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清晰地能感觉到对方态度180度的大转变，而且，稍微有一些生气。
之前明明那么冷淡还怀疑他是骗子……一看到有名的人物就转换态度，多少有些趋炎附势的意味……
所以生气的少年决定先回答老法师的话:
“老师生性喜欢游历，您这么说的话，我的确能理解两位之间的情况，不过想必老师也如我一般，觉得这并非是什么真正的矛盾吧，您也不必介怀，不过……养子也就罢了请千万不要说我是老师的孩子，我们两个人都会嫌弃的。”
虽然很感谢那人的养育之恩，但是诺曼完全不想沾染那个不着边际的老猎人的血脉。
听到这个回答，原本有些严肃的老人也稍微挑起了眉，轻轻笑了一声，然而视线始终没有落在眼巴巴的少女身上。
“……”
在一通输出后却被冷落，少女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最终吐了一口气，反而恢复了平静神态，也没有太纠缠，便又重新捡起了书籍向着远方离开……
“小姐，比起引荐，您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告诉我您来此的目的吧。”
“啊。”
诺曼依然有几分失温的话语从背后传来，戴着高高魔法使尖帽的少女微微一怔，并没有丝毫犹豫地转向了。
随着少年的回应，范阿思也终于将目光放在了这位陌生少女身上。
“非常感谢您的宽宏大量……也请饶恕我之前的失礼，我这样的举动是因为之前也碰见过不少以此为借口的骗子，他们以引荐名门的借口诓骗了不少如我这般的学生，以此骗取金钱……乃至更加糟糕之物，我之前也数次经历，或差点中招，当然，这不是我失仪的借口。”
“客套就免了。”
“是。”
深深鞠躬，少女头上巨大的尖帽往下再度一点，能散落的书都已经掉完了，于是她姿态终于显出一丝优雅，算不上如贵族般熟稔，但也能定义为得体。
“我名为艾卡·达梅克，是国立魔法学院破格招入的一名平民学生。”
“……平民？纯魔法的学习耗材不菲。”
接话头的是手持法杖的老人，他似乎是在对少女的话语做出反应，却又似乎是在向诺曼解释着对方话语中所代表的信息。
“虽然你加入了国立学院，一切学校中的基础花费都可以从学校份额中取得，但是，国立学院本身就要收取巨额的学费，因此学院中大多是贵族或者富裕的商贩子弟，除此之外……”
“是的，如您所说，我的家中并无法承担我的学费，我是依靠制作了一种新的元素聚集法阵，被学院破格录取的。”
在与老人对话时分外添上一丝恭敬，艾卡低着头，缓缓说出自己的经历。
这一回答让范阿思也是微微一愣，他主要的研究方向是元素，但作为魔法领域的顶尖人物，对于法阵，他也不止略知一二。
所谓法阵，目前最大的作用便是将魔力进行输出或者输入，本身几乎不含魔力，因此，即便是本身魔力极度强大之人，在法阵的撰写上也不一定具有造诣，法阵是极度严谨的原理与计算、实物与魔力结合的产物，一丝不满足，便会毫无用处甚至反向施法，要创作一种新的，就如立鸡蛋于刀尖。
但同时，法阵也是无天生魔力强度者逆转最大可能。
平民的魔力天赋普遍低于贵族，有无药剂的滋养，于是更显严酷，法阵也不是不偏向贵族——毕竟，贵族们更加具有系统学习各种法阵方法的途径。
但是法阵不需要任何昂贵的材料。
这就是它远胜于魔药的一点。
而眼前的少女，如此年轻，若她所说一切为真，那简直可以称为怪物了。
“啊，请不要误会，我只是改良了一种旧的元素聚集法阵，它有些过于注重单个吸收元素的孔洞了……啊，说得有些多了，总之，虽然我被破格录取，不过因为我本身魔力强度并不高，因此，被安排到了12班。”
“学院以班级的编号为分区，分别以不同程度给予资源，虽然有些不公平，不过毕竟经费有限，首先要倾倒向的，肯定是有明显修研天赋的人。”
“12班……是其中的吊车尾。”
说到这句，一直面色平静的魔法师少女，稍低了些头，咬住下唇，手也更加捏紧了一些。
她仿佛又想起了自己来到学校的第一天，充满了期待与矜持骄傲，被乱糟糟的课堂，漠不关心的老师，以及悠哉悠哉的同学们践踏个干净。
不甘心啊，明明改良虽然比直接创造了逊色一等，但在进入班级之前，她明明也曾一度被他人赞扬为有天赋过。
光环被打碎，甚至反而陷入无尽的淤泥中。
然而……
