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的运用不单有将生者变为其中之一一种。
自然，也可以充当一番生者，拟态一番，只不过终究是有些“太黑”，经不了细看。
不过远远地亮个像还是没问题的，加上之前晕倒，现在的确是死了，但又“活”过来了的看守，等弗里茨那些人慢悠悠走过来的时候，只看见看守冷着眼，看了一眼他们，然后咔嚓一下把吊在臭水沟上面的笼子劈了下去。
地下的臭水沟，这个沟字是有待商榷的，等惊讶的一群人把看守杀死时，只看见那笼子已经被冲得极远，里面的小女孩也只剩下个深深的影子，拍打着囚牢杆。
“和过去说再见吧。”
汹涌的污水将一切吞没。
在这翻涌的废水对岸，真正的艾卡站在那个人后面，对方则一只脚踏在臭水沟旁的垃圾上，尽是一副悠闲样。
“有一天你会杀了他们的。”
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听到那个人以一种极度沉稳、确信、乃至有些盲目的语调说。
然后她就被那个人带走，带到了他的组织。
在那个地下全员谋逆的时代，只有那个人在醉生梦死。
就跟现在一片河清海晏的时代，就他一个人在蓄谋不轨一样。
艾卡那个时候还太小，还做不了什么，于是主要也就每天徘徊在那群喝得烂醉的家伙旁边，偶尔感觉办些正事，也不过是被那个人带在旁边，然后到阴暗的街道到处走来走去。
她如今在下面表现出来的行事就是在那时所模仿的。
冰冷、冷漠、果断、无利不起早，这是那个人一早就定下的行事风格，没人觉得他能长久，因着他这一副小人嘴脸，他们就说他气量太小，聚集的也都是鼠辈，成不了大气。
但艾卡知道那是他故意的。
“明面上就只看利益的话，满嘴梦想满脑子泡沫的家伙就不会挤过来了呢，毕竟非常时期，那种人很会惹麻烦嘛。”
以上对话并不是艾卡进行了追问，而是那个人自顾自开口的:
“听好哦，你也要努力显出点用呢，你看起来有一副聪明样，说不定很会读书来着，之后去买几本吧？早点学会哦。”
过了没多久那个人就又自顾自地掐了烟，然后出去买了许多本书来，炼金术、魔法学、魔导器、金融、统治……总之囊括了各种方面，纯粹的工具书，他也不急，先是将这些书摆在艾卡面前，让她自己选。
那是艾卡第一次接触魔法和法阵。
等她选完，那个人就再度暴露了恶劣的本质。
“啊，虽然不知道你选的什么呢。”
他很干脆地把其他书付之一炬，然后，用手拎起了艾卡选择的魔法书和法阵大全，手法是平日里用来拎刀的，很粗暴。
那个人把书拍了拍，然后摊开，很随意地开了口:
“虽然我不太懂啦，不过，明天我会开始抽背哦，也不做太大要求吧，你把这些书全部一个字不漏地背下来就好了，错一个字我就用刀背打你一下，对一个你就有一克面包吃，怎么样？”
书本里或许会歌颂地下恶人幡然醒悟与某个单纯少女的痴缠恋情，但真正的恶魔从来不曾改变自己的本性，魔法学和法阵大全加起来有近千页，也都是中等书页大小。
那是艾卡人生中第一次通宵。
理所当然的，并没有什么用，第二天的艾卡甚至比在牢笼中还要伤痕累累。
那是不带一丝温情的纯粹虐待，那个人说到做到，也极为精通控制力度，硬是让小小的女孩吊着一口气，而这显然跟温柔没有半毛钱关系，艾卡看得出，他本身就知道这个任务不可能完成，甚至对于小小少女取得的些许进度感到惊讶。
她甚至隐约觉得，那人本身就觉着，要是她不能给他带来惊讶，便假戏真做，在地下多添一副无名的尸骸。
不过毕竟艾卡做到了，再过了几天，少女终于得以完完整整地站上餐桌吃饭。
那个人为此十分愉快，准备了一桌大餐，这样，打一棍子给颗糖的行为丝毫没有迷惑得了艾卡，这个人和弗里茨并没有太本质的区别……不，他比弗里茨更加聪明，也更烂，是烂到底了的人渣。
而那个人救自己的唯一原因，是也为了对付弗里茨……
就跟现在，他放任自己的唯一原因就是，他真的觉得仪式成功之后自己会被当做弃子，因此需要艾卡去解决仪式的动静问题。
对，如果他提前逃跑，然后让其他人举行仪式，是好像可以把自己置于不败之地，但是哪有那么好逃跑。
他之前安稳是当了莫提法斯的狗。
如果他一逃，还不用仪式成功，直接便会引起上面人注意，那时，他这个见不得光的老鼠王，立刻就会被真正的国王一指碾死。
“怎么了？”
注意到她在发呆，一个浑身包裹在厚厚衣物中的商人以一丝有些担忧的语调开口。
