仙阵了。如果把这种话告诉大家，肯定会被骂的吧，说不定百奇那个笨蛋还会想靠自己的金丹出去搏一搏呢。怎么可能让她这么做嘛，才刚刚晋升金丹的小鬼头乱跑出来当什么英雄？自爆从来都是属于主角的的“特殊加好感技”好吗？
秦无衣只是有点可惜自己没有点自爆的技能。
“所有的弟子们都在这里了对吧？”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以后，秦无衣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次没出现小鬼乱跑的现象，如果又像上次那样发生危险的事情，秦无衣死的心都有了。
至于一代那些出去游历的家伙们，不在反而是好事。万一全体脑袋发热，想凑热闹的话可就糟糕了。毕竟是自己一个一个找回来的，和被家长送上门来或者自己找来拜师的二三代相比，她们完全可以说是自己的党卫军。要不要考虑找个机会，教她们“吾之荣耀即忠诚”呢？
“还是先努力试着活过今天再说吧。”秦无衣呼了一口气，然后把手放到六六的肩膀上。
卷卷听完秦无衣的话，一个头槌撞在他的额上。
“喂！你在做什么！想要谋杀我篡位当大师姐吗！”——如果是平常的话，秦无衣相信自己肯定已经这么轻松地用雅言吐槽她了，但现在没办法做到。
连这么小的事情都无力做到，秦无衣甚至没有勇气去看卷卷的脸。
但他还是努力地想伸出舌头去舔舔对方，结果失败了。他只好把整张脸贴了过去，不让卷卷看见自己那张写满懦弱的脸。
“明明连和真仙对打的勇气都可以拿出来，却没有脸面对一个女孩子的怒火吗。”秦无衣自嘲地想。
卷卷说出“意外”两个字的时候，秦无衣很想打她一巴掌，是很冷静的那种，但他忍住了。
秦无衣并不是想和被自己保护的对象一起发生意外才去保护她们的，他是为了让被保护的人能够好好活下去，才宁愿一人面对意外的发生。
他又何尝不明白自己的死亡对他所要保护的人而言，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痛苦呢？但他没办法做出取舍，因为这个世界很美好，他不希望那些孩子们才刚刚从天台山走出一个开始，就要立刻步入结局。
他挣脱了卷卷的双手，用尾巴代替手掌给了卷卷一个如同赏赐般的惩罚，并说道：“不要跟我玩煽情，小鬼。”
再走近六六之前，秦无衣就已经闻到百奇的味道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百奇还不进来，也许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吧，但他现在等不起，所以扫了卷卷一尾巴后就想出门把靠着墙的百奇拉进来。
而不等他动脚，百奇的声音便传进他的耳朵，“大师兄，玲珑玉我已经带来了。”
“带来有什么用啊！现在就用，快点！”秦无衣盯着百奇手里的玲珑心。
拯救整个山门的最后希望原来这么小。
秦无衣莫名的想笑。
“大师兄，真的会是真仙吗？”百奇的认真程度是秦无衣前所未见的，尤其是因为百奇已经成就了金丹，秦无衣通过观气法可以很清楚地看见百奇身边，那股不停激荡的庞大气运。
他尝试用自己喜剧大帝的天赋来迷惑百奇，却被轻易地识破了，“那好，大师兄，我要你发誓。”
秦无衣赶紧伸出手摸百奇的额头，以挡住她的视线，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
“果然还是被她看出来了一点吗？”秦无衣也不觉得特别惊讶，只是有点高兴的同时也有一点伤心。
他并不打算答应下这个誓言，特别是明白了自己能在百奇的心中成为任何一种人之后。
能成为任何一种人，自然也能成为真正的妖，成为把手边一切化为屠刀，直直指向那些敢来侵犯自己的敌人的，真正的妖。
“原来我是这样的人啊！”秦无衣大声地喊道，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不出他之所料，那些没有任何恐惧心理的小鬼们嘻嘻哈哈地跑来帮自己解围了。
被别人信任到“即使面对真仙也可以毫无压力地挡掉”，秦无衣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他们才是合理的。
他只能在被一群人闹哄哄地挤在一起时，随手抓住倒霉的百合姬，对她施以天罚掩饰自己略微颤抖的双手。
当一个人选择独自背负起很多东西的时候，往往都是没有回头路的，即使是妖也一样。
秦无衣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好这种背负的准备，但他的身体可以比他快很多倍地作出回应。
颤抖除了代表恐怖，还可以代表秦无衣的决心。
他看到百奇启动了天台仙阵，他的观气法提醒他整个天台山山顶已经被很浓郁的灵气笼罩，他的尾妖精在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悄悄地对他说：“无衣，真仙已经到了山门口咯，你准备好没有？”
“感觉你完全没有为我担心啊，难道我死了你不会死吗？”秦无衣小声地回答道，然后点点头，“当然，我已经准备好了。”
登仙楼上，一个用黑布蒙面的女子朗声喝道：“罪者已死，天道自来。罪妖秦无衣，你天台宗在外的一代弟子已被悉数拿下，你还不束手就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