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亿六千蝶恋万花
童年小哆啦
【序幕】
“世界一开始是平衡的，至少在记忆花蕾开始绽放之瞬间确实如此。”
“那么“平衡”又是什么，生命并非是一个整体么？”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太高深也太久远啦。不过相当希望知道的话，就至少先抵达“蝶”的程度吧。”
“大概要多久呢？”
“我想想……大概三亿年吧。”
“……”
“有些纠结嘛？”沉睡者飘悠悠地问道。
“没有。”缘抬起头来，此前她的手一直牵扯着自己的腮部，“我尽量稍微去尝试一下，或许要很久。”
“好啊，那我就等着你吧。不过若是你中途知道了答案，也可以讲给我听。”沉睡者挥了挥手并随即转过了身，“再见，晚安，小缘。”
“再见，祝你好梦。”她这样回复道。
【蝶】
世界本不至此，亦有可能更糟。
只是反过来思想，哀怨常伴生命两旁。
“若是成为蝶，至少应该先有双翅膀。”
“这依然需要时间去等待？没有别的方式去补偿？”
“自然，”斩子略微想了想，“得到更多就要失去更多，世界若是像你说的这样，本就理应习以为常。”
此话假设有百分之一符合世界的真相（或是说经常出现的视线的一旁），那她倒也可能暂时放弃化蝶的理想。然而如她的名字般牵连至丝线柔散，也无法抵挡哪怕是如纸似的寻揽。当然你也可以用她单调的情感线来反驳，可能会成功，但对世界而言仍是不值纵然。
缘常常觉得自己是理想主义者，尽管她的名字却很浪漫。再或者说理想是化蝶，听起来就像是文学家茶余后偶然的遗憾。如此如此很多复杂的故事，一度钩织成深茧里满心的安然，世界格言皆说先有苦后又甜，即使罪过加身也要常怀期盼。于是她决定忏悔一下自己的罪行，闭眼思考了几分，可能最大的错误就来自于“缘”。
终于来到了化蝶的那天，她欣喜地展开自己的两对翅膀，有点像星空的颜色，不是很能说清楚，但无论如何她都觉得很好看。
“所以你真的去实现了自己的想法。”斩子歪着头，打量着缘背后的翅膀。
“当然！”她心里早已想好了面对此类问题的回答，当然如果对方再提稍稍过分一点的要求，说不定也会同意。于是她抬头来，随后惊奇地发现斩子的背后也缓缓张开了两对翅膀。
“……蝶？”
斩子没有回答，不知何处而起的焰火慢慢涌入她的翅膀，连同着羽翼的纹路一并焚烧。
“当我们成为同类时，竞争就不得不开始了。”
“可是我们明明是蝶……”
“生命皆如此。”
斩子毫无预兆的扑向她，她急忙的后退，张开翅膀翻飞逃开（她还不清楚这种战斗方式）。一抹是星空的色彩，另一抹则是燃起光束的流星，她们在城市的夜空中前后划动、盘旋，穿过阴森耸立的楼阁和灯火阑珊。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似乎从未见过的事物，那些属于这个星球最后的印象足以让她在之后的日子里回忆许多。
过了不知多久，她转过身来，那束光茫扑哧着暗淡下去的火苗坠落了下去，埋进了萤火虫的森林里。缘小心翼翼地降落了下去，看到了那具几乎被灰烬笼盖的躯体。
“这就是蝶的战斗方式，”斩子轻声说道，“点燃自己的羽翼，去将对方的翅膀焚烧。”
“可是我们明明是蝶……”
“生命皆如此。”
斩子闭上了眼睛，萤火虫群“刷”地一下全都飞扑上来，将那里最后的营养榨干，缘默默地看了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但是一种本能又逼迫她回来了，她拼命挥开虫群，然后扑在了斩子残躯的上面，撬开她的口，将舌头伸进去，狠狠地**里面还算是新鲜的汁液。