“不过这也无所谓，我还是学校的前50名，也是实战的时候的前100名。”
戴着大大尖帽的少女抬起了头，镜片后掩藏的双眼，流露出一丝锐利、仿佛能刺破一切灾厄的光，她挺直了背，语调越发不卑不亢。
所谓的天赋，是指容纳魔力的能力、以及自身魔力使用时的强度。
能用的资源比别人少，即便同等，也比别人弱，既然如此，唯一能提高的，就是对魔力的操作能力和思路。
无法以少胜多，那就以多打少或者求助援兵，无法总数取胜，那就兵不厌诈，使自己的魔力虚幻不定起来，让对方的魔力消耗在本不该使用的地点，形成局部的浓度优势。
于是，潜心研究着这一切的艾卡，即便被天生所束缚着，依然取得了非凡的成就。
“这可不容易，一切天赋应该都是由法球进行测试，所以结果不可能有错误才是，你能做到这种程度，老朽居然不知晓……”
这下终于真的燃起兴趣，范阿思以湛蓝的眼瞳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大而尖的魔法帽下是一头墨黑的中长发，略微带着光泽，在后方扎成一束，垂落在厚实的法袍之上，期间于发丝间隙漏出的是雪一般白皙的脖颈，略带一丝粉红的耳廓从发丝间漏出，连着那略显稚嫩的面庞，挂着一只大大的圆框眼镜，从后方漏出杏仁色状如小鹿所生般的双眸。
散落的书籍被她叠在腿边，小心翼翼地看护着。
“也不算什么太引人注目的事……您这种层次的法师，平日也不会太理会学校里面的事务吧，即便是参与，也是1班2班或者3班这样最优秀的班级，虽然还有一部分老师也开办了一些收费课程，但就如我之前所说，我无法完全负担……只能参加冒险者协会以赚取一些，如果能赶上就去上几堂课。”
表述这一段事实时，艾卡叹了一口气。
说到底，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自己能做到这一步了，只是争一口气吗？若是这样，学院前50名的名次，也应当早就可以证明这一点才是。
“所以，您才会拿着这些笔记，来这里寻找可能结识和请教的，那些平日接触不到或者请不起的法师，是吧。”
许久没有发言的诺曼说了话，少年捏着自己的下巴，做出思索表情，表述着自己的猜测。
“……是的，我整理了我所能整理的一切问题，然后来到了这里。”
“很好，很好。”
范阿思像在咀嚼什么一样，微微动着嘴唇发音：
“我不会安慰你什么天赋不重要，但是，你的认真和求知欲是在魔法师之中罕有的，这两点也同样很重要，一个魔法师，就应当对于魔力的一切性质都感兴趣，而不是只知道去堆叠或者轰炸……现在很多年轻人乃至一些徒有虚名的所谓大师都忘记这一点了。”
他拿着手中的木杖，捻着自己的胡须，思索了一会，敲了一下木杖。
老人以认真的语调继续往下说：
“孩子，以后如果你愿意，就跟着老朽学习吧，一颗宝石不应当磨损于沙砾中，你的天赋……那一定程度可以弥补，如果你需要以后也大有机会以魔药去改进，我之后会告诉你的老师这回事的。”
“诶……”
对此显然受宠若惊，魔法师少女脸上的表情再次失控了一下，接着，她强做淡定地扶住镜框，语气却有些颤抖地说：
“啊……那是、我的荣幸，不过，我的很多研究资料还在原来的班级中所以……请稍微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好好整理一下……”
“你先把你的笔记给老朽看看。”
老人伸出手，艾卡便战战兢兢地以双手将怀中剩下的那本笔记本端入了这位德高望重的魔法师手中，范阿思仔仔细细地翻阅了一遍这笔记本，本就有些周围的额头更加皱起，然后摇了摇头。
在那一瞬间，魔法师少女的脸色变得苍白，十指刺入掌心，但她依然只是低着头，等待老人最后的宣判。
“你需要，改变你的学习方法了。”
不过意料之中失望或训斥的话语并没有出现。
一只手平稳地将笔记本送回艾卡手中，范阿思沉思了半晌，随即忽然把视线投向了旁观的少年。
“斯乌尔，虽然有些不通情理，老朽现在有个提议，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请说？”
“之前陛下所宣布的事，你也应该听到了，不知你是否有组建自己队伍的想法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