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军士的装甲严密无比，却始终还是在脸部和关节处漏出了一些缝隙，那鞭子一边以自身的荆棘从缝隙中如蛇一般地钻进，一边也将那小碎屑飘荡在空气中。
一般来说这样的招数即便没有成功也会导致军士为了抵御而蹑手蹑脚，而商人也是打算趁着这一瞬而逃离。
但是，面前这个铁罐头却像僵住了一样没有动弹。
很快，鞭子微微一卷，结实地打在了那人在最后一瞬举起的手上，打了个旋，落入皮革和铁混制的手甲中，那人明显地用力拉扯住了鞭子，商人感到那股拖拽之力却是不慌不忙，按下手中鞭子把柄处的按钮，一股比刚刚垂落碎屑浓郁数倍的绿雾顿时喷涌了出来，而商人则毫不犹豫地放手，便要逃跑。
然而，迎接的却是微微的高温。
“还蛮不好控制的……”
这样嘀咕了一句后，诺曼将点燃的鞭子踩在脚下，尽量控制着让火焰不要破甲而出，那件铁罐头般的军士服四处缝隙渗透出微微的光亮，好像一名地狱中的恶灵般，绿色的雾气在接触到高温时瞬间消失，接着，诺曼以比起商人要快了太多的速度一下便截了他的退路。
商人的表情顿时变得惊恐。
“老丑!”
伴随着他尖锐的惨叫，那一直在罐子里双眼无神匍匐着的小丑也将手伸出了罐子……不，那不是手，而是一双铁质的利爪，其长度甚至可以垂地，接着，那小丑猛地划了一下推车下的地面，然后那扭曲的身体便一边大叫着一边朝诺曼撞了过来。
“!”
倒是货真价实地没想到那罐中人会来帮助商人，诺曼闪开身躲了开去，毕竟若是打碎罐子可就得不偿失了，利爪在即将勾到他的一瞬与盔甲擦身而过，在盔甲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伴随着一阵黑气，而商人则顺势一下蹬上了推车，他像只猴子一样灵巧地攀爬了上去，起到小丑的头上，像是表演独轮车的杂技演员或者技术不佳的骑手一样，摇摇晃晃地、却也速度奇快地朝其他方向逃跑而去。
啧。
吃了这身装甲和不能有大动作的亏，诺曼轻轻咬了一下牙齿……然后，很果断地挥了一下手。
在那一瞬间，本来脸上显出一丝死里逃生狂喜的商人，突然感到自己的头皮一阵拖拽的疼痛，然后整个人都升到了半空中。
“看好接好。”
“好了。”
将他抓着头发提起的人毫无疑问是伊泽德拉，她看着尽管已经脱离地面却依然紧紧以双腿夹着小丑头部的商人，朝那人甚至微微笑了一下，然后……
没有搞出太多血，苍白之龙迅速地从后脑结束了这人的呼吸，连带着依然无意识般滑动着利爪的小丑，一起扼断生命后轻轻松手，罐与尸体一起如一只鸟儿般落下，但毕竟这地下高度有限，倒也未过于迅速。
浑身重甲的军士早已定好落点，待那沉重容器掉落的一瞬间便接住那圆底并旋了几圈以缓冲劲，最终少年又扫了几眼周围，确认无人看见这一幕后，才松了一口气。
商人的身体落在另一边，面目狰狞，而小丑的尸体却仍卡在罐子内部，这个满脸油彩的家伙在被扔下来之前就死去了，死因是脖子被勒断而亡，伊泽德拉最后的一刺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现在，从微弱的光中诺曼能看见他残缺不全的下半身，像是一颗肉瘤一样，卡在黑黑的罐子中，臃肿的尸体歪倒在一边。
“……”
“这种状况下的人，过去也没有接受过正常教育、意识也早就被剧痛所泯灭了，他不知道你是来救他的，他只知道不听那个人的话就会遭到惩罚。”
“有点不舒服，但是，我明白的。”
即便是多少有些不知好歹地向着企图伸出救援之手的人进攻，也并不是这个可怜人的错。
诺曼紧紧盯着这个人，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帮着这名畸形的怪胎闭上了眼睛。
“不。”
轻轻将那双空洞的眼睛合上，安吉拉一如既往地为死者祈祷着，然后让开空间，静静盯着诺曼用圣剑将他的尸体稍微割开一些，方便拿出，直到那人大概是在进罐之后唯一一次彻底躺在地上，她才忽然开口：
“我们并没有救他，因为，即便真的他没有反抗，这样的状况下，我们又能给他带来怎样的生活呢？他还是会是残疾的，大概率出不去这座城市，即便出去，即便的确比之前在那个混蛋的手下生活得好上了一点，诺曼先生，您告诉我，这样我们就可以高高在上地说我们救了他吗？”
死亡是结束痛苦的一种快捷方法，这次的诺曼不得不采用了，但是，说白了，他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想死吗？
所以。