那形象很不雅观，于是她张开如星空般美丽的羽翼，将自己和残躯严严实实包裹在里面，从各个角度看，都仿佛是糖浆夹心的星云。
【星球】
有些时候，缘还是会惦记着那个曾经居住的星球，至少那里是她理想诞生的地方。
“世界是平衡的么？”
一开始的问题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至于原因？也许是因为云和月在画面上的比例不一致，又或者是没有连续下182.625天的雨。但理想就那么建立起来来了，成就了她之后的道路。
于是她拥有了翅膀，成为了蝶，那可是与花蕾同样重要的事物哦，为枯萎之花殒落瞬间交替与新生之花绽放中间转播的使者，可以做几乎任何想做之事的自由灵歌。这样那样的赞誉还有很多很多，虽然不知讲述源头的何，但是花叶间露水的倒影总不会出错。
因为蝶的确是很美丽的生物，即使是同类之间也会互相赞叹，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的。那天她在极光雪夜的山巅看见一只蝶，于是便展开羽翼准备点燃，对方也看到了，但是那个家伙惊呼一声，然后捧起一大怀雪想要将其扑灭。
“你的纹路好漂亮！”她一边没有瞄准着一边不断捡拾并扬起新雪，“就这样烧掉太可惜了！快将火焰灭掉！”
之后她们就坐在一起，极光与雪杉的旁边，木屋和滑雪板的面前。看着漫天星空划过的痕迹，在银河夜镜中弥散的光屑，地球语曰雪。
不是每一颗星球都有月亮，所以它们往往赠送光芒予互相。在看似凄冷沉默的黑色里，映射出彩虹般的微亮。
“那些星星，如果离得很远，就像我们现在所处的这样，就很难感受到其中的温度了。”
“但是如果离得很近，就像我们现在所处的这样，地上的雪霜很冰凉，而亦难以看到其中的光芒。”
之后陷入了沉默之中，唯有生命在噼啪作响。
不知不觉间，缘感觉有些什么地方逐渐冻伤。
“那些星星，”她忽然指到，“你若是近些观看，你会发现，其实它们的光芒来自于蝶的翅膀。”
“那里有无数只蝶，她们点燃自己的翅膀，在无数个同样的星球上纷飞争抢，燃烧的温度逐渐融化了地面上的冰雪……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当岩石上重新覆盖上严霜，枯枝悬挂上雾凇的时候……”
“我们往往称之其说：这个星球死了。”
在那之后又陷入了一阵沉默，不知有多长时间，但至少连光屑都感觉她们好像很久都没有再说过话了。
“我的翅膀很美么？”缘问道，她看着脚底。
“很美，纹路像是星空。”她抬起头来，望向如水无月樱雨落舞般朦胧的夜景。
【噤呐】
时间过得很快，但若是处于星河的一角，随着心意而行之，那么至少还不会觉得改变了太多。
缘偶尔也会静下来去思考那些问题，那些很高深很久远的东西。她觉得似乎已经到达了某个阶段，一些足够去理解和明悟的地方，或者说起码也是在路上了。但是她还是说不出来什么，位于宇宙中心和边缘的秘密，仍是那样无法触及。
当然那只是她，看起来还算是正常的她，有一些其他的家伙就变得很奇怪了。譬如对某颗超新星中逃出来的蝶询问所知道的，还没等她去确认证实这个说法，一阵“嘘”声就从耳边传来。
“那些都是因所谓“变数”施加微小变化而异化的生物，”蝶有些厌恶和害怕地说道，“已经不能与我们称之为同类了。”
缘慢慢地向粒子壳的余光深处飞去，与骤亮反之的漆黑不见底的云层内部，一排排整齐划一的蝶群蔓延开来，她们做着近乎一致的动作，连翅膀扇起的频率都恰好相符。仿佛唱诗班那样，竖起食指，不停地大声吹着“嘘——”。
“这是在干什么？”缘感觉有些不解，但从动作来看，似乎是那种“禁止说话”的意思。可是，她们的嘘声如此一致又声势浩大，几乎将缘的耳膜都压破了。
