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卷二十九章 黄金,不可果腹

作者:尹哲 更新时间:2022/11/15 20:53:27 字数:3076

……

今天不是个清澈的夜了,仿佛随时间流逝,魔药工坊的雾气一日日泛滥,于是星辰也被蒙蔽。

当诺曼脚步停下的时候,是一片森林,这是他下午寻到的一片僻静地方,便是在白日的熏陶下也无甚杂音,少年走过去,停在了一棵被真菌腐坏的树木旁,然后坐了上去。

此刻福柯也注意到了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这贵族对此并未提出什么疑问,而周边守卫却露出显而易见的戒备,苍白之龙对此不屑一顾,踏着脚步便灵巧旋转一周,便一下落到了正在调弦的少年身边。

这人旁若无人地端着自己的那一杯酒,笑语着:

“天色还好,来弹首曲子吧,小家伙。”

“嘘,今天不是弹给你听的。”

“好,那一会弹给我听。”

她一边轻轻饮着那杯中酒,一边把眼看向那许多拿着武器的守卫,诺曼敲了一下她头,把她眼中的不屑也敲散。

福柯注意到自己手下都蠢蠢欲动,于是一挥手,接着平静开口:

“先生要演奏些什么?精灵的曲子一向风格多变,既有空灵、亦有豪迈,但既然先生主动为我演奏,应当是有欲表达的才是。”

少年不以口回答,只是等他那灵巧的指把鲁特琴繁杂的弦调到正轨,轻轻拨了几下,便开始演奏。

贵族屏气凝神。

那是一首无词的曲,但并非无声,当饱含土地气息与一些悠扬的曲调弹出时,诺曼便以轻浅的声调去和,于是更添上一丝风尘旅者的气息,微微暗沉的曲调像脚步踏上泥土,偶尔的清亮就像是冒出的篝火,忽然又传出些麦田与酒的熏陶调子。

周围守卫从开始警惕逐渐松弛下来,有人听得出神,而福柯却截然相反,他先是一挑眉,接着神情却严肃起来,开口,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陷入沉默。

接着,少年手中的曲调一转,变为了清冷幽静的夜曲调子。

就像是,一片麦田在风的吹拂下发出瑟瑟响声,而乌云带着夜色如墨般染过边境,一路海涛般淹没了天空,接着麦田那丝有些酒味的曲调消失了,风的声音与篝火混淆,接着又变为了森林被风吻过时的窃窃私语。

诺曼结了这调子,把眼看向那贵族,对方的表情在后半段时放松了下来,似乎松了一口气。

“很好的曲子,先生。”

福柯鼓掌,嘴角难得染上一丝笑意,周围守卫似乎也不似之前一般敌意了。

“您的技艺货真价实,若您不嫌,我希望聘请您作为演奏者……”

“何必呢?先生,我能看出您刚刚升腾出的一丝警惕,您的猜测是对的,这前半段,是来自于莫提法斯的曲调。”

“……”

贵族鼓掌的手顿住,他沉默一会,才抬起头,缓缓开口:

“如此标准的酒馆曲调,与农田民调,实在是不可能辨认不出,但,您从最开始就没有一丝掩饰之情,是我的狭隘,莫提法斯酒调在鲁特琴演奏中不过是一种风格,因此生出敌意,实属不该。”

“并非只是如此,您是因为调查过我的身份,本就只是一名小兵,似乎并无任何出彩之处,这次在战场上似乎差点死去,忽然便像变了个人般接近您,于是心生嫌隙吧。”

“……嫌隙,倒也不算,只是,您应当是遇到了什么巧遇,我也确实无法看出……也许这巧遇和那传说中神秘莫测的精灵有些什么关系……”

那贵族迟疑着为诺曼找补,但少年只是随性地摆摆手,那人便只是道一声歉,接着便不再多说。

即便多说,这怀疑也不会消弭,这些守卫想必也不是很强硬才跟来此地,恰恰相反,如今局面乃是福柯的默认。

一边厌恶吹捧公爵的滥调,一边却又自己主动带上刀剑,光是听见曲调里有些他国滥觞,便起了敌意,一边似乎不亲于高位者,又实际隔离于民众,这般尴尬的位置,倒是让诺曼感到颇为有趣。

“您不必为我找补,也不必信任我,因为我此后不太可能出现在您眼前。”

不过如今,他只是平静开口,一旁的苍白之龙把身体靠过来,似乎是在帮他取暖,实际上也是在帮着他戒备这周围的许多守卫……虽然要解决这些人不是问题,可要是闹出大骚动,可就有些难办了。

于是诺曼微微沉思,忽然冒出个有趣的主意。

“您可听说过被龙神诅咒的诗人,浦克?”

