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一章 骑士,来到城镇

作者:尹哲 更新时间:2022/4/25 14:49:49 字数:3423

当人被奇异之物震撼之际,便会屏住呼吸。

诺曼现在就似乎忘却了这一本能。

面前的白发少女,仅仅着一层薄薄丝绸,被手拢在锁骨若隐处,白皙肌肤于上方漏下阳光所衬下越发熠熠生辉,轻点足尖至微挺胸前,如艺术家精心雕刻、仅为美一意而生的绝妙弧度,纤细却不显虚弱的身躯,倾泻的银白长发披散在胸前与背后,微微有些凌乱,却并未玷污那一神圣之感。

最为不可思议的,还是那一双金黄的眼瞳。

若是诺曼是数千年后才来此的人,或许会将其与后世所探测的黑洞一物联想起来,微暗、深邃,一旦被抓住便难以逃脱。

那少女仰望着上方,金瞳望向泄露的光,表情似是怀念,又似茫然,最终,那表情却转为低头一笑,接着,那双因眯起而显得有些促狭的金瞳看向了诺曼。

“不知名的客人啊,是你把我从数千年的沉眠中唤醒吗?”

她的声音也如小提琴般优美。

真好啊,诺曼想,自己可还没和这么漂亮的女生说过话呢。

如果对方的双手也只是优美的人手,头上没有高耸晶莹、有些半透明的华丽犄角,背后拖拽着的、包裹白鳞与绒毛的尾巴并非真物,也未饶有兴致地轻轻摆动着,身上的丝绸也不是裹尸布就好了。

手中抓住的剑一直未放松,突然之间,诺曼想起了一个传说,于是出声询问:

“……在这里的龙族……难道,您是传说中的两位龙族之一吗?”

“哎呀,那就要看你说的是哪个传说了。”

那白发少女挑挑眉,继续笑着说:“传说的主角,也不会知道自己变成了传说吧。”

嗯……

对方说得有道理,于是诺曼稍微收起了一些攻击的架势,剑身上本来已开始发光的符文黯淡了些,像是一束本蠢蠢欲动的火焰微微熄灭一般,他继续盯着对方,一边想着如何不尴尬地跟一位很可能是传说本人的白发少女讲述她的故事,一边不可抑制地思维飘散了起来。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本来只是来结识可能成为同伴的人的吧?

……

太阳新近解下双白骢。(出自《西罗普郡少年》)

洒落在莫提法斯王城钟楼下,斜漏的光积在城市中心里,周围的市场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在那高耸的宫殿旁,一处开阔广场一如既往地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声。

“当!呲——”

“加油啊,可别输给这么个小子!”

“山猪、你倒是撞他啊?你是没吃饭还是真变猪了?”

此处即为竞技场。

在场中心,一名粗野的汉子,浑身汗水喘着粗气,手拿着一把大斧与一名少年撞在一起。

他的体型看起来比那少年大了近两倍,粗糙布甲下,黝黑的肌肉寸寸暴起,头顶也尽是青筋,配着那粗犷的面容,倒真如一只横冲直撞的野猪一般。

而那少年,虽称不上弱不禁风,但包裹在短小铁甲下的身躯亦难以让人联想到强壮一词,他那一头白色短发同样沾染了些许汗水,银灰的双瞳如鹰般盯着对面,手中的剑似被一点点往少年自己的方向压去。

““快!快!””

手持筹码的观众们继续鼓动着,一些人已经急不可耐地向庄家走了去,还有零星的人则看着场中情况遗憾地叹了口气。

无视外界呼声,两人僵持而颤抖着。

一瞬。

少年突然猛地发力,汉子一时未反应及时,被震了一下而架势歪曲,那少年便趁此将膝盖朝敌方的腹部狠狠一刺,趁对方吃痛松力时,拉开了距离。

本来欢呼的人群发出哀叹,不过也有些人反而打起了精神,似对这场在他们眼中本该早已注定的战斗终于升起了一丝兴趣。

被称为山猪的男人喘着大气,他再度举起了斧子,却并非如真正山猪一般无谋地直冲过去,做好架势,密切观察着对面少年的一举一动后,他选择了继续僵持。

周围的客人发出了骂声。

“打啊!怎么光蹲着啊?你长那么大个是白长了吗?”

“卧槽你该不会是怕了吧?打他啊,他这么小个身板你压着打不就行了!”

山猪不理会周围人的瞎指挥,沉住气,他选择了最不具有观赏性的这一打法,也便是熬住对方。他也并非不知道老板也在为此大发雷霆,但那些外行人的指指点点,比起他眼前感到的危机之感面前不足挂齿。

冲刺?碰撞?他早就试过了。山猪当然知道自己在外面最为著名的便是这一身蛮力和强壮的体格,他也乐于对此引以为豪,但越是如此,面前这经受过了不知多少次自己冲撞的少年,便显得越发令人恐惧。

如果没有取得压制,这种蛮力冲撞不过是白白浪费体力罢了,因此他果断放弃了这一平日常用的打法,也放弃了取悦尽可能多的客人的想法,山猪能在竞技场成为竞赛冠军,绝不只是因为一身蛮力的。

烈日灼烧着两人的背脊,山猪感到大脑有些昏沉,但他深吸一口气只露出一如既往的凶态,然后告诉自己:这个少年的体质是不如自己的,不必急着出手,太阳会让他倒下。

僵持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然后,似乎真如山猪所想,那少年抢先动了。

剑带着太阳的暑气扬起,少年的架势颇为大开大合,与其瘦弱身板似乎格格不入,只见他将剑往右下微微一斜,往后蹬一脚地面,便如猫科动物捕食一般朝山猪凌空刺了去,山猪沉住气,只把那巨大斧头抵在自己身上,朝对方攻击的方向猛击,随即……

“碰——!”