从头巾下漏出面容很熟悉，是之前死去的组织老大，萨里。
但那浑浊的污秽眼神却是那个人所独有的，连带着看似担忧，实际嘲笑的语调也是。
“我只是在想你怎么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这样啊，不过，我并不是提前预知到了，只是艾卡真的很聪明呢，所以，什么都懂，不如说我觉得你简直是上天派来帮助我的呢。”
死去的萨里发出轻轻的笑声，但影子是不会说话的，那声音来自他对空气的有意吞吐与摩擦，他对自己魔力的操纵就是如此灵巧而剑走偏锋。
艾卡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作战风格是多少有些学习他的。
一言不发地走到下一处法阵交接处，少女俯下身，以极其认真的态度，清点着每一处符文，做出评价:
“我不清楚，说不定里面混了警示符文，所以才会动静这么大。”
“不要骗我，那样没有好处的。”
回应的男声淡淡的，但是艾卡知道他说对了。
仪式的声势浩大不是因为古雷德公国故意引发，这样，万一像那个人那样稍微有点势力的背叛者找了其他魔法师来查看然后被认出，立刻就会再度背叛，还是把生间变成死间的愚蠢做法。
又不止一个合作方，就算舍不得兑现承诺，也不可能采取这种一下子被戳穿的蠢法子。
“我只是在猜测。”
“你这样的专业人士，光是猜测就是在往人心里面种下怀疑的种子呢，不过，我倒也不会威胁你？”
那个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十分平静，从各种方面来看，他都是说的实话。
那个人没有威胁艾卡，他只是把布置的法阵给她看了而已，他不是为了威胁她才布置到这里的，而是，货真价实的丧心病狂，最开始就抱着和莫提法斯一起遭受毁灭的觉悟。
从某种程度上，他这样的疯子的确是有成为蛇鼠乡统治者的资格的……
艾卡帮他，也只是因为不帮他就真的会引爆定时炸弹罢了。
“时间不多了哦，我本人啊，已经被你的同伴给打得奄奄一息了。”
突然之间那个人开口。
这时艾卡才注意到萨里的影子比起之前都要单薄了许多，看样子是诺曼和伊泽德拉出手了吗？那两个人，从实力上来看不单是碾压了自己，甚至连眼前之人也完全不能和那两人相提并论。
但即便如此，想要在不伤到这里大多数居民的前提下终止仪式……其难度难以估量。
“我在看着这片区域，如果，他们两个叫来王国或者冒险者协会的人，大概是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吧，既然如此，我也无所谓了。”
左右看了看四周，萨里的尸体露出一个无神的笑，脚边开始融化为阴影。
艾卡现在打心里希望着不要来任何救兵，但是如果说没有救兵的话，现在的局势也是完全无法改变的。
像是一颗被困在水泥里的鸟卵，竟还岌岌可危地活着，但若不从外部把水泥敲碎，必然要窒息，若是一锤子敲碎，则必然要一起变为一片狼藉。
水泥……包裹……
就在一瞬间，少女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差点将原本以货物布置好的法阵砸歪。
“怎么？”
这一幕自然没有逃过那个人的眼睛。
“我想到怎么不让仪式的动静太大了，魔力本源对魔力的牵引是有规律地环绕自己，那么以中心为中介让它们彼此缓冲就好了……不过，稍等一下，我还需要计算一下位置。”
魔法师少女眼都不眨一下地撒着谎，然后偷偷将一个东西翻了出来，将另外一枚一名神秘的同伴交给自己的东西也翻了出来。
希望这两能彼此作用吧……
她咬了咬牙。
……
安吉拉端坐在椅子上，看着正在盯着自己的恰尔。
“他的命令是？”
祭司毫不掩饰自己已了然对方不会安分的神情，以温柔之中带着些许冷意的语调说着。
这里是艾卡之前也来过之地。
这里是地下的实验室。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您可以回归地上，但是，若是我们受到信号的话，您必然会死亡。”
恰尔以一种带着些许恭敬的语调开口，他的身下冒出的影子已经抓住了他的脚踝，发出腐蚀的黑烟，戴着头巾的男子只是轻轻皱了一下眉。
“信号已经来了，所以……”
他手里拿着一把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