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被那种眼神所触碰，茉莉一瞬间就像被火烫了一下挪开了目光，但她很快就压在了无来由的心慌，似乎异常坚毅地抬起头瞪了回去。
“撇开您那暴露教养的诋毁……这种话，我问心无愧。”
她一边说着，一边心中再次回忆着之前在矿洞的经历。
是、绝对没错，自己虽然的确背叛了，但说的话是绝对真实的，所以现在对方如此咄咄逼人要不就是虚张声势、要不就是想耍什么小动作……但是，在菲利普这种层次的魔法师眼皮子底下耍小动作是不可能的，特别是他亲自主持魔法的时候。
茉莉当然清楚言灵的威力，但对于自己所述，除了之前实际上是为了快速找到靠山而投奔外，她绝无虚言。
“……既然如此。”
菲利普只觉得头疼。
他捏着自己的眉头，口中缓缓念诵起了咒语，心中则开始重新盘算起这奴隶的安排了，即便这次当真没什么意外，这种喜欢自作主张的奴隶也是收不得的，既然如此……在海柔尔被处置之后应该会留下其的实验手稿，用以这上面的话，也算告慰了其在天之灵？
在老人露出嗤笑之前言灵的怪异光芒就已经展开，茉莉让自己毫无保留地沐浴在了那光芒中，接着，一点点被吞没的少女，语气泰然地开了口:
“我，茉莉·温切斯特，愿以灵魂起誓，我的确在矿洞中与海柔尔·鲁西沙大人所赡养奴隶进行过密谋，她意图在奴隶间勾结党羽、发展团伙，在其中寻找着合作的奴隶，以及地下的营地，这一切都与她有关，若有半点谎言，便将我的灵魂立刻剥离这个躯……”
自信满满的少女还未说完，本来只是无形的光芒，似乎便变得诡异浓郁了起来。
“啊……”
“这是、遭了……”
菲利普脸色一变，接着，一根根细小的枝条开始伸出，企图在暗中保下还未反应过来的少女，然而，这时之前的那只兔子玩偶却再一次拿着剑攻了过来，其他魔法师也是一阵骚乱后便想要回护，然而那名羔羊玩偶却举起了法杖，一面巨大的光罩宛如烈日般闪过所有魔法师的眼睛，因而仓皇丢出的攻击也被一一防下了。
老人只能再一次调转了法杖与那兔子玩偶僵持——也在这时，在他身边的茉莉突然发出了凄惨无比的尖叫，一阵炙热的火焰莫名从她身上燃起，少女疯狂地拍打着自己的身躯，却无济于事。
“啊啊啊啊啊——!!!”
海柔尔的声音淡淡传来:
“不可以哦，虽然我的水平并不如菲利普大人，不过，您刚才的小动作还是看得出来的呢，不过就算您想拦也做不到啦，所谓言灵魔法就是这样，一旦符合了条件就会无可奈何地落向自己所说的结局……诅咒也就罢了，誓言可是绝对无法扭转的呢，您说是吧？茉莉小姐？”
棕白长卷发少女身上衣襟与那蓬松凌乱的长发都被风吹拂着，就这样微笑地看着那在火中奋力挣扎的少女……柔和的表情、平静的眼神、毫无杀气的悠然姿态，竟让菲利普都有些心悸，老人瞳孔微微颤动着看向依然在挣扎的茉莉，却见她虽然身上缠满了火焰，身上皮肉却是毫发未损。
与之相对，这奴隶少女的双眼亮起了不正常的光，像是被高温融化的岩浆般往下流淌着炙热液体，在其苍白的脸上流出两道痕迹，她惨叫时嘴也在发光，似乎有什么正在沸腾翻涌出来，茉莉疯狂地挥舞着双手，惨叫着:
“怎么会、我明明说得都是……不、不对……不是这个……啊啊啊!”