一股巨大的金属碰撞声从两人之间迸发而出。

然后,伴随着激烈的震荡感,两人再度陷入僵持,此刻的情势却与之前孑然相反,将剑抵住对方的少年,以及微微下蹲以减缓冲击力的大汉,两人身形的差异导致展现出的画面有着微妙的不协调。

少年并没有像之前那次一样持续僵持,而是马上又松开剑,接着用身体带动剑朝山猪狠狠划了过去,山猪连忙摆动斧子竖起格挡,剑锋与斧把数次相触,发出令人牙痒的声音,最后一击时少年猛然伏下身子,朝对方的腿部砍去。

大汉急忙将斧头倒转下方,这时,却又见那少年乘上碰撞导致的转力更加猛力地旋转劈下!他身形较大因此若要防御下方便更难调整重心,动作未免有些吃力,不多几次山猪的手部便被震得生麻,即便是想要以攻为守,在对方攻击不断迅速、迅速、越发迅速的现今,也是来之不及。

扫!

扫!

不断如狂风落叶般的扫击!

借着惯性,少年姿势在蹲下与半挺身躯间不断切换,似是要将自己化作一只布满尖刺的陀螺,他的力量虽不能完全压制山猪,身手却敏捷得难以置信,而随着向心力,这不断的突刺也变得越来越快,但大汉并不慌张,尽管腰身因不断震荡而有些痉挛,但对方在旋转作用下,想必会在破开防御前先陷入头晕的窘境。

——然后,在那一瞬。

就在山猪咬牙坚持之际,少年却突然再度挺直了身体,在对方依然将斧子勉强防住底盘之际,他陡然暴起,一只脚触地扭动而另半身则直接腾空,将一切力量凝聚于腰身,然后,在最高处时……

狠狠一劈!

山猪发现时已然太晚,他只能匆忙将斧头往上抵去,却惊愕的发现腰间在这一瞬间发出了脱节般的酸楚,他不顾身体反应强行顶上,只听脊椎似发出咔嚓一响,虽未有断裂,却也慢了半拍。

“当——!”

“……承让。”

剑劈在了大汉的护肩上,刻下一道深深烙印,少年深吸一口气,收回剑,恭恭敬敬地朝对方行了一礼。

现场一片寂静。

然后……

“哦哦哦哦!居然……!?”

“连续四年没有人能打败山猪了!喂喂喂,该不会是竞技场老板安排的爆冷吧?”

“玛德!钱输了啊!玛德!打得真好啊!”

一瞬四周爆发出喧嚣与称赞声。

山猪将斧头放到地上,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接着,这个黝黑的汉子收起了凶相,露出一丝略含倾佩的笑容将手伸向了少年。

“打得真不错。”

“也多亏您手下留情。”

“哈哈哈,怎么会!我打架可都只会全力以赴啊,你这样说……算是在羞辱我吗?”

“啊,不,没有这个意……”

听到对方突然的话,少年有些茫然无措地露出困扰表情,但在他试图解释之前,山猪便大笑地拍了拍他的肩,发现他竟没有多少疲惫之色之后眼神中更是带了一丝惊奇,而一旁竞技场的铁门也开启,下来了几名工作人员和一名主持者,而其后数位壮汉尾随而来,那身着礼服的主持向身边人示意了一下,接着便挥挥手示意周围观众安静一些。

“嘘,安静!贵客们,请安静。”

竖起一只食指,主持人示意着周围人噤声,用恰到好处的响亮声调向四周招呼着,随着主持人身边的壮汉拍了拍刀,四周的观众总算安静下来。

主持人脸上保持着欢快的笑容。

“我理解各位的心潮澎湃,因为此刻我们见证了历史!一位冠军、一位冲破了旧权威、旧统治……一位突然崛起的黑马!他从山猪的俯冲中斩断了它的獠牙、把它狠狠砸在地上!站在上面像个王者坐在他的王座!”

一边热情地宣扬着,主持人似自己才是胜者般耀武扬威地摆动着手臂,接着,他来到那似不太适应这种气氛而面无表情僵在原地的少年身边,一把抓住他,像个知心的长者一般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

“别紧张,勇士,现在,请你大声地再次报出你的名号吧,告诉在场所有人,现在新的胜利者是谁!”

“……啊,我叫……诺曼·斯乌尔……”

诺曼放下剑,不太适应地看向自来熟的主持人,有些结结巴巴地开口。

主持人皱了皱眉,接着爆发出一阵欢快的大笑声。

“啊,你误会了、这里是竞技场,要报出的,自然是您的代号。”

“这样啊。”

如此,诺曼反而似乎平静了一些,然后对着周围饶有兴致的观众,用恰到好处的声音平静开口:

“银火,我的代号是,银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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