他说。

便看见身边这人微微眨了一下眼,接着很自然地把头别过,藏在阴影里,只有他这挨得极近者才能看见的位置,轻轻笑了两声。

而贵族则露出有些疑问的表情,点点头:

“是,那窃取金杯而被诅咒疯狂者……至今传闻他仍在永恒折磨中,对了……他也跟精灵有些缘分,出身古莫提法斯,莫非……?”

“我便是他,如今这幅模样,不过是为了体验一番这士兵的身份,顺便为他的母亲再留些东西。”

浦克那时代的莫提法斯可还未分裂,何况,这名传说中疯狂的诗人可不存在什么当间谍的可能性。

当听到这个匪夷所思的答案之际,福柯果不其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他轻轻摇着头,似乎想否认,却又实在难想到对方说这话的意图以及否认的点,于是只是捂住额头,显出一丝古怪神情。

“……请宽恕我的失礼,先生,但您的话语实在是有些太荒谬、甚至还不如说您的确是死者复生……”

“但若我撒谎,自然不会撒如此荒谬的,不是吗?”

若不是认识本尊,他倒当真不会呢。

诺曼心中又浮现出那疯狂诗人的样貌,打趣地冒出这想法,但现下纠结这话题也是无用,于是他把话往下推:

“无论如何,先生刚刚生出神情,变化只有一次,因此,阁下应当是只听出了两种曲调,是否?”

“是,前半是莫提法斯的调子,后半是古雷德的调子,平原与山林的曲调,总是如此分明。”

“那便不对了。”

少年又挑了几下弦,像酒一般的声音晃荡着。

“这是三种曲调,莫提法斯平原、普遍民调、还有古雷德森林。”

“……”

福柯停了一下,神情变得有些冷淡,他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演奏者,以一种疏远的态度开口:

“你是来为莫提法斯当说客,还是为亚斯多德氏当说客的?若是前者,看来我们一番冲突难以避免,若是后者,我们尚且可谈。”

“都不是却也都是,我是来为发展当揭示者的。”

“口气很大,先生,口气很大。”

贵族踱步,他踌躇了半晌,幽幽叹了一口气,并没有走开,于是诺曼便知道这谈话算是起了开端。

福柯向守卫点头示意,于是一个人便拿着打火石出来,点起一弯篝火,贵族那一身光洁繁华的服饰坐在火边,被光影所照耀着,不染上一缕灰尘。

“……当我小时,我曾经沉浸于吟游诗人的作品,都是些古代文章,那时,大地还未分裂,龙神刚刚沉睡,世界一望无垠。”

他缓声开口,神情有些出神,比起回忆,更像是在讲述一个梦境:

“那时诗人们的故事光怪陆离,遍布这世间每一个角落,有平原、有山川……有坦荡之路,有崎岖之行,有海,有陆。”

“现今更有特色了,不是吗?”

“是,便是这样,我曾经以为,我是喜爱这些诗人的所见,喜爱一切的不同,喜爱多重的色泽……但阅读如今更加隔离而嫌隙的作品,我发觉我错了。”

贵族搅动了一下火焰,一缕火苗便溅出,烫到他的手背上,他受惊吓般收回了手。

“我是喜爱这些多重的曲调,却能有着共同、且比现在浩大百倍的根源,我羡慕他们可以走遍世界而无所纷争……先生,您应该知道,我们和王国的战争持续许久了,并不是这一次才发起。”

“所以你想以一场彻底的侵略战争终结其他战争,将两片分裂的土地重新聚合在一起?”

“是。”

福柯抬起头,那黑发蓝眼的青年,冷酷的目光令人生畏。

他毫无情绪波澜地往下说: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无非时间问题罢了,你们以为我发动战争残酷,却不知我们代代边境摩擦,也不过是钝刀子割肉,死去之人只会比一场战争更多,再说我国本就缺乏平原疆土,若是有了这些地方,养育之人何其多也?此后,我国不必以劫掠为收益,不必以小战而牺牲,这便是我们的目的,以战止战。”

“当今王国已非一朝一夕可灭,实际上,便是王国与公国差距最大时,也并未到如此地步。”

“这不是最好的机会,但是最后的机会,王国如今变革太快,他们积累了许多财富,侵占一处便可以弥补攻城之损失,令将士们欢心,且我们已经掌握了那灭世之力……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善加使用,我国公民,便不会再徒增伤亡,这场战争,我们拖得,王国拖不得,我们之间相差无几的战力,只会是我国的绝大优势。”

贵族说得自信满满,他那蓝色的眼睛里闪出些与之前斯文形象截然不同的光,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鹰,举起一只拳头,神情盎然地挥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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