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个坏主意，所以好啊。”
以一种怪异颠倒的逻辑回答以后，诗人就盯着恰尔，那种非人强行模拟成人类的感觉……
说实话，恰尔觉得那群拜服于一时打败这个怪异生物的那人的家伙主要也并非因为这一次胜利，即便那个人再阴晴不定终究是人类，而这个存在完全可能是无法与人类互相理解的诡异，即便讨好，说不定也只会被反咬一口吧。
“在此之前，我们还是一路。”
为了抵消心里那种毛骨悚然感而主动开口，把人带来，恰尔再一次潜入茫茫的黑暗中，然后，对着眼前逐渐出现，熟悉面孔的人发令:
“我受那人指派，让我上去。”
……
伊泽德拉不急不缓地坐在一块凸起的，稍微干净一些的石头上，对面的人面色温和，身上释放的阴影却越发黯淡，与千年不吃不喝仍能存活的巨龙相比，人类的身躯就是如此脆弱。
脆弱到了只要短短从昼到夜便稍微露出疲态的程度。
来来往往的人许多，嘈杂声许多，异常更显，但无人注意到此处，这默默无闻的垃圾山上，已经对峙结束的两人，分别是两股势力中算是最为领头的一人。
但是这个势力差距也太明显了。
那人多少有些自嘲地想。
“差不多到晚上了。”
“最后了？”
“最后了。”
即便是如今的垂死挣扎，自己也根本伤不到对方毛发，看似自己的厚颜无耻姑且扼住了对方獠牙，却不过像是在牙尖肉上稍微躁动而发炎的细菌一样……大作声势，一无是处。
自己的威胁，不过是带着已经有千年每跟这位传说中苍白之龙本身打过交道的，一群地位只比地下老鼠高一点点的平民，连贵族们都没法威胁到。
可真是不甘心。
这样想着，那人在过了如此久之后，再一次站起了身，黑影之刃四处流淌着，连带着他自己的骨肉也吞噬进去。
白发少女抬眼，但注意到他并非有逃窜之意后，便颇为看轻他一般把那金黄龙瞳又合了上去。
“龙神啊，你难道不想亲眼看见这一切的最终吗？我有影子作为双目，你呢？蹲坐在这里，等待着一切完结吗？”
活动了一下手臂，那人露出一丝笑容，心跳开始加速，既是为了即将开始的一切，也是为了逐步引爆那埋伏的炸药，影子在他的血肉之间攀爬，勾住他的心脏，使他感到痛苦，他却因此而越发兴奋，笑容露出了牙齿，像是书本中标准反派所会漏出的獠牙。
但对方却只是静静看着他，像是欣赏着一名小丑的垂死挣扎，说实话，这种目光让他有些难堪。
但是难道不对吗？
她已经赢了，即便是付出的代价，也是由与她关系浅薄的人类，而他……啊，他活不了了，一定是活不了的。
他已是输家，一败涂地。
“……说得也是。”
但这样撑着一只手，像是在小憩一般仅睁开一只眼的白发金瞳的少女，却在静静观摩了一会他惺惺作态的摩拳擦掌之后，吐出了稍微有些出乎那个人意料，却更加让他露出愉快表情的话语。
苍白长发的少女一把讲他抓起，不带丝毫善意，那尖锐的爪子几乎刺入了他的肩膀，那个人努力克制着埋伏在自己心脏附近的阴影，免得一个不小心提前一命呜呼，让一切落得个提前爆炸烂尾的下场，倒也颇具讽刺，现在所见，他倒像是为人类安危千方百计着想的那一边。
身体一瞬间便腾空，随伊泽德拉手爪随意地垂落而被她吊在下头，污秽的空气因速度变为风强行渗进那个人的鼻腔与双耳，噪音比起阴影的喃喃私语还要糟糕千万倍，他只是努力长大嘴，避免因这气流把鼓膜震破，于是越发被恶臭空气呛了几口。
黑夜与幽灯的光影在他眼前飞速变换。
从深邃的地下石道逐渐淡去黑暗，污秽空气也逐渐淡去，最终，一般黑夜那浩瀚却隐隐透着深蓝的色彩取代了不自然的灰黑，暖意的路灯与星尘一起亮起了，恶臭褪去，染上草与土的芬芳，隔绝已久的太阳气息在浅夜依然深沉地留存。
他当真一点星空都未见过吗？啊，算上那些化身，自然不是，但以实际肌肤的触感所比……他已经多久未曾进入这澄澈的夜了？
那白龙颇为熟悉地荡过整座双龙城，两个小小的人形阴影在巨大城郭与浮动阴云之下渺小得宛如粟粒，无翅却腾飞者略过一幕幕灯火朝一处高山飞去。
最终她停下，把那人扔出。
