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了在那一天。
我第一次在梦里见到这个家伙的时候,
“呀,好久不见。”
他这样对我说道,仿佛同样是在对自己说道。
同样在那一天,他告诉我,他要从被决定的命运里,被欺骗的常理中,结束这无止境的悲愿。
即使用尽一切手段。
而曾经说过这句话的他,现在就像碎裂的玻璃雕塑一样,在我眼前慢慢散开。
“是么?又到了这一刻……”
正在逐渐消亡的他,只是微微一皱眉,仿佛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
又或者说,习惯了。
“不需要自责,这也是早就被决定的命运之一。”
他看向我,依然面无表情,原本不带有任何感情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惋惜。
“不过,这次连插手的机会都不打算留给我么……”
他的下身正慢慢化为虚无,其他部位也宛如轻烟一般逐渐飘散。
“我消失了,无人控制的杀人鬼一定会苏醒。接下来,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我试着张开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出声。
“那么,请答应我最后的一个请求,华扇。”
虚化已经蔓延到胸口,他的面容正开始变得透明。
“请结束这一切,不要让我再次醒来。”
“请消除那份来自遥远过去的执念,请帮我——”
在他即将消失的最后一瞬,我看到了他脸上那无法掩饰的落寞,
“洗清我曾经所犯下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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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躲避即将迎面而来的强烈光线,我眯起了双眼。
小船正缓缓的驶离漆黑一片的航道,在那之后,迎接我的是正午的阳光和充满咸湿气味的海风。
这是与X市港口相反位置的一处海滩,黄金般的细沙上栽种着茂盛的椰树。挂在头上的太阳正卖力的释放着热量,那热度与光亮,无一不在提醒着我,现在正是正午时分。
将船停靠在沙滩边的同时,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他正不紧不慢的走向这里,在见到我和父亲自后,便展露出了例行公事的笑容,脚步也逐渐加快了。
“时间刚刚好呢,华天博士。”
杰克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我。
“唔,我原本以为出现在这里的只有一位。不过,两位都平安无事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在若无其事的说完很过分的话之后,杰克转过身子,
“来吧,那群人已经在海面上等候多时了。”
即便这样,父亲依然很信任杰克。在杰克转身后,便催促着我一起跟上去。
“杰克,卡特他们来了吗?”
跟在杰克身后,我迫不及待的开口,这是我目前最关心的事情。
“卡特先生吗?”
杰克用着他一贯轻松的语气回答道,
“他们自然来了,不仅如此,路德维希商会的管事也来了呢。”
“不过——”
似乎话里有话,杰克忽然侧过脸看着我,
“卡特现在并不在这里,准确的说,卡特、零还有乐黄泉都不在这里。”
“那些家伙,难道……”
我不由得想起最后一次见面,卡特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bingo!就是你的那个“难道”,他们正密谋潜入镇守府救你呢。”
“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你知道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胜算的吧!”
我有些急躁起来,语气也略微有些生气。
“哦,我可是有劝过呢。不过,卡特那家伙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白痴。”
还未等我出言反驳,杰克继续说道。
“华扇一定不会放弃,所以我绝对要去救他——他一直坚持这么说。”
“明明知道没有任何胜算,他依然打算这样做。”
“你说,他是不是个货真价实的白痴?”
我低下脑袋,哑口无言。
“啊……,稍等一下。”
杰克从口袋中拿出通讯器,放在耳旁听了几秒之后,
“唔,果然,两个人被抓,只有乐黄泉回来了呢。而且,我们的位置暴露了,罗斯正往这边赶过来。”
语毕,杰克重新看向我。
“如果现在就登船,放弃那三个人的话。我有十成的把握,带你们离开X市,并逃离樱山桥的追踪。”
“不,我们留下来。”
不是我的声音,甚至比我的思考速度还要快,我的父亲忽然开口。
“那三个人是为救华扇被抓的,那么就一定要救。”
说是替我作出决定,倒不如说是直接替我否决掉离开那个选项。父亲看着我,并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不习惯说太多话,但他所想表达的我全都清楚。
“走吧,时间还不算晚,我们立刻去见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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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红的阳光,从即将染成夕阳色的天边落下。
罗斯带着数十名部下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出现在这片沙滩之上。看来那个樱山桥的家伙并没能够杀掉他。甚至并没有重伤到他,他就这样安然无恙的站在我和父亲的面前,
“那项交易依然成立,华扇,只不过,现在的条件变了。”
罗斯一挥手,他的部下将卡特两人放了出来。
见他们平安无事,我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我会放了卡特他们两个人,也会允许你们离开这里。但是,华天一定要死。”
或许对罗斯来说,华天已经成为他的执念,不杀掉这个人,他便无法忘却自己曾经所做过的一切。为了大义做出的那些牺牲,已经成为梦魇一般的东西。纠缠着他。折磨着他。令他永远迷失在自责与忏悔之中。
但,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自私?
