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天上漫无目的地转圈圈的话，似乎也除了开始便没了什么意思。
但是显然伊泽并非如此，比起少年还要更加厌倦无聊的白发少女，在浑身酸痛的少年稍微适应一点这种奇怪的运动形式之后，便牵引着人往上一路浮空而去。
诺曼并没有到过这么高的地方，但是海拔越高会越冷的这一点他还是明白的……但是穿过层层的迷雾后并未感到应有的冰冷，他看见自己的视野一直开阔、开阔起来，即便是在沙漠中踱步时，少年也不曾看见如此广阔的视野，连光明也开始变得有形，白昼也变为一方区域，而下方，他一直以来看见的、仿佛一面无垠平地的地方，变为了一个巨大的旋转的球。
他感到自己心跳因为另外一种感觉再一次加速，这次与人际交往中那一丝丝被挑动的情绪不同——他曾经也走在过漆黑一片的森林，也曾经面临恐怖的野兽，那种淡淡的刺激与新奇、血脉因未知而鼓动、以及，本能所带来的恐惧……都远赶不上现在他所感到的万分之一。
像是，电流从眼睛和指尖泛起，手掌心出汗，眼球不自觉地颤抖着，却又不断挪移着视野，去窥探所能看见的一切。
他看向远方，炙热的、橘色的火球，意识到那是太阳，少年伸出手，将那太阳的光遮挡，在自己身上落下一片影子，他感到自己在微微喘气。
“被震撼了？”
一旁的伊泽探出头来，她金黄的眼在这一切——闪耀的阳光、漆黑的虚无的衬托下越发幽深，即便是那不断燃烧而令人悍然的火球，似乎也因这双眼瞳而黯然失色，那双柔软而有些微暖的唇现在轻扬，双眼睁大，显出一丝猫科动物般的好奇神色，歪着头。
当捕捉到到他的惊愕之色，她便满意地眯起了眼，显出一丝得意，开口:
“这里啊，就是你们生物一直都很喜欢观瞻的星空呢，在你们看来这些星星点点，仿佛就是神明的神迹一样，于是占星师们以此宣称神明的旨意，以符合你们的需求。”
“占星师们已经发现了这片大地是圆形的球……真是不可思议，说实话，我第一次看见他们这样说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怎么可能，这样上面的东西居然不会滚下去吗……？”
“哎呀，发展了啊。”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白发少女有一瞬间愣神，随即又继续问下去:
“我睡之前，你们还只是一群在地上一无所知爬来爬去的蚂蚁呢，这样看来……嘛，姑且不说这个，那么，最终他们又是如何解释的呢？或者，你得出了什么答案呢？”
“有人说，是天上的气态元素将一切压制，因为气的分布很均匀，于是力也很均匀，所以叫气压论，也有人说是土系元素自有的重压属性不断堆叠而导致的引力，叫地引论，我的话……嗯，很难说吧，可能比较相信后者一些？”
“是吗。”
对此并不做过多评价，伊泽只是把手轻轻捏住自己的下巴，似乎在思索什么。
接着，她忽然举起手，然后一脸神秘兮兮地开口:
“这样的话，我告诉你一个他们现在都还没办法查到的事好了……外面啊，就是诺曼你现在所在的地方，现在的这里只是幻境，如果是真正的你被我这样毫无防备地带上来的话，首先是会窒息，然后是整个人都沸腾起来，干脆地死掉呢，而且，即便加上压力，也可能被一些奇怪的小东西给射成筛子。”
“……可真是可怕，不过。”
对方一本正经地吐出了一些难以辨认真假的恐怖信息，但是诺曼本能地认为，对方说的是真的，在众人之顶，云层之上，众生就是这样一无所知而脆弱地与如此可怖世界共存着。
可是，在恐怖之余，亦有难以否认的美丽……他眼中看着那一点点、一丝丝，却也比尚还在地球上清晰万倍的光景，不由得出了神。
于是少年喃喃:
“你似乎很适应这里的环境。”
“当然了，我、还有外面的我，都来自这里。”
把笑容微微淡去，伊泽同样眺望着宇宙群星。
她伸出一只手，便像是将星群抓在手中一样，和诺曼因新奇而心脏鼓动不同，是极其重要适应，且微微带有怀念的表情。
“‘我’并不全是龙哦，实际上，你们崇拜我倒是很正确的事……我的确是世界本质中最先演化出意识的一部分呢，这个世界的魔力最终导致了世界意志的诞生，我就是最先的代表。”
“唔……我听不懂，也就是你的确是神明对吧？”
“嘛，姑且？规律的一部分和现象……嗯，大概没错吧。”
留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回答，不过紧接着伊泽便摇摇头，露出一副不满神情，推着果不其然还是对这种奇怪的移动方式进行一个摸不清的诺曼向前走了几步，小声嘀咕:
“扯远啦，你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结果扯得倒很远……还是说因为不太聪明才放着眼前的喜欢的人不管车这么远？”