真要说的话，他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杀死了这个人，并利用罢了。
“不要道德绑架，安吉拉，你并没有做什么。”
“……嗯，是我唐突了。”
稍微冰冷地开口的是伊泽德拉，而低头驯服地接受了这一指责，安吉拉垂着眸子，走上去帮着诺曼一起清洁那巨大的罐子。
她发了不该发的脾气，她知道 而且，与其说她在指责诺曼，更多的却是在质问着自己……自己，到底做到了些什么呢？
“安吉拉小姐，你可以说这些话啊。”
就在她将一块经久融合的血块以光元素溶解时，一旁的军士以微微有些沉闷的声音开口了：
“我是为了想知道的事才到处旅行的，所以，在不同的人看来，什么行为是什么样，你们到底在想着些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如果你们愿意说的话，我也想听。”
“不，那不是什么好话啊，特别是刚刚的我是什么都没做的人，即便真的因为种种机缘巧合而造成这个孩子更加悲惨，什么都没做的我也没有资格说那种指责的话。”
“但是，您并不是在指责我，只是生气了是吧。”
诺曼稍微抬起眼，他那双银色的眼瞳在漆黑的地下世界闪出金属的光泽，因折射甚至有些多彩，微微好奇、却始终凝着友善，与祭司那湖心般的湛蓝倒映在一起。
他将一块毛巾扔进缸里，为将要进去的人做一些软垫。
“您真正生气的对象并不是我，而是那边死掉的那个东西，以及……我不明白为什么，但是您在自责，您的愤怒像火焰一样灼伤着您自己，您或许本有可能阻止这一切发生？”
“……龙神庇佑，您的直觉非凡，圣剑所钟爱者并非庸碌之辈。”
“那么，请记住这种的感觉吧，尽管一切牺牲都不是必须的，大多是无能导致的代价，但是，既然已然发生，也许也能以此有些长进，比起沉湎，下一次再也不发生才是最重要的。”
温和地讲述着这些，军士轻轻扛起这名祭司，将她像一只脆弱的鸟卵一般，揉进尽可能铺垫舒适的巢穴内，在最后一句落下时，他以右手食指在脸前轻轻举起，仿佛噤声一样的手势，随即，严严实实的军士朝着另一段走去。
这里发生的一切并不漫长，迅速的战斗除了蛆虫并无人注意到，诺曼将罐中少女搬上车，此刻黑发的苍白之龙，也收敛起了飞行的能力，乖巧又安静地走在他旁边，像是一个仆从。
“诺曼啊。”
这样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仆从小声地笑着。
“你到底跟谁学着说这些话的呢？”
“？什么意思？这并不是什么话术？”
“没有？那就更可怕了。”
留下这么一句俏皮话，黑发少女的面容再一次波动起来……这次诺曼有些惊讶地看见她变为了之前那名死亡的商人。
没多问什么，宛如展品般窝在缸中的少女，推着推车的军士，以及满脸诡异的商人，一点点随人流，落入了那无边的漆黑城市中……
……
“看见了？”
“嗯。”
进入这座城市已经有两天了？即便这么说，也只是钟表上所显示的数值，没有日月交替的昼夜也失去了最本质的意义。
老大在之后一天火速出了院，但手却还是没保住，现在，失去了一只手臂的中年男子，再也掩饰不住身上的凶戾，他开始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凶狠地报复着之前落井下石的仇敌，频频袭击着那些势力的基地，乐于酷刑以及斩尽杀绝。
落魄贵族的残影消耗殆尽，在这里的是一名下水道的恶徒。
恰尔抽着烟，向坐在沙发上的黑发少女喷出一缕烟雾，那人厌恶地皱了一下眉，然后将其以水雾隔断，将桌上的照片拿起来。
“这就是下一家？”
“是，金就是把我们营地遭遇袭击的消息提前泄露出去的家伙，我们在上面呆的时候被他们看见了……老大的意思是，杀了他们全部人，女的卖掉，男的割了。”
“我没心思知道你们要用什么变态手段。”
叹了一口气，艾卡瘫在沙发上，眼神有些慵懒地盯着对面。
“我还有多久才能得到那个人的第二次接见？”
“快了，但是你必须先证明你的可信。”
“我已经做了很多了，我来这里是为了发财的，不是为了当打手的。”
面对对方不满的话语，恰尔也只是耸了耸肩，然后一阵脚步响起，他便把那只简陋烟草掐灭。
穿着黑色大衣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神情阴翳了不少，失去了以往的从容，当嗅到空气中烟气时，顿时发怒地厉呵着：
“恰尔，我说过不许你吸烟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