“罗斯,我们事情,我们自己解决,你放了我儿子和他的朋友。”
我父亲向前一步,看着罗斯。
“很好,那么——”
“呯!呯!呯!”
子弹伴随着我的惊呼穿透了父亲的身体,随后罗斯一挥手,让部下将卡特两人松绑。一切都发生在转眼之间,我只能瞪圆双眼,看着父亲无力的倒在我的面前。
“我不会再留给你逃跑的机会,华天。”
我慌忙的跑向倒在地上的父亲,鲜血正汩汩的从他的腹部溢出。他的嘴正微张着,颤抖着抓紧了我的手臂。
卡特两人也围到我身边,担忧的看着我的父亲。
然后——
“就是现在!乐黄泉!”
低下头的我忽然间大吼道,同时“重伤”的父亲也与我一起掏出武器,朝着眼前的罗斯开枪射击。
“什么!”
措手不及的罗斯只得躲进身旁的椰树之后,他的部队也同时开始朝我们反击。我和“父亲”对视一眼,同时将埋在沙子地下的小船掀起,用它抵挡住了对方的射击。
“父亲”,哦不,
杰克再将面具撕下之后,与我一同开始朝罗斯的部下射击。乐黄泉也从它躲藏的地方现身,将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
“华天,我一定要杀了你!”
见到部下被乐黄泉犹如砍菜切瓜一般收拾干净,罗斯怒吼一声,不管不顾的朝我们这里冲来。
即刻便到达了船前,仅仅一脚,就将船与后面躲着的五个人轰的倒飞出去。
身子狠狠的砸进沙面,虽然身下柔软的黄沙帮我抵御了不少冲击,但手中的武器却不知飞到哪去了。
来不及起身,罗斯已然站到我的面前。
他知道,只要我还在他手里,父亲就不可能离开这里。
只是还未等他出手,他的身后便传来了凌厉的破空声。收拾掉罗斯部下的乐黄泉也同样赶了过来,右手的刀刃正闪着白光急速挥向罗斯的颈部。
“哼!”
罗斯冷哼一声,一脚回旋踢便逼下乐黄泉。我趁机站直身子,退到了一旁的椰树之下。
卡特他们也都围了过来,将罗斯包围在里面。
“你们以为,凭人多就能打赢我么?”
这举动似乎进一步刺激到了罗斯,他变得愈发愤怒起来。
在深吸一口气之后,罗斯动了。
下个瞬间,乐黄泉被一股巨力猛地的打飞。她的身躯就像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上一般,毫无抵抗的飞到不远处的沙地中。
接下来是卡特,零,杰克,包括我。
我甚至还没有明白发生什么事,整个人就腾空跃起,然后狠狠的摔进远处的沙地之后。
所有人毫无例外的都被罗斯击飞出去,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这还是罗斯已经留手了的缘故,他并不想再杀其他的人,他的目的只有华天一个。
“华天!出来!我知道你在附近!”
在将我一把攥起之后,罗斯拎着我朝四周大吼道。
随后,一道身影从不远处的椰树下走出,并来到罗斯面前。
“放了我儿子,我跟你走。”
语气很平静,就像已经做好这样的打算一样。我挣扎着想说些什么,却因为被紧紧的攥着而无法说出口。
“让我们结束这一切吧,罗斯,不要再牵连到其他人。”
罗斯的脸上露出了难看的笑容,
“哈哈,终于,你终于肯……”
突然,父亲的脸上写满惊恐,他不管不顾的朝我和罗斯这里跑来。
然而——
剧痛伴随着撕裂感生涩的穿过我的腹部,同样也穿过了罗斯的腹部。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怪笑着。
“哈哈哈,嘿嘿嘿,一箭双雕啊,我最喜欢这招了……”
这是灰瞳男子那难听的声音,罗斯不可置信的转过身子,看着身后那腹部已经被自己洞穿的家伙,正用手以同样的姿势捅穿了他的背部。
“罗斯,我终于在你得手的最后一刻杀掉你了呢!”
罗斯松开了我,怒吼一声,我便如同断线的木偶一般,狠狠的摔到了地上。
这次,没有例外了。
灰瞳男子那沾满病毒与血污的手捅穿了我的腹部,即便侥幸不死,肯定也会变成丧尸或者夜鬼。
这样想的我,手臂内侧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满脸慌张的父亲似乎从衣服内侧掏出一管暗红色的试剂,打在了我的右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