一阵折腾之下，掉了一半命的那人一被甩下，先是狠狠在山头粗糙石块上磕了一下，然后在目眩作用下一顿干呕，恍惚中他似乎又回到了初次从蛇鼠乡逃出，落到莫提法斯的时候，那时他还是个稍有势力的小耗子，随时死在蛇鼠乡大街上，也不奇怪。
莫提法斯给过他一些幻想，也满足了不少，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改变。
无论是自己，还是那必然存在的下水道。
“噗。”
在干呕之后便忽然笑起来，不顾身上的狼狈，破破烂烂，衣着丝毫不再有地下城之王威仪的那人，举刀，显露出一丝阴翳的威风，不似败家之犬，倒是与面前之人势均力敌的棋手一样，站到甩下他就站在山岩上眺望的伊泽德拉旁边。
“这是一个大好地方。”
一上前，那个人就落下了如此评价。
从高耸的山体望下，整片辉煌的双龙城一览无余，这沉睡着无数史诗的巨城，这灯火斑斓的辉煌之地，这大多人民都安居乐业的理想之乡，从这岌岌可危山体往下观望，像是一枚璀璨的无价宝石。
平望可与浮云相对，微仰便可窥陆离夜空，风从山顶掠过，带着夏夜中难得的凉气。
“当然，我曾经在这里生活过许多日子，这里啊，曾经是我观看人类的好地方，千年太短，还不足以使地貌天翻地覆，这里又除了景致一无是处，幸也不幸的是人类还没在这建个观景台之类的。”
平静落下话语后，伊泽德拉便直接坐了下来，兴致勃勃，优哉游哉，但即便是以如此平淡的语调来将一切落下，那话语背后所蕴含无数岁月的气息，依然淡淡渗透着。
这时那人才想起来，对了，这位传说中人物也已经被关在了土地中，甚至时间是远超他寿命的数千年。
“嗯，我差点都忘了，你也和我们这群家伙一样上不了地呢，你也怀念着星星吗？”
干脆也坐下来，那个人抱住双臂，以一种乐滋滋的语调谈论着对方的过去，将其中的沉重淡化为一句轻飘飘话语。
就在他开口的一瞬间，一处城镇中却出现了动荡。
双龙城，商业街，车水马龙之处。
浅夜的钟声敲响了七声，淡淡的菜肴香气飘荡在街道，贩夫走卒忙忙碌碌，平民百姓熙熙攘攘，这热闹的夜里，甚至有几家店子为生意兴隆而展起了活动，一个小女孩从一名中年男子手上接过一块焦糖，有些吵闹地跑走了，那中年男子便露出温厚的笑看着她跑向自己的母亲，而在这一瞬，他眼角便窥见了一丝阴影。
中年男子不动声色，只是追上去，朝着那妇女大喊:
“夫人!您钱多给了一枚!”
听到这话的妇人停下脚步，正要转过头去，却被一股猛然的力量一把抓住，大惊失色的妇女正要叫喊……
就看见了无数的光芒。
盛大的光芒弥漫了这一片商业区的每一个角落，在这一刻，与中午面目截然不同的许多陌生人走了上前，不动声色地拉起剩下的寥寥无几的几个真路人便跑，他们组织松散，但却并非没有指挥的意思，这些偷儿、流浪者，最擅长的就是无声无息活动，只要有钱可拿，他们便也就一拥而上，又身份低贱，死在路边也没几个人认得。
巨大的光芒先是以柔和气息一点点席卷整个商业街，如此巨大光景之下，被派到周边城市实行“罪犯搜查”的军队和冒险者们也看见了这一异变，于是，立刻变动了原有的任务，宛如堡垒一般形成了包围圈。
在这之中，艾卡紧张地站在一边，窥探着眼前的一幕幕。
“……是说我觉得半生不熟面孔变多了来着。”
在她的一边，已经发觉异变的“萨里”，将一把刀直接抵在她的喉咙上，温情的面具早已断裂，那黯淡的阴影面孔，宛如某种伪装成人类的怪物一般不断扭曲着，仍勉强保持着一丝笑容，却是因那翻腾的变幻而显得可憎。
那个人以夸赞语气开口:
“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联系的那群家伙……而且动静还相当大，这边还有几个路人呢……啊，应该还是不少吧，只是降低损失罢了，那群人，虽然因为见钱眼开所以就算跟我作对也毫不犹豫，但是也贪生怕死，所以如果稍微劝不动就会放弃吧。”
“谁知道呢？没有一半成功或者失败这一说，所以，在减少你的筹码上这一点，我已经完全胜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