她不愿意久留，更希望离开，而神明貌似也给了这个机会——在漆黑宇宙的另一旁，又一组蝶群排列整齐，步伐一致地向这里飞来，只不过，她们没有发出“嘘”的声音，沉默的很。然而若是愈加接近她们，一种“叮”的痛苦便在脑叶中钉响，仿佛要在神经中绽放，将千丝万缕的关系聚集在此，卷进无边无尽的深沉之渊。
后来缘才知道，那其实是两个“乐团”，“嘘声乐团”和“噤声乐团”。她们用翅膀颤动起一致频率，与另一组不同频率的蝶群展开战争。那种战争往往分不出胜负来，因为抵达最后时刻时频率几乎已经混乱如麻，蝶们从傀儡般的行动中惊醒，思考一会儿，又都恢复到往日的纷飞争抢中。
一个寻常的事件罢了，某种意义上，只是给时间的故事书里增加了一个词条而已。
不过缘有时候也在想，就在那时那刻那个瞬间，是不是恰好处于一个“平衡“的状态呢。
也许她找到答案了，也许没有。
但至少，她的书里从此多了一个故事，平常的日子里，可以去讲给大家听。
【生命】
“早呀，睡的还好嘛？”
“嗯哼～如果你再晚来几秒，我估计就要再去睡一觉啦～”
“至少已经三亿年过去了吧……”
“嘛……不过，按照时间来算，你大概刚刚成为蝶？”
“没有呀，成为蝶，六千年就可以了。”
“呃呃，那你知道“答案”了？”
“没有，不过我觉得我可能知道了一些别的故事，你想听嘛？”
“当然啦！那么是关于什么的呢？”
“是关于“生命”的。”
“……”
缘合上了书，其实那里面什么都没有，作为记忆的某类载体之一，此时此刻也亦属于“生命”的范畴。
“你害怕了么？”
“没有。”沉睡者露出一个微笑，“尽管我不确定你是否理解了完全的真相，不过至少其中“生命的历程”这部分，你大概是经历过了。”
缘看了看自己的翅膀，当然那早已不是星空的模样。修复被燃烧的翅膀需要摄取营养，然而在很多时候并没有机会与时间去获得那些东西，为此一种补救措施应运而生，那就是利用其他蝶的残翼来修补。
飞行本就是一样很珍贵的事物，生命也是，美也是，很多东西都是。有些时候可能会全部拥有，但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去做残酷性质的交易，将一切会为所谓的舍与得。
“你后悔么？丢掉了那么多东西。”沉睡者问道。
“你后悔么？塑造了这样一个世界？”缘反问道。
“咳咳，所以你都知道了些什么，讲一些来听听吧。”
“那我开始咯。”缘一边说着一边又翻开了书，上面自然还是空空如也，不过她依旧说了起来：
“仅就某种意义上来讲，每一朵鲜花的绽放都需要一只蝶为此做出牺牲，就像是那些为星球上的雄雌蕊传递花粉的小生命一样，只不过我们所提到的花本就是由蝶幻化成的而已。”
沉睡者笑了笑，没有说话，继续倾听。
“比如现在世界上那朵名为“记忆”的花，就是由一只名为“记忆”的蝶传递并诞生的。”
缘又一次合上了书，再打开，翻到了中间的部分。
“按照推论来说，由“记忆”诞生的世界本应该只有记忆而已，但现在明显多了很多其他的东西，亦或者称之为“杂质”。而蝶是完美的事物，可这个世界的记忆并不完美，有一种名为时间的东西会将其磨损、遗忘，花自然有属于自己的花期，但她的美丽本不应该随着时间消逝的如此彻底。”
“所以我们去思考，思考这个世界另一个不完美的事物，那就是我们——亦或者说是“生命”，在记忆的世界里多余出来的东西、不可能存在的事物、影响了完美的事物、一个珍贵而廉价的事物、一个神圣而肮脏的事物、一个带来战争又带去和平的事物……而这一切之所以会发生，只是因为在“记忆”化作世界的那一刹那，有一只名为“生命“的小蝴蝶在睡觉啊。”
缘合上了书，这是她最后一次看过这本书了。