很快她口中的东西便涌了出来，她仰起头，好像有什么要破体而出一样痉挛着，菲利普咬着牙，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一幕……他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
茉莉拼命地捂住嘴，发出呜咽的哭声，含糊不清地一边涕泗横流，一边绝望地跪下来发出有些诡异的求饶声:
“……是、龙神大人、龙神大人对不起……我错了、请饶过、呃啊啊啊啊……”
最终，那岩浆一样的物质还是突破了她手掌的无力限制、或者说脆弱躯壳的束缚，一下子飞了出去，一直飞到众人无法窥见的高天中。
那是宛如眼花一般的景象……但，现场的魔法师们却无半点喜色，唯一还露出淡淡微笑的只有似乎早料到这一切的海柔尔。
“哎呀。”
她又一次吐出了这个语气词，随即，驱动着魔毯，一点点走到了菲利普面前。
老人只是死死盯着她，明明他并非初见生死的无知怯者、明明他也曾无数次折磨过自己手下的奴隶……然而，就在对方刚才凑过来的一瞬间，不知为何，他的手心却渗出了一丝汗水。
海柔尔眯起眼，把头探过来，往下埋直到与那早已眼神空洞的奴隶少女对视，接着，她像拎着一只被杀好的飞禽一般轻轻把对方拎了起来，笑了一下。
“这个东西，可以给我吗？菲利普大人应该知道我在发布会上耗费了一批材料吧，既然您如此重视我的实验，稍微、让我占点便宜，来点补充？”
“……这、无所谓。”
“哦，那还真是感谢，对了，之前您答应的人偶工厂，记得兑现哦？我早就听说您家族的人偶制作工业卓越非凡，想必，馈赠的工厂不会让我一名后辈失望吧？”
是与之前菲利普闯入城堡时，对方嘲讽截然不同的感觉。
这语气很淡然、似乎真的十分天真……像是致死毒蛇毫无恶意地轻轻舔了一下老人的颈子，留下一丝冰冷的腥气。
有那么一瞬间，菲利普有一种错觉，若是自己违背诺言的话，也便会落入那一副、静静倒在脚下的空壳的下场。
“诸王……”
唯一能想到的变动仅有这个。
这一瞬间，菲利普对弗雷德城主的忠诚荡然无存，他只是略为尴尬地笑着，像是一名普通的老人，默默让开一个道路，接着，有些怯懦地开口试探着:
“鲁西沙小姐的技术、似乎很让阶梯满意？”
“我的技术是，为木偶赋予人的灵魂。”
海柔尔把茉莉的空壳一把抓住，便伸出手、往那兔子玩偶头上十分轻柔地抚摸着，神情似乎颇为愉快地轻语:
“虽然，这样的技术作为自律人偶、或者增强人偶能力以提高魔法师战斗力的技术，是很合理的……不过，与之相对，也可以把人偶当做承载灵魂的工具、您明白了吗？”
“!”
菲利普赶紧低下了头，以不符合一名传奇魔法师的谦卑姿态向着海柔尔拱手:
“……老朽明白了，过往之事，多有得罪，但是那是由于我等立场所致，此回后、老朽会将本族最为精良的一批工厂馈赠于小姐，还望恕罪。”
“态度变得可真快呢，不过你也不必这么紧张哦，毕竟这个技术，还有不少难题呢，说不定要研究很久呢。”
“即便再久也、不，即便真的您现在做不出任何突破，如今您也已经把人的灵魂转移到了它物身上了……到时，若小人也有朝一日……还望通融。”
“呵。”
海柔尔不回答，只是扛着那失去灵魂的躯壳，哼着不知名的歌往回走，周围魔法师中有不知所措想要再度拦截都，却被菲利普狠狠瞪了一眼，瑟缩了回去。
老人就这样带着魔法师们，一点点望着带着许多玩偶的棕白长卷发少女离去。
……
当魔毯回到了城堡中时，那棕白长卷发的少女灵巧跳了下去，随即卷曲的长发和整个样貌都开始了改变。
而此刻……
“……吓死个人了。”
“伊泽小姐、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啊，一个很闲、知道很多传说故事的人哦？算是，吟游诗人？”
玩偶们纷纷解开了魔力所编织的束缚，从中漏出的是对于自己为什么是兔子一脸问号的诺曼、心有余悸地解开翅膀的艾卡、淡定自若将白色法杖收回的安吉拉，以及脸色苍白的海柔尔。
玩偶的下方，这次可是真的埋藏着人的灵魂了，若是菲利普不是把注意力只放在伊泽德拉所假扮的“海柔尔”身上，或许会看出什么端倪吧，但是，比起粗心大意，对方不敢探查的最大原因恐怕还是对诸王的敬畏。
棕白长卷发少女心情复杂地看着不单逼退了对方还反而讨到了不少好处的白发少女……她本以为这一群人中最为深不可测的是那名白衣祭司，现在看来，这名举动怪异的白发少女才是最可怕的。
不过……
她叹了一口气，有些忧心忡忡地开口:
“这次我们假冒阶梯名义的事……说不定很快会被发现，毕竟艾维尔塔的一切几乎都在阶梯注视之下，虽然解了燃眉之急，但是反而惹了大麻烦呢。”
“是吗？”
“总之，我这边的计划会暂缓，各位客人也先离开为好，毕竟，即便你们身份不俗，和阶梯相比，还是难以抗衡吧？”
“嗯……”
伊泽德拉亮起一双金黄色的瞳孔，捏着下巴，歪头看着满心忧虑的棕白长卷发少女一脸好奇地问了一句!
“我记得新派的改革，好像在艾维尔塔本身并不犯法吧？”
“……嗯，但是，在这座城中的法律，是由城主制定的……”
“那么，之前没有制定的时候，你的家族不也没有违反什么，而且那个城主的上位作品明明是你叔叔帮忙的吧？”
“……”
虽然很想质问对方怎么知道的，但是，少女知道那毫无意义。
她只是静静盯着伊泽德拉，而对方则咧着牙，露出一丝微笑:
“你明明看见那场事件里面那群家伙不闻不问，却幻想着这一次他们会插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