“唔……但是照你说来，这里是你的家吧？”
被推着的诺曼也皱起眉头，微微将脖子回过去一点，看着身后的人开口:
“这样的话，我倒是想多了解一点……”
“哎呀。”
故意意味深长地吐出这句口头禅一样的话语，白发少女眨眨眼睛，接着露出一副愉快表情该推为跳，一下直接揽上了少年的脖子，贴在他耳边咬耳朵一般地轻语:
“先抑后扬的手法吗？少年你果然很懂呢，打分制的话是8分，前摇有点过长，这样的话可是没法破甲的哦。”
“你还真是经常蹦出来一些我听不懂的话……那是宇宙语吗？”
“是异世界语哦，外面的我应该也很熟吧？毕竟，我们活了好久好久、经常很无聊呢，所以就会去偷窥其他世界、不过，除此之外……”
她突然伸出手，指向远方。
少年沿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颗巨大的星球，泛着淡淡的白色柔光，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出坑坑洼洼的外形。
愉快的声音从他耳畔传来:
“星球什么的，也很能打发时间呢，虽然生物的造物别有一番风味，但与世界的规律彼此堆叠形成的若从概率来说奇迹一般造物比……以我看来，还是时间太短，以至于无法比拟，例如，看啊，那就是夜晚的月亮，它身上的疤痕是对你们星球守护的象征。”
少女眼中闪耀着火焰，以符合其外表一般轻快的语调说着，尾巴也一摇一摇地擦过诺曼的腿间，有点痒痒的、却也微妙舒适的触感。
为了把这种奇怪的触感压下，诺曼将注意力使劲凝在了她所指的方向上，苍白而巨大的星球静静悬浮着，比起地球上所见更加灰败一些，褪去了面纱一般的洁白，无数洼坑犹如岁月的痕迹一般，忠实呈现着。
这样的月亮，恐怕诗人们会因自己将其莽撞地与美人比拟而感到羞愧吧……但是，不知为何他却对这样枯败灰暗的星球而感到一丝亲近，像是终于见到了一位素未谋面，却极度友善的朋友。
“看起来真严重啊，这些伤。”
“当然，如果不是这一个小小的星球，恐怕你们的世界早就毁掉了吧，实际上，虽然有它为你们遮风挡雨，还是免不得漏掉过一些陨石流星，你们现在看着倒是浪漫，可，对于这颗星球上曾经的生物，那些美丽的陨石，可是曾经带来过灭顶之灾。”
说是不想扯太远，结果却是白发少女兴致勃勃地扯起了不知多久之前发生的故事，她松开了抱住诺曼的手，很是随意流畅地漂浮一旁，一手抓住自己衣襟，一手抵住下巴，只余下身后的尾巴缠在少年身上。
诺曼眨眨眼，把视线收回来一点，看向自己身体开口:
“毕竟如你所说这里是这样危险的地方的话，这也是很正常的，不过，那是你的家的话，你本来就可以在这里随意行动吗？”
“嗯，我不会窒息，这个身体也相当强大哦……啊，不过并不皮糙肉厚，相反，相当柔软就是了。”
“真是不可思议……”
为了证实自己话语一样，白发少女伸展着自己的身体，而诺曼也尝试着游动了起来，这倒让伊泽稍微停下了一下动作。
“怎么了？你是想去哪里吗？”
她飘到不熟练地游动着的少年身边，以好奇掩饰住担忧，平静开口。
少年摇摇头:
“不算……只是，我想去月球上面看一下。”
“这样？嗯……”
思考了一下之后，伊泽便变动了方向，那长而细的尾巴缠在了诺曼手上，牵动着他，而白发少女自己就迅速地朝着那巨大星球穿梭了过去，其灵动和速度都不是笨拙如狗熊的少年可比的。
就这样没多久，诺曼看着那灰败的星球迅速接近，自己也终于落在了地面。
双脚踏在地面上的触感还蛮奇怪的……而且，这里似乎并没有如地球一般的重力，因此随便一动便得小心翼翼地避免给自己摔一个踉跄，少年扎了个马步，把自己固定在地上。
一旁的伊泽吐出一口吐息，冒着些许火焰，她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随意开口:
“呼……真的要过来的话，可是没那么简单，现在的我和‘我’都暂且做不到像以前那样快速地飞行了呢……不过，幻境可真是方便啊。”
“辛苦了。”
“不至于，怎么样，满足你的好奇心了吗？”
在白发少女微眯的金黄眼瞳下垫垫脚，在这灰败而布满灰尘的星球上落下一个脚印，诺曼挑了挑眉，然后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默不作声，只是找了个比较平摊的地方坐了下去，朝向自己飞起的方向。
那里，无比绚烂的、主体为蓝色，却有白色流云、绿色与棕黄点缀的庞大行星悬浮于此，静静地展现出那奇妙的景象，像是一颗脆弱的玻璃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