“我大概展现了多少真相？”缘问道。
“嗯……我想想，”沉默者思考了一下，“大概4%吧。”
“那就好。”缘松了一口气。
“所以你打算向我宣战么？”沉睡者展开了她那厚重而纷麻的巨翼，“我现在可不是那只小蝴蝶了哦～？”
缘没有回答，她默默点燃了自己的羽翼，但是还没来得及触碰更远一点的空气，无数微小只蝶的幻影“哗啦”地从沉睡者的翅膀里释放出来。她们在空中汇聚成一片又一片的蝶群，然后叠加在一起，向缘扑过来。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招式，而且又是如此强大，狠狠地拍打她的羽翼上，一度使其抬不起头来。激热的火焰无助地化为吞噬自己的灰烬，尽管在世界眼里显得赢弱无比。
“可是，就像记忆是不完美的一样，生命也是不完美的，”缘艰难地引燃了自己的手，然后放到了胸口，“我知道你的弱点。”
一瞬间，就好像是同时得到了响应似的，在沉睡者羽翼的某处也燃起了火焰，而且愈烧愈烈，像是永不会停歇似的。那幅用时间横跨了两个世界塑造而成的巨翼很快萎缩至很小的一团，然后模糊了沉睡者本来的模样。那模样她好像见过，而且见过很多次，这不禁让她回想起来，某一个不算黑的夜晚，一片充满萤火的小小森林里。
缘用肘部支撑着地面，慢慢地站了起来。仍有几只蝶影迷离地挥打那残破不堪的羽翼，只是她轻轻一挥手，便成为烟消云散般的驱离。
【谢幕】
可能过了很久，但细来算算或许半分钟而已。
真是奇怪，当一切都消散，堕入漆黑之时，唯有时间和空间依旧那样清晰。
“生命”已经化为尘埃，并顺便带走了其他一切仍属于生命的“蝶”。面对着虚无一物的背景，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只是这时有谁拍了拍肩，她暂时停下了动作，回身望去，是一只拥有透明羽翼的蝶。
“我想你应该猜到我是谁了，”她自我介绍道，“我就是“零”，当一切归于沉寂之时，就由我来完成花蕾的使命。”
“但是你也看到了，现在世界上有两只蝶，所以我与你均无法诞生那个“完美”的世界，”零有些遗憾地摆了摆手，“但是，你本身已经伤痕累累，早已丢失了完美的模样。当然我的完美也差了一点点，世界并没有完全归于零，因为还差了一只“蝶”。”
“牺牲自己，然后让一朵完美的花绽开，所有蝶追求的都是这个，我想你应该也是这样考虑的，对嘛？”零紧紧地握住了缘的手。
“世界是平衡的么？”缘忽然问道。
“诶？不知道……”
“那请你帮我去找的那个答案吧，因为如果世界从此变得完美的话，很多诸如此类的问题，就再也不知道真相了。”
“随你呀，”零耸了耸肩，“我先去睡一觉，大概三亿年吧。”
“晚安，好梦。”
“嗯，晚安，好梦。”
零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漆黑里，至于缘究竟是怎么看到她的，也许以后总有一只蝶会知道。但总之，此时此刻，缘展开了羽翼，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缩小，再缩小，直到变成一颗种子那样。巨大而无形的记忆之花在此刻土崩瓦解，将最后的能量注入至她的身上。
虽然她是理想主义者，不过这次还是稍微想浪漫一点好。
没有记忆的世界，没有世界的世界，只有“缘”来塑造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啊，管它呢。至少在此之前，还有三亿六千年的睡觉时间呢。
【全剧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